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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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午后,如絲霧雨,西苑內(nèi)一片清寂。 據(jù)聞鎮(zhèn)上某醫(yī)館今日義診,不少居民紛紛冒雨湊熱鬧,住在西苑的一家五口和山貨商人也不例外。 在外游蕩了兩日,容非與南柳同歸,因連續(xù)兩夜沒睡好,眼下青紫,憔悴不堪。 他茶飯不思,正襟危坐,遠山眉擰成“川”字,長眸凜光如電,緊盯屋中暗角,腦海一團混亂。 秦茉!她居然要嫁人!她怎能嫁給別人?他都“這樣”“那樣”了……她還想履行婚約? 他哪兒不好?有才有財有貌,堂堂江南望族之主,屢屢紆尊討好她,竟被她拒!絕!了! 他憤憤不平,起身來回踱步,步步沉重。 沒多久,頭頂一串“咕嚕咕?!钡穆曇舫榛厮淖⒁饬Α?/br> 他茫然抬頭,只見南柳一身黑衣,盤膝高坐梁上,一臉木然地摟著那只橘黃色的大貓,雙手不停地輕撓貓下巴。 貓兒伸長脖子,滿足閉目。奇怪聲響,正源于它的喉嚨。 連貓也轉(zhuǎn)投他人懷抱! “南柳,下來!”容非沉聲道,“替我想個排解煩憂的妙招?!?/br> 黑影一晃,南柳輕輕躍下,沉思片晌,答道:“回家?!?/br> “不想回去,得留下來,靜觀其變。” “睡覺。” “睡不著。”容非與南柳相處久了,也變得“言簡意賅”了。 “喝酒?!?/br> “你、你明知我喝酒后……存心看我笑話?”容非咬牙切齒。 外人一無所知,但楚然和賀家八衛(wèi),對他那一言難盡的酒品最為清楚。 南柳面無表情:“我不看?!?/br> 容非悶哼一聲,搶過他手里的貓,摁在懷內(nèi),狠狠摸了幾下。 橘貓無故被奪,唯有逆來順受。 “要禿了?!蹦狭组W過一絲極難捕捉的惻隱。 “……”容非只覺處處不順心,悶氣憋在胸口,難吞難吐。 或許是南柳提到喝酒,容非沒來由想起,秦園后花園的那一夜,秦家姑娘墨發(fā)如黑瀑,雪膚如冰玉,容顏被月光攏了層紗,紅唇沾酒,豐潤如丹果,當(dāng)真勾魂攝魄,令人垂涎。 他親吻過的唇,他抱過的嬌軀,無論如何也不能拱手讓人! 當(dāng)時他勸她少喝,她則說“酒,和血行氣,消愁遣興……你不懂”。 他……他不懂?小看人! 從思憶抽離,容非將貓塞回南柳手中,寒著臉道:“去買一壇酒回來,把門鎖上,到樓下守著,不得放任何人入內(nèi)?!?/br> 南柳頷首應(yīng)允,如旋風(fēng)般掠出房間。 容非坐立不安,為抵制情思纏繞,他取了一身干凈袍服,下樓沐浴更衣。 待他帶著淡淡的香胰子氣息回房,剛喝了口水,扭頭見南柳一手抱貓,一手提了一壇陳酒上樓,吸著鼻子,疑惑環(huán)視四周。 “退下吧!”容非只想獨處一陣,喝點小酒,好好睡一覺,遂催促南柳離開,并再三再四囑咐——鎖門,不得竊聽,無論他喝醉時說了啥,千萬別放他出去,以免有損他的形象。 談到“形象”二字,南柳似乎想起他昔日的醉貌,素來麻木的臉上浮現(xiàn)隱約笑意。 容非羞怒交集,連人帶貓,一手推出房門,低聲警告:“不許笑!” 南柳目帶遲疑,朝衣櫥方向看了幾眼,而后神色詭秘,“啪嗒”兩聲,將房門鎖牢,沿樓梯快步離去。 容非于房內(nèi)轉(zhuǎn)了一圈,立于窗前,見南柳悠然在樓下的杉木桌前揉貓腦袋,自覺西苑清靜無人擾,滿意地掀開酒壇的塞子,模仿秦茉,舉酒豪飲。 辣酒入喉,燒灼胸腹,酒香甘冽醇厚,使人迷醉。 一醉,或許真能解千愁。 他開懷暢飲,不多時,腦中半澄明半含混,腳步似踏浮云,浩浩乎凌虛御風(fēng),飄飄然羽化登仙,渾然忘我,不知何處。 作者有話要說: 【噢噢噢~前方高能。】 容小非:我喝多了,演不了小劇場。 秦小茉:……有本事睡死過去! 特別鳴謝各位小仙女,愛你們: 薄荷糖扔了1個地雷 ;耶!耶!串串香!扔了2個地雷 ;糖小栗子扔了1個地雷 ;糖心雷扔了1個地雷 讀者“住在彼岸”,灌溉營養(yǎng)液 +5 讀者“ann”,灌溉營養(yǎng)液 +1 第四十九章 秦茉心里苦。 她自以為占盡天時地利人和, 避人耳目跑來西苑,定能神不知鬼不覺還了容非那件半臂長衫。 剛打開衣櫥,衣裳尚未放好, 外頭樓道傳來腳步聲。 不是外出了么?她大驚之下, 鉆進衣櫥, 卷縮成一團, 于門縫處偷窺。 來者是容非,穿了身素色廣袖道袍, 頭發(fā)隨意一挽,似是準備就寢的模樣。 秦茉大為驚訝,什么時辰?既然他要歇息,待他入睡后,她不動聲色離開, 無妨。 郁悶的是,容非咕咚咕咚喝了點水, 另有一名默不作聲、武功甚高的男子提酒上樓,又被容非攆了出去。 隨后,那人竟鎖門下樓。 搞什么鬼? 更讓她郁悶的事情發(fā)生了。 接下來,容非埋頭猛飲, 不似他當(dāng)初在秦園的推三阻四, 喝了不到半斤,腳步虛浮,靠在窗下的木榻,順手抽了一支斑竹筆, 敲著一裝有糖果的小瓷碟。 秦茉不明所以, 片刻后,驚覺容非薄唇翕動, 沉嗓悠悠,開始吟唱…… 起初還挺正常,如“獨有愁人顏,經(jīng)春如等閑。且持酒滿杯,狂歌狂笑來”,或是“我愿東海水,盡向杯中流”等豪飲之詞,偶爾夾帶曲調(diào),以他甘醇嗓音娓娓道來,令人說不出的舒暢。 可不經(jīng)意間,畫風(fēng)愈發(fā)詭異,只聽見容非字正腔圓、又飽含深情地念了疑似打油詩的四句話: “三更貓來叫,四更狗又跳; 五更雞長鳴,鬼才睡得著!” 秦茉藏身衣櫥,全身冒汗,熱得要自燃了,再聽著他優(yōu)雅地念出與其形象全然不符的句子,頓時目瞪口呆,難以置信。 該不會喝傻了吧?難不成,他外表儒雅風(fēng)流,內(nèi)里竟無半點文采? 簡直是人間慘劇…… 容非哼哼唧唧說了會兒話,全是風(fēng)馬牛不相及之言,時而發(fā)號司令,時而喊肚子餓,時而哼唱童謠,中途還蹦起來,在房中搖搖晃晃耍了幾下不成章法的花拳繡腿……興奮無狀。 秦茉身在酒坊多年,見識過無數(shù)醉酒者的姿態(tài),自是能從酒后判別不同人的性情。 有人喝高了,倒頭就睡,無多余言行,此類人大多性子隨和,寬宏大度,極易相處,且安于現(xiàn)狀;有人酒后狂躁,罵罵咧咧,動不動與人起爭執(zhí),乃至舞刀弄槍、惹禍上身,此類人多數(shù)內(nèi)向且自尊心強,借酒宣泄;有人酒后郁郁寡歡,傷心流淚、一蹶不振,此類多為自卑者,心思細膩,耿耿于懷,不甘卻無力抗爭。 酒能讓人褪下偽裝,打回原型。 這便是上一次,秦茉想灌醉容非,看看他皮囊之下藏著什么樣的心。 由此看來,容非并不屬于這三類,他酒后愉悅,應(yīng)當(dāng)是個心胸開闊、積極自信、直面未來之人。 秦茉越發(fā)心安??v然他遭到拒絕,有過難堪與憤懣,但內(nèi)心深處,依然保持通達圓融、樂觀進取的態(tài)度。 他的酒量確實如她預(yù)想的那般……稀松。 喃喃自語過后,他鞋子也不脫,直接倒在床上,鼻息均勻,看樣子已陷入深睡。 秦茉忍笑鉆出衣櫥,悄無聲息挪步至他身邊,只見他閉目而臥,臉面線條柔中帶剛,平靜中似不含人間煙火。 她鮮少能靜下心來細致觀察他的眉眼鼻唇。 此時真心認為,他是她所遇到的最賞心悅目的男子。 不同于燕鳴遠的肆意飛揚,也不同于賀祁的倜儻風(fēng)姿,容非自有一股從容氣度,即便他時常犯傻,做些莫名其妙的事,卻無損他內(nèi)在的磊落與光明。 秦茉呆立片晌,不敢再停留,生怕再看到他,又舍不得離他而去。 畢竟,兩日前,只需一點頭,他便是她的。 她小心翼翼行至門邊傾聽,連推兩下,確認房門已被人用鐵鏈鎖住。 怪人!怕喝多了耍酒瘋,才將自己關(guān)起來? 秦茉轉(zhuǎn)身步往虛掩的窗戶,以她的身手,爬窗而下,移至閣子旁的大樹,慢慢下地,也非多大難題。 然而……開滿鐵線牡丹的花架下,那冷若冰霜、邊吃核桃邊擼貓的黑衣男子是干嘛的? 那人似有所覺察,視線淡淡掃向樓上,嚇得秦茉趕緊縮回。 瞧此人單手捏碎核桃殼,手勁極大,且輕而易舉發(fā)現(xiàn)她已到窗邊,聽力極佳,武功甚高! 秦茉記起燕鳴遠提及容非身邊有護衛(wèi),想來此人是其中之一。 讓人知道她在,可不是什么好事。 試問她要如何解釋,身為東家,因何緣由鬼鬼祟祟跑進一男子租客的房中?更要命的是,這位男子租客,喝醉了,不省人事。 若此消息外揚,日后在長寧鎮(zhèn)以及周邊地區(qū),她怕是再沒臉見人。 別忘了,外界一度相傳,秦家姑娘相中了自家的英俊畫師租客,并為之疏遠賀少東家。 她這異乎尋常的舉動,擺明就是要坐實罪名。 ········· 秦茉頹然倚在木榻上,屢次按捺想去看一眼醉者的沖動,心中千頭萬緒,紛紛擾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