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顏_分節(jié)閱讀_63
天司巫女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很多人到最后連尸骨都不曾剩下?!?/br> 卜顏只覺如同被人當頭喝了一棒,怔怔得已經(jīng)完全失去了所有的言語和動作。 他原以為鮮血、征伐、屠殺已經(jīng)是所知道的最殘酷的部分。卻不曾想到還有更為血腥、殘忍和黑暗的一面。連尸骨都不曾剩下,是該有多恨就有多恨。恨到骨子里,恨到深處。 可自己竟然還讓他們與皇帝合作? 卜顏的腦子亂成一團,甚至已經(jīng)完全無法思考下去。心口的痛楚直直逼上感官,就如同被人擰著絞著一般。寒意從最深處泛了上來,四肢百骸近乎都被置于冰窖之中。冷得徹骨。 短短兩天,他知道了太多自己不曾知道的事。苦苦支撐的信念仿佛一瞬間全然崩塌。徹底而又洶涌的絕望完全吞沒了自己。他甚至不知道下一步自己該怎么走,似乎怎么走都是錯的。沒有出路,沒有方向。困死其中。 喉間涌起猩甜guntang的東西來,卜顏張了張口,生生吐出兩口心血來。 身子頹然地倒了下去,還是有些零散的意識的。不過想著就這般倒下吧。 走得好累,不想再走下去了。就這樣停下吧。停住吧。 在合上眼陷入黑暗之前,腦海中浮現(xiàn)的是一張眉眼間滿是多情,含笑的臉。 顧卿。你快回來吧。我倦了。 ———————————————————— 卜顏的昏迷持續(xù)了三天。 齊淵守在一旁,卻只能干瞪眼,什么都做不了。飛鴿的書信傳了一封又一封卻又遲遲得不到回應。只能見床榻上的人蜷縮著,渾身冒著冷汗,衣衫濕了一次又一次。 而天司巫女雖然有心幫忙可是能力不足,畢竟她是巫蠱族人,制毒制蠱才是她的長處。治人救命并不擅長。所以能提供的幫助也極為的有限。 齊淵只能日盼夜盼地等著南思和顧卿趕緊趕來。 第五日時,離人客棧終于來了一人。風塵仆仆,面色焦急。 天司巫女一看大約也就猜到了是齊淵在等的人,于是立刻帶他去了卜顏所在的屋子里。 南思踏進屋子里,廢話也不多說,立刻查看起躺在床榻之上卜顏的情況。 從進門那一刻開始,南思的眉頭就一直緊鎖著。 十二枚金針落下。每每落下一處,南思的頭上的汗便又多了一層。 每一針刺入,床榻上的卜顏便會疼得蜷起身子,雙手撕扯這所有能觸碰到的一切,臉上的神情痛苦到扭曲極致,牙齒深深地刻入下唇,咬出血來,一聲聲凄厲的嗚咽聲不斷漏出。 南思紅著眼,卻并沒有其他辦法,為了更好地施針,只能叫齊淵強制性固定住卜顏。 十二針施完,所有的人全部都是精疲力盡。 青紫的印子在白皙的手腕上尤為刺眼。劇烈的疼痛讓卜顏在被施針的過程中拼盡全力地在反抗。沒有意識的時候,抗拒疼痛是本能。齊淵也只能盡全力地控制住他不要亂動。 南思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幫卜顏的手腕上涂上藥膏。眼眶又紅了幾分。 齊淵在一旁想要出言安慰也不是,想表達歉意也不是。只好又忙著去煎藥。 溫熱的湯藥被端了上來。卜顏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根本是無法自己喝藥的。只能強制性地灌入。 南思接過藥碗,雙手狠勁鉗住卜顏的下頜,把湯藥一點點灌入。 湯藥的大半是灑了的,被嗆著了也不能停,只能手上動作不歇,一口氣地全然倒到見底。 但南思終究是不忍心的,把碗摔在了桌上,哭著聲道:“不灌了。不灌了?!?/br> 齊淵在一旁心中也頗不是滋味,卻還是逼著自己拿起那碗:“南兒,我來吧?!?/br> 才端起了藥碗,沒走幾步,卻又被南思奪了回去。 “你個假書生,力道沒輕沒重的!我來。” 一邊兩邊都是要了命的情況,南思很快就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齊淵心疼得要命,著急的要命,卻也只能干瞪眼。 連著四五日不曾合過眼,一直兩邊跑。南思實則已經(jīng)乏極了,可兩邊的人都不見有轉(zhuǎn)醒的跡象。他更是不敢去休息一刻半會的。齊淵勸也勸不得,可真怕到時候就直接躺三個人了,于是就南思的茶里做了點小動作。 ———————————————————————— 全身上下只有一個字疼。 這是卜顏有了意識之后的第一個感覺。渾身并沒有多少力氣。 房間依舊空蕩蕩的,燭火亮著,慘白的月光透過窗子冷冷地打了進來。 他躺在床上,腦袋一時之間還是混亂的,昏沉的。過了許久才似想起什么地起了身,出了屋子。 推開房門,清冷的月光打在那人清冷的眉目上。過于蒼白的膚色折射出一種孤傲。 可安然睡著的模樣卻平添了幾分溫和。 指尖落于那人清瘦蒼白的手腕上。 脈象依舊兇險至極。 手腕突然被反向地捉住了。卜顏愣神。 卻見床榻之人悠悠睜開了眼,繼而趴在床邊嘔出了一大灘子黑紅腥臭的血來。 “林弦之!” 林弦之只是死死抓住卜顏的手,半響才重新抬起頭來,唇上染了血色,而臉卻愈發(fā)的白得可怕。 盯著卜顏半會,才突然笑出聲來:“少爺?!?/br> 卜顏穩(wěn)了穩(wěn)心神道:“你現(xiàn)在中毒很深,我去拿銀針。” 起身正欲動作,卻又被更大的力道給牽扯了過去。 “少爺?!绷窒抑€是這般低低地喚著??粗奉伒哪樒潭疾辉崎_。 撞入林弦之懷中的那一刻,卜顏從未覺得自己如此狼狽過。而眼前的人更是絲毫不肯放過地盯著自己。腦海里想起天司巫女的話,更覺得難堪與恥辱。 “林弦之。你放開!”卜顏深吸了一口氣,動了動自己被固定的手腕道。 可眼前之人突然軟了語氣,微微笑了笑:“少爺,還記得我前幾天和你說要給你講第二個故事嗎?” “林弦之,你……” “噓。”林弦之眨了眨眼,長指輕輕抵在自己的唇上。唇角勾了勾,又是笑了:“現(xiàn)在不說,以后便沒機會說了?!?/br> 卜顏張了張口,話還沒出。 林弦之又落了四個字,輕輕的:“你聽我說。”甚至莫名帶了幾分討好的味道。 甚是古怪,古怪得卜顏一時都沒了反應。 直到唇上傳來另一片溫度的時候,卜顏才徹底反應過來。還未來得及伸手去推開,林弦之卻已離了。 林弦之眼中的神色依舊清醒,甚至連說出來的話也相當?shù)那宄骸氨巳斩嗲榉菬o情,只恨未能成雙全?!?/br> 卜顏未能有應。卻聽有人笑著的聲音先入了屋子: “浮生空夢當歸醒,還有身側(cè)暖心人?!?/br> 有人含笑踏門而入,一把紙扇搖的風雅,竹青色的緞子長袍,一枚玉簪束發(fā),紈绔風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