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桑知錦華_分節(jié)閱讀_151
天眷七年秋,太上皇齊謹重登帝位,改元武定,靖遠衛(wèi)奉命嘩變,陶若樸于凌州被俘,齊和灃被賜自盡。 齊無傷封西魏王,雍涼軍系父子雙王,一時榮寵無極。 齊謹令齊無傷即刻離京,重返雍涼,坐鎮(zhèn)射虜關(guān),無召不可擅離。 又宣烽靜王齊襄入京,閑居而享雙王俸。 左拾飛攻城戰(zhàn)中肩膀中了箭,當時不過拔箭再戰(zhàn),進城時卻覺頭目森森暈眩,一頭栽倒馬下,方知箭頭涂有毒藥,幸有陸曠兮救治得宜,饒是如此,也將養(yǎng)了十來日方能起身,去見哥舒夜破。 打下深州城后,哥舒夜破占了府尹私邸而居,輕裘緩帶玉冠束發(fā),大有宸京貴族之風,只可惜手下皆是草莽賊寇,要不面目可憎要不舉止粗陋,唯一一個可與自己把臂同游暢談的穆子石,那日卻傷得厲害,還昏昏沉沉的臥病在床。 哥舒夜破看著滿園秋菊開得正盛,不禁略有所憾的嘆了一口氣,正在這風雅一刻,左拾飛像頭脫了肛的野馬一樣騰騰的奔跑進來,粗聲大氣的喊道:“大哥!你在這兒做什么?一地的破葉子,一大堆黃兮兮的破花,又不能吃又不耐燒的?!?/br> 不由自主,哥舒夜破打心窩里又深深嘆出一口氣:“京中大勢已定,待皇上旨意傳到,你就會隨我進京……可你這般一身匪氣,還得收斂幾分才好?!?/br> 左拾飛皺著眉:“一定要進京么?我倒想去射虜關(guān)……烽靜王爺父子可真是值得敬重,明明可以自己當皇帝,卻還是一心一意的當忠臣良將,皇上做事也光棍不含糊,立馬父子雙王,一個烽靜王一個西魏王?!?/br> 哥舒夜破微微一笑,也懶得跟他詳說究竟,只道:“你跟著我這么多年,情同手足,我也許過你一個好前程,大哥說的話,難道會自食其言么?” 左拾飛欲言又止,問道:“糧臺呢?怎么不見他?咱們這次興兵如此順利,穆糧臺可立了大功,大哥也帶著他進京罷!” 哥舒夜破冷冷道:“他擅改軍令,使得水香師爺戰(zhàn)死,被我罰了……在屋里養(yǎng)病?!?/br> 左拾飛若有所悟,道:“那我瞧瞧他去?!?/br> 哥舒夜破指點了屋所,道:“陸曠兮想必也在屋里,順便讓他看看你的毒傷,好齊全了不曾?!?/br> 看左拾飛忙忙的去了,心中油然一陣煩亂不安,這幾日穆子石清醒時,已知曉太上皇復位之事,他身份非同尋常,遭遇更是不足為外人道,自己眼看著就要回京重振舒家,竟有些不知該如何待他才是。 最妥當?shù)哪^于即刻誅殺穆子石,但齊少沖已不在自己手中,想來個死無對證亦不可得,一念至此,不由得深悔當日竟糊里糊涂的被他蠱惑著放跑了齊少沖,此刻烽靜王必定已然知曉他們兄弟的存在了…… 哥舒夜破陰毒的想道,無論如何,穆子石必須得殺,此人留著太過危險……便是齊少沖能回宮,自己也不必怕他為兄復仇,他貪生怕死墮落為賊,這樣的皇子早無望于帝位,想來皇上也不會看重,否則為何還不下詔迎回宮去? 一個無權(quán)無勢的皇子,翅膀都還嫩著,自己卻前程似錦,既有助龍脫困之功,又不曾功高蓋主,正是大展鴻圖為君王倚重的好時節(jié)。 不過……真要殺穆子石么?那雙貓兒一般的眸子在腦中一閃,哥舒夜破仰頭看著北地晴空,只感悵然若失,殺之,自然是天壤永隔,不殺,這樣的人物,自己卻也是留不住了。 為何你偏偏是天家皇子呢? 左拾飛進得屋內(nèi),只覺滿鼻子藥氣濃重,門窗皆關(guān)得嚴嚴實實,秋日陽光透過厚厚的窗紙照入,白而亮的光斑中,半坐半躺著的穆子石竟有些不真實的虛幻感。 穆子石正在喝藥,見他進來,笑著輕聲招呼道:“左大哥,你箭傷都好了?” 左拾飛抬了抬胳膊,道:“早不礙事了……你為什么要害死水香和師爺?” 穆子石抬起眼睛靜靜看著左拾飛,低聲道:“我是無心的……只想著盡快攻下深州城,大當家心緒不穩(wěn),是打我出氣呢。” 他瘦得厲害,蒼白的臉幾乎透明,雪白的頸子上尚有一道鞭痕未愈,模樣十分無辜脆弱,左拾飛不禁點了點頭:“便是你有心的也怪不得你,這幾年若不是你機靈,水香哥早就殺你好幾回了,她那張嘴也忒歹毒了些?!?/br> 這話說得雖沒心沒肝,但左拾飛與林楊二人本就相交平平,心中自然偏向穆子石。 穆子石低頭沉吟片刻,道:“左大哥,那年少沖離山,你答應過我一件事,還記得么?” 左拾飛一怔,憶起那個承諾,正色道:“記得。我答應你,將來大哥若是想殺你,在不傷害他的情況下,我會盡力救你?!?/br> 穆子石咬了咬牙,猛然攥住他的手,一字字道:“左大哥,求你救我!” 左拾飛驚道:“大哥想殺你?不會的……只待圣旨一到,咱們就進京了,他怎會想殺你?” 穆子石不答,只從枕下摸出一把短刀,遞給左拾飛:“齊無傷已離京北上,想必近日就到凌州一帶,這把短刀,你幫我交給他……” 左拾飛接過刀,心中著實不解,問道:“你是說西魏王?他怎么會聽你的?大哥為什么要殺你?” 穆子石推開陸曠兮遞過來的藥匙,道:“不喝了,太苦?!?/br> 凝視左拾飛,緩緩道:“若是烽靜王齊襄登基,大當家或許會饒我性命,但如今我父皇重掌江山,你說……他怎敢不殺我?” 左拾飛只覺頭暈目眩,退了兩步:“你……你是?” 穆子石嘆了口氣:“當今七皇子?!?/br> 左拾飛默然半晌,藏好短刀:“子石,你若獲救……會殺了大哥么?” 穆子石斷然道:“不會!” 眸光瑰麗而清澄:“左大哥,你不信的話,我可以發(fā)誓!以我爹的性命安危立誓,穆子石此生,絕不敢傷哥舒夜破半根手指,只當從未認識過南柯山眾人!” 左拾飛不再猶豫:“好!我信你,這就出城去找西魏王?!?/br> 說罷轉(zhuǎn)身就走,到得門口,卻回頭低聲道:“其實三年前……我一直后悔沒有救你?!?/br> 穆子石抿著唇,喃喃道:“三年啊……” 半晌回過神來,對著陸曠兮一笑:“先生,待無傷趕到,你想跟我去雍涼,還是四處行醫(yī)?” 陸曠兮搖頭嘆道:“再說罷……你現(xiàn)如今的身體,已是五癆七傷,我哪里走得開?只不過為何不跟哥舒夜破直言身份,以免殺身之禍?” 穆子石苦笑:“我撒謊撒了好幾年,突然反口說自己不是皇子……他即便信了,也肯定氣得三尸神暴跳的,我雖性命可保,但只怕被荼毒更甚,若想他放我離開,更是萬萬不能,而且我必須隨無傷去邊關(guān),皇上雖登基,卻不召回少沖,個中定有蹊蹺?!?/br> 說著有些氣力不繼,慢慢躺回被褥里去,卻闔著眼低聲道:“無傷這七年竟一直呆在宸京,也夠委屈他了……皇上的手腕心術(shù),只怕比當年越發(fā)厲害深險,唉,我也猜不透他對少沖到底是個什么心思?!?/br> 過得數(shù)日,穆子石在屋里坐了半晌,覺得渾身傷口痛得好了許多,見屋外陽光極好,笑道:“先生,我們出去走走吧,這深州府尹崔伏芳,據(jù)說最是風流雅致,想來他的府邸花園不乏丘壑巧思?!?/br> 陸曠兮看了看他的臉色,道:“你傷口未曾痊愈,多穿一件衣服吧,撲了風容易起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