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蔡湛忽然慢慢坐正，盯著他看了很久。等看得李建夏心里都有點(diǎn)毛毛的時(shí)候，蔡湛才有些猶豫似的開口。

    “你有錢嗎？”

    李建夏愣了愣，然后飛快地回到座位上，翻出錢包。

    “你要多少？”他問。

    “我不要，”蔡湛皺著眉，眼神有點(diǎn)躲閃，“借兩百塊?！?/br>
    “啊?！崩罱ㄏ你读算?，從錢包里掏出五張粉色的鈔票，“你……要不你別還了?！?/br>
    蔡湛正過頭，加強(qiáng)了語氣：“我不要，都說了是借你的。”

    李建夏怔了怔，看著他從自己手里抽走了兩張鈔票，然后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下禮拜還你?！辈陶堪彦X隨手往衣兜里一揣，拎起書包，從教室后門走了出去。

    ……

    黃昏的時(shí)間，兩個(gè)背著書包的少年坐在校門口的快餐店里，對著玻璃窗外，有一口沒一口地啃著漢堡。

    李建夏幾次悄悄看向蔡湛，蔡湛很好看，夕陽的余暉在他臉上打出了不錯(cuò)的輪廓。但就算夕陽再暖，也掩蓋不住校服底下成塊的淤青和擦破的傷口。

    李建夏悄悄瞟了他衣袖底下的傷口，沉默著皺了皺眉。

    “你要是手頭緊就先別還了，”過了會(huì)兒，他嘆口氣，“我又不急著用?！?/br>
    蔡湛沒說話，咬了口漢堡，看著面前玻璃窗外的車輛發(fā)呆。

    過了半天，蔡湛吃掉最后一口漢堡，才把包裝紙慢慢折成一個(gè)方塊，開口。

    “說了這周還就一定還，哪兒那么多廢話。”

    李建夏有點(diǎn)無奈：“都借了你多少次了，我又沒催著你要?！?/br>
    頓了頓又問：“這周末要不要去陪我去上樂理課？”

    “不要?！辈陶亢攘丝诳蓸?，轉(zhuǎn)頭看著他，“飯錢多少？”

    “都說了我請你！”李建夏有點(diǎn)哭笑不得，“你是不是傻了？”

    “沒傻，就是挺累的?！辈陶繃@了口氣，笑了笑，“回回都得管你借錢，麻煩你這么久了?！?/br>
    “兩年了都把我當(dāng)外人呢吧？”李建夏有點(diǎn)無語，“還跟我麻煩麻煩的，你下次再說我就真翻臉了?！?/br>
    “翻吧。”蔡湛笑了笑，無所謂地說。

    蔡湛笑起來的時(shí)候很好看，不常笑的眼睛微微彎著，嘴角勾起來，帶著清冷的笑意。

    李建夏看了他兩眼，忽然把頭低下，緊盯著可樂里浮動(dòng)的冰塊兒，心里有些砰砰跳著。

    “快畢業(yè)了，”李建夏沉默了一會(huì)兒，“不知道以后還能不能在一個(gè)高中……等畢業(yè)的時(shí)候，我送你件禮物吧。”

    “為什么？”蔡湛轉(zhuǎn)頭，看向他。

    “錢多得難受，想送?！崩罱ㄏ男α诵?，“你管我呢？”

    蔡湛嘖了一聲，沒說什么。

    桌角上放著蔡湛的手機(jī)，雖然算不上很舊，但屏幕已經(jīng)碎了一角，李建夏已經(jīng)注意很久了。

    沒法在他身邊留下，那，把手機(jī)留下也可以了。

    ……

    如果他知道話問出口后會(huì)是這個(gè)后果，那他寧可一句都不要說。

    李建夏看著蔡湛摔了琴房門出去，只能沉默地坐在琴凳上，靜靜呼了口氣。

    他只是想問問。

    按直覺來講，他覺得蔡湛和他是一類人。但幾年的相處里，也許是因?yàn)樘^熟悉，也許也是因?yàn)樗麑Σ陶窟@份已經(jīng)模糊了的感情。只要是開口提起，便會(huì)引起一系列的連鎖反應(yīng)。

    好不容易維持的平衡又被猛地打碎了。

    從初中到高中，他沒跟蔡湛提起過一句關(guān)于這方面的話?？僧?dāng)他只是跟蔡湛說了半句“你要不要和我……”后，蔡湛就有些狼狽地摔門而出。

    而更無奈的是，問完這句話后，蔡湛開始一次又一次地躲著他。

    好，那就躲著吧。

    一旦接受了現(xiàn)實(shí)，又進(jìn)入了激素更瘋狂分泌的年齡，似乎一切都像春天瘋長的野草，一不小心就會(huì)到了無法控制的局面。

    李建夏不知道自己是從什么時(shí)候開始改變的，但只知道，自從藝術(shù)樓開始有男生對他吹口哨起，身后跟著的人似乎越來越多了。

    他猶豫著接受這些目光，漸漸開始斷不掉，也不打算斷。

    這個(gè)圈子里的陰郁和不安全感讓他有些擔(dān)心，但有時(shí)也因此松了一口氣。

    他能更無所謂地去接觸這些人，畢竟大家都一樣，沒幾個(gè)是帶著真心來又帶著真心走的。

    比起蔡湛的躲躲閃閃，他能接受自己，也無所謂自己的不同。固執(zhí)一點(diǎn)、放肆一點(diǎn)、大膽一點(diǎn)，這些李建夏都也不在意。

    人們都彼此藏著真心，那么等對方也掏出心時(shí)，自己再把心掏出來給對方看看吧。

    萬一能遇到所謂的“感情”呢？

    ……

    那個(gè)叫許淮陽的男生出現(xiàn)時(shí)，李建夏有些驚訝，但更多的是驚喜。

    他站在門口，看著許淮陽和蔡湛坐在同一張琴凳上時(shí)，不知道為什么有些失落，但失落過后，又徹徹底底地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