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桑知錦華_分節(jié)閱讀_79
穆子石察顏辨色,心中更增幾分把握,淡淡道:“我在問八爺,那位尚書大人的名諱?!?/br> 卻不待柴八爺作答,自顧輕聲道:“陶若樸提領(lǐng)兵部,這位大人門第高貴世代簪纓,斷然不會跟煙花柳巷下九流有所往來。” “申夢佳任禮部尚書十余年,端方君子書香詩禮傳家,最是慎獨持重潔身自好,想來也不是他。” “工部李大人,于屯田水利有不世之才,但聲色犬馬之道一竅不通,出身富貴卻生平不二色,連太上皇因他治河有功欽賜的美人都堅辭不受,朝野引為美談,你自然也高攀不上?!?/br> “刑部尹知夏,貌若美人心似閻羅,為人嚴(yán)峻刻薄,心性剛狠果決,曾杖責(zé)流連煙花敗壞官風(fēng)的貴戚大臣十?dāng)?shù)人……若說你的靠山是他,倒不如說當(dāng)今皇上是你們重陽樓的??瓦€更可信些?!?/br> 聽他提及朝中大員如數(shù)家珍,柴八爺本就慘白的臉越發(fā)死人樣難看,顫聲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敢不敬皇上、直呼各位大人之名?” 穆子石眉梢微揚,卻不作答。 柴八爺心神俱亂,仔仔細(xì)細(xì)的重新打量穆子石與齊少沖,越看越是忐忑驚心,這兩人衣著雖普通,氣質(zhì)卻毫不局促寒微,談吐更非平民小戶所能教養(yǎng)而出,自己一時色迷心竅,竟不知招惹了哪路鬼神? 他越慌穆子石越篤定,微微一笑,道:“看來你走的是吏部大張大人或者戶部小張大人的門路了,不知我猜得對是不對?” 柴八爺咦的一聲,半晌不吭聲,緊繃的嘴角卻慢慢放松,死死盯著穆子石,突然哈哈大笑:“好!好厲害,舌燦蓮花??!竟險些將我騙了過去!只不過你虛張聲勢,卻也露了破綻?!?/br> 奇變陡生,穆子石只覺嘴唇干澀無比,抿了抿嘴,凝神道:“我有何破綻?” 柴八爺架起二郎腿,悠然道:“你說的吏部大張大人可是張自珍?” 穆子石不答反問,道:“柴八爺與他相熟?” 柴八爺笑道:“張自珍已被皇上褫職貶歸鄉(xiāng)里,你連這個都不知道?不瞞你說,重陽樓供的神仙就是如今的吏部天官王大人名諱時春的……告訴八爺,你到底是哪家的孩子?” 穆子石點了點頭,若無其事道:“原來張大人已被罷黜,也是,大張私德有瑕,卻大節(jié)不虧,今上本是逼宮篡位,必是要把他遠(yuǎn)遠(yuǎn)打發(fā)了的……至于王時春嘛,雖是陶氏門下走狗,卻也精于政務(wù),任左侍郎時,考課黜陟品秩銓選都做得很有章法,由他執(zhí)掌吏部,齊和灃倒也不算昏聵?!?/br> 這一番話一入耳,柴八爺幾乎嚇癱了,身子出溜著直往下軟:“你快閉嘴!”說著掀開車簾烏龜伸頭般左顧右盼,但見已近黃昏的官道上一派坦蕩,除了塵土飛揚又哪有其他耳目? 忙吩咐阿雄:“快把他的嘴堵上!” 穆子石厲聲道:“晚了!” 眼眸冷冷然透出一絲破釜沉舟的陰狠:“柴八爺現(xiàn)在要堵我的嘴,就不怕堵了自己的生路?” 柴八爺一愣,指著穆子石手指直哆嗦:“你、你……別想嚇唬我!” 穆子石緊盯著他,連珠炮般問道:“你就不奇怪,為何我知道的吏部尚書不是王時春而是張自珍?” “你就不想知道,為何我敢說齊和灃逼宮逆父?” “你剛才不是還問我到底是什么人么?怎么,敢白日劫持,竟不敢聽我的身份?” 他的聲音在車內(nèi)漸暗的光影中似近似遠(yuǎn),居高臨下的倨傲無比,柴八爺忍一口氣,定了定神,道:“莫非你是從哪位公侯府邸中私逃出來的?” 他并非見識短淺心慈手軟之輩,一時暗暗思量,宸京城內(nèi)因新皇登基另有蹊蹺的緣故,頗有幾戶鐘鳴鼎食之家被連根剪除,這兄弟二人看樣子沒準(zhǔn)兒就是漏網(wǎng)之魚,定然怕見官,如此照樣可以帶回去下狠手調(diào)教,一到重陽樓,哪怕一身的鋼筋鐵骨也得被揉搓成糖絲棉線。 穆子石一眼就看破了他的心思:“不妨實話告訴你,我們的確怕見官?!?/br> 柴八爺心頭一松:“那八爺聽聽你的身份也不妨事?!?/br> 穆子石眸中帶出一分涼且銳的笑意,道:“那個被你們打腫了臉的,姓齊……是當(dāng)今皇上的七弟,也是太上皇唯一的嫡子,更是今上欲除之而后快的隱憂?!?/br> 凌空一個霹靂,柴八爺魂都飛了,瞪著眼睛喉嚨里咕嚕咕嚕的,卻是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煮豆燃萁的天家陰私,活像個鬼判夜叉幻化的小美人主動扒光了衣衫力邀自己賞鑒,想遮住眼睛堵上耳朵卻如被魘住一般動彈不得。 齊少沖倚著車壁,聽得穆子石直言揭破自己身份,只怔了一瞬,烏黑的眼眸中隨即滿是了然領(lǐng)悟之色,置之死地而后生,當(dāng)如是也。 穆子石與他對視一眼,靜了靜,轉(zhuǎn)眸看向柴八爺,誠懇建議道:“我勸你還是放了我們?yōu)楹??!?/br> 天色漸晚,柴八爺一行因波折叢生已錯過宿頭,馬兒又累又餓,在官道上也是越跑越慢。 車廂內(nèi)久久一片安靜,穆子石雖手足不得自由,卻十分沉得住氣并不怕久等生變,柴八爺是個懂得愛惜自家性命的聰明人,思謀權(quán)衡得謹(jǐn)慎周全些,于他于己都是好事。 不知過了多久,柴八爺咬了咬牙,試探道:“七皇子不是歿了么?” 穆子石好整以暇,道:“不,我們活著逃出了大靖宮……當(dāng)然此事齊和灃亦是秘而不宣罷了?!?/br> 柴八爺小白臉上赤橙黃綠青藍(lán)紫七彩斑斕,又隔許久,道:“無論你所言是真是假,趕一夜的路,到前面州府就把你們送交出去,也是重陽樓了不起的功勞。” 穆子石不懼反笑,道:“若你這么做,只怕十個王時春也保不住重陽樓。” 柴八爺抬手擦了擦額頭冷汗,森然笑道:“我自然不知道你們的身份,不過路途中遭遇兩個小竊賊送官罷了,各州官府眼里卻揉不得沙子,待你們身份水落石出被遞解進(jìn)京,皇上念及我的無意之功,想必也少不了封賞加恩,生意人不圖大功,只求當(dāng)官的吃rou,我能有口鮮湯喝?!?/br> 說著頗為洋洋自得,但一瞧穆子石欺霜賽雪的面容,指掌猶有方才摸索他肌膚的絕妙觸感,心中不舍之極,連聲嘆道:“可惜了可惜了,你說你們要是尋常百姓家的孩子,咱們豈不是兩全其美?” 穆子石避開他黏濕攫取的眼神,嘴角勾起一個兇狠冷硬的弧度,緩緩道:“你能喝到的,恐怕只有斷頭酒?!?/br> 看柴八爺似有不信之意,道:“當(dāng)今皇帝的為人,你不知曉我卻明白,齊和灃胸有大志卻不夠狠絕,虛偽能忍卻優(yōu)柔寡斷,明明做下了卻又怕世人閑言史筆不饒……單看他逼宮卻不弒父,便是一例,換個雷霆手段斬草除根的,又豈能容太上皇好端端活著?” 柴八爺雖千伶百俐膽大妄為,但謀略的詭譎機(jī)深卻絕非穆子石的對手,有些不解其意:“妄議君上是為大罪?!?/br> 穆子石輕聲一笑,眼底墨影碧光流轉(zhuǎn),柴八爺隨即意識到自己說了一句蠢話,不禁大是羞惱:“你到底想說什么?再花言巧語也不過是將死的欽犯!” 穆子石渾不在意,只道:“將死之人其言也善,八爺不妨耐住性子聽我?guī)拙淞佳裕实坌男孕惺氯舸?,不見他七弟一面訴訴衷腸,怎會輕易悄然處死?所以……柴八爺不妨猜猜,我們面君又會說些什么?” 柴八爺情不自禁往后讓了讓:“這跟我并無干系!” 穆子石朗聲駁道:“怎會與柴八爺不相關(guān)?我會奏明皇上,重陽樓柴八爺當(dāng)街強(qiáng)搶皇族,非禮強(qiáng)jian百般凌辱,還要將天家貴胄暗蓄妓館以充男娼,好生大膽好生跋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