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件還沒裝完呢，校醫(yī)室的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撞開了。俞舟抬眼一看，立刻起身上前把人往病床上扶。

    來的是兩個熟人，程霖和他那黃毛弟弟。兩個人年紀(jì)其實一樣大，程霖只比黃毛弟弟大幾天，這會兒兩個人還真是難兄難弟，大家都傷得不輕。

    緊接著，程霖兩人的班主任也到了。那是個斯文又溫和的年輕男人，見了俞舟點(diǎn)了點(diǎn)頭，自我介紹說：“俞醫(yī)生，我是楚恩，早上我們還聊過的。”他無奈地看向俞舟，“這兩個剛才沒來上課，我出去找人，一到那兒這兩人就成這樣了?！?/br>
    俞舟沒想到程霖的班主任正巧是楚恩。他點(diǎn)頭算是打過了招呼，上前替程霖兩人看傷。

    楚恩免不了在一旁語重心長地勸道：“有什么事不能坐下來商量著解決嗎？你們好歹也算兩兄弟，有了矛盾不能輕易動拳頭，你看看你們傷成這樣，我怎么和你們父母交代？你們要是高考前弄這么一遭，傷了胳膊傷了手，高考還能考嗎？”

    程霖和他那黃毛弟弟都一聲不吭，尤其是傷得更重的黃毛弟弟。

    俞舟已經(jīng)給程霖兩人檢查完了，他抬頭用他一貫溫吞的嗓音對楚恩說：“不是他們打架弄的?！?/br>
    楚恩的說教戛然而止：“什么？”

    “程霖是左撇子?！庇嶂勰贸鏊幩纥S毛弟弟處理傷口，口里說，“弄出這傷的人顯然不是左撇子，所以他身上的傷不是程霖弄的?！?/br>
    “這樣嗎？”楚恩還沒來得及細(xì)問，校醫(yī)室的門又被推開了。

    來的依然是上次趕到學(xué)校的那個女人，女人看到程霖和黃毛渾身是傷坐在那，一陣急火涌上心頭，上前罵道：“你這喪門星，一天到晚不學(xué)好！我花錢養(yǎng)你供你讀書，你就這樣回報我的？一天到晚就知道打架打架打架，我看你干脆別念了！”她上前又要揚(yáng)起手往黃毛臉上扇巴掌。

    一只手搶先抓住了她將要落下的手掌。

    女人看向抓住自己的俞舟。

    俞舟有一雙令人沒辦法對他生氣的眼睛。他沉靜、溫文，卻又有著難言的堅韌。

    俞舟很少出頭、很少主動和別人說話，可是看著程霖和黃毛，他想到了少年時的自己。

    那時候的他想，要是有人幫自己說一句話就好了，哪怕只有一句都好。

    可惜沒有。

    俞舟說：“不是這樣的?！彼D(zhuǎn)頭看向程霖，“你們不是打架，對吧？”

    程霖不喜歡黃毛的mama，怎么都不愿意承認(rèn)她是自己的繼母。可看著一旁的黃毛，程霖終歸還是開了口：“是他救了我。我們的樂隊進(jìn)了五四晚會的預(yù)選，學(xué)校的另一個樂隊找了外校的人來堵我，說要廢我一只手，他正好路過，就幫我打跑了他們?！?/br>
    一直沒說話的黃毛暴跳如雷，罵道：“誰要救你？我要是看清他們堵的是你，我才不會多管閑事，讓他們弄死你最好！”

    黃毛mama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的。她不由看向班主任楚恩，想從楚恩口里確認(rèn)一下真實性。

    楚恩從俞舟開口說傷不是他們互毆弄的就信了大半，這會兒自然是堅定地站在自己學(xué)生這邊。不管怎么樣，見義勇為肯定比打架斗毆好。楚恩立刻給了黃毛mama肯定答案。

    黃毛mama臉色有些僵，她顯然不是個擅長向孩子認(rèn)錯的人，和天底下的父母別無二致。她硬梆梆地問俞舟他們的傷怎么樣，要不要轉(zhuǎn)到外面的醫(yī)院去。

    俞舟說：“看著可怕，但沒傷筋動骨，應(yīng)該不需要。您要是實在不放心的話也可以帶他們?nèi)メt(yī)院做個全面的檢查?！?/br>
    “不去！”黃毛梗著脖子說，“死不了人?！?/br>
    “沒問你！”黃毛mama沒好氣地剜了他一眼，上前斂起脾氣詢問程霖要不要去醫(yī)院看看，他爸爸現(xiàn)在正忙，趕不過來。

    “不用，俞哥醫(yī)術(shù)很好，不比醫(yī)院里的醫(yī)生差?！背塘乩涞卮?，“就算他不忙了也讓他別過來，沒什么大事?！?/br>
    碰了個冷釘子，黃毛mama沒再多留，踩著高跟走了。

    俞舟松了口氣，給程霖和黃毛把所有傷口都處理完。兩個人互不理睬，由始至終都沒和對方說過半句話，聽俞舟說可以了就各自回去上課。

    俞舟收拾完藥水和檢查儀器，才發(fā)現(xiàn)楚恩還沒走。俞舟問：“楚老師還有事嗎？”

    “哦，沒有?！背髡f，“就是想多留一會兒和你道個謝。剛才真是謝謝你了，要不然這兩個學(xué)生這么倔，我肯定沒法從他們口里掏出話來。唉，當(dāng)老師最怕的就是這種學(xué)生，他們太有主見了，對上老師時嘴巴跟蚌精似的，等閑都撬不開。”

    “我也就正好碰上了?！庇嶂壅f。

    “你醫(yī)術(shù)真好啊，還能從傷口看出是不是左撇子傷的！”楚恩說，“感覺這是刑偵的活兒了吧，你怎么看出來的啊？”

    “專門研究過一段時間?！庇嶂壅f，“當(dāng)時對這個很感興趣，就跟老師做過這方面的項目?！?/br>
    說到這個，俞舟的眼神暗了暗。這個項目，他外婆也曾經(jīng)很感興趣，出事之前她還對他說起過準(zhǔn)備去首都那邊跟一段時間，到時把他和外公也捎帶上。哪怕已經(jīng)年近六十，他外婆對醫(yī)學(xué)研究依然有極大的熱情，每次能得到學(xué)習(xí)和研究的機(jī)會都讓她高興不已。

    楚恩見俞舟神色不對，忙道歉：“對不起，我是不是問了什么不該問的問題？”

    俞舟回神，朝楚恩笑了笑，說：“沒有，就是想到我一個去世了好幾年的親人。她比我厲害很多。”

    “俞醫(yī)生你已經(jīng)很厲害了?！背髡f，“總之，今天的事謝謝你了，要不這樣吧，放學(xué)后我們一起吃個飯？也不去哪，就去門口的小飯館，那老板我熟，想吃什么都能讓他做?！?/br>
    盛情難卻之下，俞舟只能點(diǎn)頭答應(yīng)下來。也許是因為邁出了第一步，這段時間俞舟發(fā)現(xiàn)自己接觸的人比他過去幾年還多。

    好像也不是那么難。

    俞舟斂起心緒，把下載好的駕照筆試軟件安裝完畢，認(rèn)認(rèn)真真地練了幾套模擬卷。放學(xué)后，楚恩打完卡立刻找了過來，熱情地邀請俞舟去下館子。

    楚恩非常健談：“其實我早幾年就該去考駕照了，不過我怕我心大了，學(xué)了駕照就想買車。別看我們這薪水看著還算不錯，可這邊開銷也大啊，剛工作那會我連吃飯都扣扣索索的，哪里買得起車？現(xiàn)在房子首付付了，還貸壓力也不大，買車的事可以考慮起來了。哎對了，俞醫(yī)生你有女朋友了嗎？”

    俞舟眼睫動了一下，說了個真實的謊言：“沒有。”

    楚恩樂呵呵地說：“喲，那巧了，我也沒有。這不，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懶得做飯的時候都出來找吃的，和周圍的飯館老板全混熟了。”

    到了店里，楚恩熱絡(luò)地和老板打了招呼，又和碰上的幾個熟人說了會話。俞舟在一旁看著，有些羨慕楚恩的熱情洋溢。他和楚恩邊聊邊吃，不知不覺過了八點(diǎn)，楚恩想起自己還得回去備課，火急火燎地走了。

    俞舟散步走回家，才剛拿出鑰匙就聽到里面?zhèn)鱽碜ψ幼ラT的聲音。他忙打開門，蹲下把胖胖抱進(jìn)懷里，滿含歉意地說：“對不起，我和人在外面吃飯，回來晚了?！?/br>
    胖胖倒是沒餓著，它的有錢爹（邵榮）給它買了個自動喂食機(jī)，家里沒人在它也能用爪子扒拉扒拉弄出狗糧來吃。

    它歡快地朝俞舟搖尾巴，腦袋直往俞舟懷里蹭，和平時一樣汪嗚汪嗚地叫著，意思大概是“我想你了汪汪汪”。

    一人一狗玩鬧了一會兒，俞舟帶它去洗了澡，各自睡去了。

    這天晚上邵榮沒過來，可俞舟做了個夢，夢見邵榮抱著胖胖冷笑著對他說：“你兒子在我手上，分不分手你自己看著辦吧?！?/br>
    一大早的，俞舟嚇醒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