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皇帝寫起居注的日日夜夜_分節(jié)閱讀_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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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能輕輕撫著皇上的背,說:“乖,我們進(jìn)去再說,好嗎?你的腿能走嗎?”其實最好的辦法是把外面的崔公公叫進(jìn)來,可是皇上正哭著呢,還是抱著我哭,想必之前在屏退宮人,甚至我進(jìn)來之前,一直拼命忍耐著,他不想讓別人看,我也總不會這么不識趣把人叫進(jìn)來。 我扶著皇上走進(jìn)內(nèi)間,讓他在床邊坐下,蹲下來同他說話?;噬湘?zhèn)定了一些,啞著嗓子問:“幾更了?” 我說:“三更,五更以后天就亮了?!?/br> 這靜靜的深宮里,下人都被屏退了,燭火啪地炸了一個燈花都能聽見。 我挨著他坐,問:“皇上打算怎么辦?” 皇上像是丟了魂似的,說:“能怎么辦?!?/br> 我按按他的手,還是冷的。我說:“天一亮,晉王的親信,太王妃,還有各級官員,都要來見您,您想好要怎么辦了嗎?”我刻意把我家摘了出去,希望皇上沒注意到我二哥。 皇上說:“瑞哥哥已經(jīng)死了?!彼嘈Φ?,“我就是傾全國之力,就是挪山填海,也不能讓他死而復(fù)生?!?/br> 我說:“逝者已矣,皇上還要考慮生者……謹(jǐn)妃娘娘還在殿外跪著呢。” 皇上淡淡地說:“讓她回去?!?/br> 我心一驚,皇上果然還是生氣。多少年河清海晏,竟然在一個有王侯坐鎮(zhèn),秩序儼然的地方死了一個郡王,還是亂匪所致。皇上若是暴戾一點,判個晉王有謀逆之心旁人都不敢說什么。 我說:“要不皇上再合合眼,明天還有一攤子的事情,我叫宮人進(jìn)來伺候。”我起身要到外面叫人。 “宋輕!”皇上突然抓住我的手,他的手很涼?!澳隳懿荒懿灰撸俊?/br> 我說:“我就出去一會兒。皇上還想見誰?崔公公和林大人也在外面候著?!?/br> 皇上只是抬頭看我:“別讓其他人進(jìn)來。” 我默默地點了點頭,說:“好,不讓其他人進(jìn)來?!蔽铱戳丝锤嚯x天亮,還有一段時間,“那我去把窗關(guān)了,皇上您再歇一會兒?!?/br> 龍床真是大啊,皇上乖乖躺下了,我給皇上拉了簾子,走過去把大窗給關(guān)了,一屁股坐在了龍床前的臺階上發(fā)呆。漢陽郡王怎么死的,我一點頭緒都沒有。晉王首當(dāng)其沖,據(jù)說當(dāng)?shù)靥剡€是他大女婿,就算皇上不敢動他,動動他身邊的親眷,也夠山西一群拔出蘿卜帶著泥的官宦喝一壺的了。 我現(xiàn)在擔(dān)心就擔(dān)心,晉王為了減輕罪名,先發(fā)制人先處置了我二哥,向皇上表忠心。我宋家一家都在京城,看似便利,實際上也危險。 況且皇上…… “宋輕?!焙熥永锏幕噬贤蝗怀雎暳?。 我說:“微臣在?!?/br> 皇上說:“漢陽郡王是被亂刀砍死的?!?/br> 我心頭一驚,此刻皇上的聲音從帳幔里悠悠飄出來,我看不見他的表情,也聽不出他的語氣,我說:“微臣知道?!?/br> 皇上繼續(xù)說:“是在陽曲縣,據(jù)說是游玩到那里,想去登高,路上遇到了暴雨,趕車的小廝匆忙間走錯了路,那條路不太平,被當(dāng)?shù)氐慕俜私僮×??!?/br> 我想了想,說:“劫匪圖財,漢陽郡王身家顯赫,何以到取人性命的地步?” 皇上冷笑,說:“晉王說,是瑞哥哥行事張揚(yáng),劫匪發(fā)現(xiàn)他身世不一般,怕放了他到時候遭他報復(fù),于是索性殺人滅口,亡命天涯去了?!?/br> 我語塞,這是要把鍋甩給死人啊。 我問:“那皇上,想要怎么處置?” 皇上淡淡地說:“治匪不力,連堂堂一個郡王都被害,當(dāng)?shù)乩习傩詹恢纻嗌佟<热划?dāng)不好這個父母官,索性別當(dāng)了,流放豐州吧?!?/br>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雖說好險沒一怒之下被判死罪,可豐州山高水遠(yuǎn),途中又全是瘴氣毒草,參天巨木,多少人沒到地兒就死在半路,我那細(xì)皮嫩rou,弱柳扶風(fēng)的二哥怎么受得?。?/br> “皇上……”我咽了口唾沫,緩緩站了起來,這么大的雨,不知道謹(jǐn)妃回去了沒有。伴君如伴虎,我沒忘。 然而天快亮了。 我說:“皇上,您說過您不會殺我,恕我僭越,我還想再求一件事情?!蔽叶吨忠ハ颇呛熥?,心想,就算是下一刻皇上馬上叫大內(nèi)侍衛(wèi)把我按以下犯上罪就地亂刀砍死,我也是死有余辜的。 皇上沒有回答,但是我聽見了他的呼吸聲,很奇怪,明明外面風(fēng)雨交加,我卻依然能聽到這靜謐清淺的呼吸聲。 我輕輕拉開簾子,和他對視:“皇上,這里沒別人,雖說為人臣子,一定要明事知禮,況且這件事責(zé)無旁貸,但事關(guān)身家性命,微臣不得不提。就是舍棄臉皮不要,也一定要求皇上這件事。之后要殺要剮,隨皇上喜歡?!?/br> 皇上好像有點緊張,向后挪了一下。 紫宸殿什么時候不是天羅地網(wǎng),在這里耍賴可不比上書房,幸而天助我也,此時這大殿只有我二人,守備空虛,皇上心軟,臉皮子又薄,明面上那種朝臣的花招子,皇上自小就是太子,虛與委蛇見過不知多少,就是這種林文定所謂的市井流氓行徑才有奇效。 我說:“我也知道此事不可兒戲,可是微臣實在是想不出其他法子了?!蔽乙话炎プ』噬系氖?,說,“皇上,微臣就賴在這里了!您什么時候答應(yīng)微臣什么時候放手,皇上說過不殺我,可不能說話不算話?!蔽已柿搜释倌?,“求皇上饒了我二哥一家性命!” 我抬頭看皇上,皇上的臉?biāo)⒌匾幌聺q得通紅:“宋輕!你這個王八蛋!” 皇上另一只手拂起一個茶杯就砸。 我感覺那茶杯掠過我的耳邊,炸雷一樣砸在了我的身后,我渾身一抖,仿佛那些碎片渣子都扎在了我背上。外間的宮人聽見這么大的動靜,不可能不過來。“看什么看!出去!”皇上厲聲說。 皇上站起來,抖著手指著我,說:“宋輕,你是個瞎子嗎?” 第24章 我沒敢躲,伏在地上:“請皇上息怒!” “你若不是瞎子,怎么看不出我對你是個什么意思!”皇上說到一半幾乎哽到說不下去,“你明知道,你明知道……你就仗著我對你的心意,有恃無恐,你怎么能這樣!” 皇上怒氣沖沖下來就要去下旨:“你想為你二哥求情,行啊,我什么時候不讓你稱心如意了?我讓他進(jìn)翰林院怎么樣?還是進(jìn)軍機(jī)處?讓他來謝恩吧,你接了圣旨,從這里出去,此生不要讓我看到你!” 我連忙說:“皇上恕罪!” 皇上冷笑道:“罪?你有什么罪?牛不喝水我還能強(qiáng)按頭不成?!” 我低著頭不敢看他。兵行險招,奈何出了個下下策。 皇上指著我說:“你少給我裝糊涂,宋輕,你是裝傻還是真傻?!” 我說:“微臣不敢。” 皇上厲聲道:“你還有什么不敢!” 我盯著地面上一點一點暈開的雨水,道:“君臣之道,恩義為報,微臣片刻不敢忘。” 皇上一瞬間啞了聲音。我心頭惴惴,悄悄抬頭看他。 皇上臉上掛著虛弱的笑容,點頭,說:“好。” “之前我單想著和你再見一面,就別無所求;可后來,我又想著若是你能和我親近一點,我就心滿意足了,”他的聲音在搖曳的風(fēng)雨聲中很模糊,輕飄飄的,又仿佛很沉重?!艾F(xiàn)在,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想了,人說,貪如火,不遏則燎原;欲如水,不遏則滔天。”他感慨地笑笑,“果然,人是不能太過奢想的,嘗到一點甜頭,就會想第二次,第三次……你走吧,隨便去哪兒,別再出現(xiàn)在我面前了。你要什么我都給你,但是你想做賢臣,抱歉啊,我實在沒有辦法做一個明君?!?/br> 我心里一陣刺痛。我是怎么了,非要惹他哭不行嗎? 皇上說:“宋輕,我沒有脅迫你的意思,我最害怕的事情,就是你怕我?!?/br> 外邊一道驚雷。不知道為何,我在這一刻像是胸中拔起千仞,仞仞穿云而上,刺破朗闊的天。那些曲曲繞繞,云里霧里的心思,那些震耳欲聾的回聲一瀉而下,仿佛一個春雷在我頭頂轟然炸開。 我明知道他是人,會傷心,會委屈,會求而不得,為什么還非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試探他的底線,僅僅是因為他是個皇帝嗎?為人君者,無笑也無淚??墒俏已矍暗倪@個人,既會在我的面前彎著眼睛欣然微笑,也會在我面前淚如雨下,我又怎么能只把他當(dāng)成一個肅穆無言的神像呢? 思來想去,只不過我自己都沒察覺到,我在恃寵而驕罷了。 他的心意,我不敢探查,更不敢觸碰,他是皇上,要誰生要誰死都是一句話的事情,然而卻不能要別人喜歡他。 一念天堂,一念地獄,天堂此時,地獄此時。歡欣鼓舞此時,油煎火烤此時。我不是聾子,也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子??墒悄怯秩绾危l遇到這樣的事情,不裝聾作啞,踟躕難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