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桑知錦華_分節(jié)閱讀_123
左拾飛低頭將畫收起:“你放心,這次哪怕大哥怪我,我也幫你。” 齊少沖收到這張畫,看筆力便知穆子石傷勢已然大愈,不由得喜不自勝,眼圈兒都紅了:“多謝你了,梭子哥!” 夜里挑燈細看,卻看出了另有玄機。 畫中穆子石腰間佩刀,自己掛著的卻是一塊玉佩,穆子石畫工精細,玉佩上蚊足般的兩個字都清晰可辨,齊少沖輕聲念到:“無病……無???” 再看畫中場景,正是逃出宸京的當天早上,兩人在胡老漢的早點鋪子吃豆腐腦。齊少沖本不是那種一看眼角眉梢便能捕捉蛛絲馬跡的敏捷伶俐,好在深知穆子石素來的行事心思,明白這幅畫必有用意,當下捧著腦袋苦思冥想。 自打被砸斷了一條腿,小方就很服齊少沖,此刻見他擰眉瞪眼的一臉苦相,忙湊過去道:“怎么了?” 齊少沖道:“沒什么,我哥哥給我畫了幅畫兒?!?/br> 小方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又是活潑多事的脾氣,張口就嚷道:“你哥哥?就是漂亮得像畫兒里的仙人,卻敢頂撞大當家,被抽得活像只梅花鹿的那個?” 齊少沖很不愿意搭理他這種憨話,只嗯的一聲。 小方看清畫,卻更來勁:“你們吃的是豆腐腦兒么?豆腐腦兒最好吃了,豆腐得嫩,吃得吸溜吸溜的,又燙又爽滑,鹵子里一定得擱黃花木耳和雞蛋……這個干巴老頭兒是賣豆腐腦的吧?你哥哥好像在跟他說什么呢,畫得可真好!” 聽到此處,齊少沖眼睛一亮,已醒過味兒來。 穆子石單單畫吃豆腐腦的場景,就是提防著萬一有人問及身世,便按那日他與胡老漢所說的扯上一頓。而自己腰間佩玉上的無病二字則是對應他刀上的無傷,看來哥舒夜破想必對那把刀起了疑心,需知齊無傷名動天下,此處又靠近雍涼,惹人揣測猜想也不稀奇。以后若哥舒夜破問及此事,自己只需一口咬定刀與玉佩只是家傳之物,而自己的玉佩路上弄丟了即可。 想明白了個中蘊藏的深意,齊少沖長吁一口氣,從此大可高枕無憂不必擔心被穆子石不帶半個臟字卻支離破碎的損,真是好比大暑天洗了個涼水澡,每個毛孔都清爽安逸啊! 耳邊那個吃貨小方還在嘮叨:“……雞和鴨都很好吃,但是雞比鴨嫩鴨比雞香,其實昨兒那頓餃子才好吃呢,是不?春韭野豬rou餡兒,少沖,你吃了得有七八十個吧?” 齊少沖不承認:“并沒有那么多?!?/br> 一旁微笑的夏侯鉞插嘴道:“少沖吃了六十五個,小方吃了七十個?!?/br> 夏侯鉞武功了得尤擅箭術,一手連珠射鵠箭不輸左拾飛,因此耳聰目明餃子數(shù)目了如指掌,人人均無異議。 宋長因腦袋破了,在最新一次的考較中被摘了隊長之職,心中頗為不爽,哼哼唧唧的說道:“兩個飯桶!” 夏侯鉞笑道:“你也不過吃了八十三個而已,這個飯桶的尺寸,只怕比他們還略大一些?!?/br> 大家紛紛大笑,宋長心胸也不狹隘,忍不住跟著笑:“夏侯大哥你吃飯如此用心,難怪吃了也不長rou?!?/br> 穆子石第一次傳畫十分順利,左拾飛笑嘻嘻的悄悄告知道:“少沖說,當日吃豆腐腦的事歷歷在目,永遠不會忘記?!?/br> 穆子石微微一笑,道:“多謝梭子哥!要不……我給你畫幅像送你,好不好?” 左拾飛喜不自勝,當即擺了個英姿颯爽的姿勢,還扯松衣襟,露出些許胸?。骸澳銇恚 ?/br> 穆子石見他一臉任君采擷,不由得暗暗好笑:“那我來了?。 ?/br> 說著幾筆勾勒出一個人形,卻是一個一手牽馬腰懸長刀的背影,一旁提了一首詩:拾得折劍頭,不知折之由。一握青蛇尾,數(shù)寸碧峰頭。疑是斬鯨鯢,不然刺蛟虬。缺落泥土中,委棄無人收。我有鄙介性,好剛不好柔。勿輕直折劍,猶勝曲全鉤。 待筆墨稍干,輕聲念誦了一遍,笑道:“這首詩再配你不過。” 他念詩時抑揚頓挫音如琳瑯,左拾飛一時如聞仙樂陶陶然飄飄然,良久方問道:“這詩……是什么意思?” 穆子石笑道:“這是贊你性子剛直爽朗,像一把劍的劍頭一樣?!?/br> 左拾飛雙手接過畫,又承蒙謬贊,心花瓣瓣舒展怒放,快活得只知道笑了。 其實穆子石挑這首詩,既有對左拾飛的贊許之意,卻也有些不懷好意,需知這首詩出自白樂天,名為折劍頭,通篇就是從一截折斷的劍頭為引自抒胸懷,而劍折即是亡毀,以劍比人,自然不是什么善禱善祝的好話。 至于為什么畫背影,一則是取其風采氣勢,不為容貌所奪,二則卻是暗藏其悖逆朝廷草寇山賊之意。 只不過個中之意莫說左拾飛不知,便是哥舒夜破齊少沖也不能全然洞悉,穆子石不厚道的無聊做派可見一斑。 那邊左拾飛剛視若拱璧的收起畫,這廂穆子石已又畫好一幅兄弟夜讀圖,軟語求道:“梭子哥,少沖年紀小,你說風林營中訓練又很是辛苦,我十分不放心,想來他也牽掛我……這個,還請你轉交與他罷?!?/br> 左拾飛自是一口答應,穆子石笑道:“讓他見了畫不要胡思亂想,好生跟著你學武。” 這次的夜讀圖中別無他意,只是為上次那幅打掩護設迷障。 若只給過齊少沖一幅畫,哥舒夜破城府深沉為人精細,萬一拿來端詳揣測,很可能就露了破綻,但陸陸續(xù)續(xù)時不時畫上幾幅送去,干干凈凈只訴兄弟往事趣情,便把第一幅湮滅其中,教人無法心生懷疑了,就算哥舒夜破突發(fā)奇想的去看,他又不是神仙有不見而知之能,想在數(shù)幅或描讀書或繪踏青或寫食果的畫中,辨識出那張吃豆腐腦的端倪蹊蹺,無異于草中尋蛇沙里析土。 這天哥舒夜破回到屋里,臉色一如往常,看穆子石正在呆呆發(fā)怔,道:“很無聊么?為什么不畫畫兒?” 穆子石坐在椅上,并不起身,淡淡道:“便是只鳥兒,被關上十天半月的,想必也沒心情唱歌?!?/br> 哥舒夜破笑了笑,道:“我看你也沒閑著,詩以言志畫以傳意,是么?南柯山的梭子幾乎成了穆公子的奴才……留著你的命,也不知是福是禍?!?/br> 穆子石聽他話中大有玄機,只覺后頸微微一麻,心生警惕臉上卻笑得清澈見底:“那大當家放我回去罷,就當行善積德,福蔭子孫不說,便是先人亡靈,也能超度貴道?!?/br> 哥舒夜破灰眸如冰,冷冷道:“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鋪路無尸骸……穆公子是聰明人,這個道理都不懂么?” 76、第七十四章 穆子石笑瞇瞇的搖頭裝憨,搖晃著椅子道:“不懂?!?/br> 月余朝夕相處之下,穆子石不動聲色數(shù)次試探,已知哥舒夜破的忍耐底線,也深知他對自己兄弟另有心思與用處,并不擔心他會兇性大發(fā)殺了自己,索性以小賣小恃弱凌強,但分寸拿捏又巧妙得沒半點兒差池,說話行事好比一張水滑柔潤的狐貍皮,里面藏著一只鑲金嵌玉華麗鋒銳的小金鉤,使得哥舒夜破喜不得怒不得親近不得發(fā)作不得。 好比此刻,哥舒夜破看他一泓春水也似的眼瞳含笑欲流,只覺心肝肚肺里窩著一團氣,偏偏這團氣里又有雙柔軟靈巧的小手撓了撓自己,令人有種似賤非賤似爽非爽的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