滄桑知錦華_分節(jié)閱讀_36
穆子石雖拉不開弓,心里卻愛不釋手:“射是六藝之一,我權(quán)且留著以后好好學(xué)就是?!?/br> 齊予沛冷眼看著,慢慢張開手掌:“這個……你得好生謝謝三哥。” 穆子石湊過去一看,見只是一個小小的圓形森白骨珠,通體鏤空鑲嵌黃金,花紋極似鳳凰羽毛,跟宮中種種精巧別致的飾物相比,略顯平常粗陋,但不知為何,見著這顆骨珠,竟有種似曾相識的奇異感覺,不由自主的伸手握住,手心隱隱發(fā)熱,問道:“這是什么?” 齊予沛拈起桌上書信:“是蒲滿烏一族中,歷代丹華翎所佩之物,你母親是滅族前最后一個丹華翎,昔年她被賣入中原,卻不想這顆珠子仍留在了塞北,輾轉(zhuǎn)流落,被三哥無意尋到?!?/br> 穆子石感激無比,暗自決定,再也不嘲笑齊無傷的圈兒腿了,晚上挑燈夜書,給齊無傷去了封信,告訴他趁著胳膊腿尚未僵老,趕緊用木板牛筋捆幾年,必定能恢復(fù)筆直的。 這封信穆子石先請齊予沛斧正潤色,太子一目十行的掃過,嘴角抽搐兩下:“不必改了,這樣就很好。” 齊無傷收到信后,轟隆隆掀了桌子,拔劍四顧心憤然,恨不能升帳點(diǎn)兵殺回宸京,踏平昭旭殿活捉穆子石,最后低頭仔細(xì)端詳著自己兩條葫蘆長腿,嘆了口氣,晚上當(dāng)真悄悄找了四塊木板綁著腿睡了。 太子深蒙帝愛,東宮堪比小朝廷,自有屬官內(nèi)侍,詹事院、儲慶使司、儲政院、宮傅府一應(yīng)俱全,因此過年齊予沛留穆子石在東宮,并不曾放回清平侯府,也無人敢于指手畫腳。 穆子石每日除了雷打不動的練字兩個時辰,就是好幾罐子零食抱著輪流吃,碧落每晚勤勤懇懇的敲核桃剝松仁,吃得穆子石牙掉了好幾顆,一張菱角嘴說話直漏風(fēng),細(xì)胳膊細(xì)腿,卻是偷著長了不少rou,臉上皮膚益發(fā)瑩潤透明,瓷里滾著玉雪里凝著乳一般,連皇后洛氏見了都忍不住掐了好幾把。 到除夕那日,接神踩歲,穆子石在東宮道路鋪設(shè)的芝麻秸上踩得嗶嗶剝剝,笑得唧唧呱呱,除夕晚宴齊予沛也帶上了穆子石,治平宮中酒食羅列,燈燭輝煌,樂舞雜技,百戲奏樂熱鬧非常。 待回到東宮,已是夜深,鞭炮益繁,煙花滿空,守歲到半夜,穆子石熬不住,揉了好幾回眼睛,終于趴在桌上睡著了,碧落將他抱到床上,笑著掖了掖被角,吹熄燭火,只留下一盞微燈。 待初一穆子石醒來,旭日當(dāng)窗,暖意融融,驀然想起數(shù)月前城郊別院的凄冷孤寒,不禁有些怔住了,恍恍惚惚的不知所處是真是幻。 正發(fā)著呆,只聽一陣銀鈴笑聲,碧落領(lǐng)著昭旭殿的宮婢太監(jiān)們都來行禮道吉,碧落見他一臉懵懂的直眨眼睛,逗趣笑道:“公子,賞奴婢們些好東西吧!” 穆子石回過神來,笑瞇瞇的說道:“我的好東西不都被你收著么?” 碧落哼的一聲,上來幫他穿一身新衣:“誰真要你東西?太子殿下早替你賞完奴婢們了……趕緊的,洗洗臉去用早膳?!?/br> 穆子石悵然道:“都初一了,還有四天快活日子,又得去書房?!?/br> 碧落也挺擔(dān)心:“你現(xiàn)在牙掉了一多半,回頭會不會背書不清楚,被烏先生打手板喲?” 穆子石氣得直呸:“你就不能盼著我好?” 碧落抿著嘴笑。 過了兩日,穆子石正在懸腕練字猛讀書,突有兩儀宮的太監(jiān)過來,道:“皇后娘娘宣穆公子過去。” 穆子石對洛氏很有幾分犯怵,先問道:“太子殿下呢?” 太監(jiān)道:“殿下也在娘娘那兒呢。” 穆子石便放下心來,擱筆甩了甩手腕,高高興興的帶著碧落去了。 一進(jìn)兩儀宮的暖閣,見皇后身著鳳袍端坐正位,臉上帶著抹淡而矜持的笑意,齊予沛坐在一旁,似乎有些不安。 下首一個珠翠滿頭的誥命貴婦半邊屁股坐在繡墩上,身邊還有個七八歲的孩子,衣飾華麗,面目俊秀卻隱然透著股傲氣。 22、第二十章 穆子石規(guī)規(guī)矩矩的行了禮,洛氏親熱的笑道:“子石過來!” 一手拉過穆子石,指著那華服命婦道:“你母親和哥哥子瑜今日進(jìn)宮朝拜,我想著你自進(jìn)了東宮,少見家人,就把你也叫過來了?!?/br> 說罷推了推他:“去吧,給你母親見禮?!?/br> 穆子石卻不動,扭頭看向齊予沛,求助道:“我母親已經(jīng)不在了……” 心中隱然明白,這貴婦就是穆勉的正妻,清平侯府的穆夫人。 憎惡的盯著她脂光粉艷的臉,鼻端仿佛嗅到了濃重的血腥味道,雙手捏成了拳頭,身子已微微發(fā)顫。 齊予沛笑著起身,攜起穆子石的小手:“母后,子石多日不見穆夫人,竟有些認(rèn)生了……穆夫人素有慈名,定然不會計(jì)較?!?/br> 穆夫人忙斂衽為禮:“殿下言重了,為人母者,怎會跟自己的孩子認(rèn)真置氣?” 穆子石緊緊靠著齊予沛,又是恐懼又是仇恨,若不是被齊予沛緊握著手,幾乎就會忘記一切,小狼崽子也似撲上去將穆夫人咬死。 齊予沛摸了摸他的腦袋,微笑道:“子石聽話,去給你母親賠罪問安?!?/br> 穆子石一錯牙齦,低聲倔強(qiáng)道:“穆夫人不是我母親?!?/br> 齊予沛沉下臉,聲音很輕卻不容置辯:“她是穆勉的夫人,就是你的嫡母。這是規(guī)矩,也是法度。” 穆子石垂著頭,僵硬著只是不動。 齊予沛俯下身子,在他耳邊悄聲道:“你今日不服這個軟,東宮也留不得你……說到底,你連我的話都不肯聽?” 穆子石猛抬起頭凝視著他,良久澀聲道:“我聽?!?/br> 說罷幾步走到穆夫人面前,噗通跪倒——地上雖鋪著地氈,聽到他膝蓋碰地的聲響,齊予沛還是心中一揪。 穆子石道:“母親……”卻實(shí)在說不出什么吉祥話,砰砰砰的磕了三個頭,默不作聲。 皇后端著茶盞淡然旁觀。穆夫人勉力維系著一絲笑容,并無半分失態(tài),忙一手扶起穆子石:“好孩子快起來,承蒙娘娘和殿下抬愛,咱們闔家感激,不勝惶恐,只怕是肝腦涂地也不能得報萬一的?!?/br> 穆子石依言起身,回到齊予沛身邊,牽著他一角衣袖,一手捏住腰上掛著的荷包,里面正是那粒丹華翎的骨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