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顏_分節(jié)閱讀_74
懷中的離雪不知何時又睡了過去,卜顏輕輕地把它放下,左手手腕上卻傳來尖銳的疼痛,離雪潔白柔軟的毛上也沾了血跡。 銅鏡仍擱放在中央的木桌之上。 卜顏盯著那銅鏡許久,才慢慢站起身子來。 無奈他坐了一宿,腿腳都是麻的。走起來時行動自是極不靈便。直直地就撲面摔了。 許是肢體都僵硬了,連重重一摔得到的疼痛都并不激烈,只是麻得厲害。 一分一分積攢起力氣,從地上爬起身子來,再一步步走到那木桌旁。左手手腕上過分的疼痛近乎讓他拿不住那銅鏡。 只能用力地將它扣抓住,繁復(fù)的花紋印在手心上,冰冷的觸感激得人都生出幾分寒意融進骨子里的錯覺。 鏡面翻轉(zhuǎn)過來。 卻只在卜顏的心中留住了片刻,很快又“哐當(dāng)”一聲重重砸在地上。 “我以前怎么就沒發(fā)現(xiàn)—這張臉如此惡心?!辈奉伓⒅厣夏倾~鏡,慢慢道,忽而卻又笑了起來:“我果然是自私的。” 說完,便翻找出面紗來重新戴上,出了房門。一路直往某個方向急匆匆走去。 南思正在屋子里理藥材,林弦之身上的蠱毒雖已清了,但那毒,毒性霸道多少也已經(jīng)有些損了林弦之的身子,需得好好調(diào)調(diào)。林準(zhǔn)身上的傷也不輕。至于卜顏的身體狀況,南思雖心里擔(dān)心放心不下。但顧卿醫(yī)術(shù)上過他一頭,想起昨個自己好不容易煮出藥想出了法子,東西都還沒送到卜顏跟前,就被顧卿擋了回去。 “小鳳凰有我,就不勞你cao心了。你顧好林家那兩個就好了?!?/br> 藥材理著理著南思就又想起了這事,登時就把手里的藥材往桌上一扔:“顧卿這混小子!” 卻突然瞥見自個前頭出現(xiàn)了一道的人影。 驚得南思慌忙轉(zhuǎn)過身來。 “南思神醫(yī)。” 南思愣了愣,方才有些遲疑地發(fā)問道:“小顏……?” “嗯?!辈奉侇h了頷首,坐到南思身旁,拾了幾味藥丟進了藥碗,拿起了藥杵,幫忙搗弄起來。 “小顏,你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卜顏的動作頓了頓,但很快又繼續(xù)執(zhí)著藥杵搗弄著。并沒有立刻回答南思的話,久到南思都覺得對方不會回自己了。方才聽坐在自己身側(cè)之人開口低低地問道:“敢問……南思神醫(yī)。這世上可有什么法子能夠治好我臉上的紫斑?” 此話一出,南思頓時皺起了眉頭。伸出手來拉住卜顏的手道:“你怎么突然想起了這個……?” 突然又似想到什么的臉色一變:“你……知道了?” 南思說的自然是指卜顏寒毒發(fā)作之時臉上紫斑會褪去的事。 “是?!辈奉伕纱嗬涞爻姓J(rèn)道。 南思登時慌了,話都說得有些亂了次序:“我……我不是故意瞞你的。瞞你我不是故意的,顧卿他……不是……” “他不讓你告訴我的……?”卜顏停了手上的動作,看向南思道。 “……”南思一時無話,張嘴了半天也不知是要答是還是不是。 不過答案顯然已經(jīng)明了得很,卜顏垂下眼,繼續(xù)拿起藥杵搗藥:“我聽聞終老谷有一種草藥,名為改朱顏,據(jù)說此草……” 卜顏的話還未說完便被南思高聲喝斷,一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你瘋了不成?” 話才說完,又覺得自己實在太過激動,南思緩了緩語氣道:“那不過是外界傳言,終老谷并沒有什么改朱顏……” “有的,我知道有的。”卜顏淡淡道:“不過要受骨碎皮裂之苦罷了。熬受個一月左右,便能改頭換面。重新?lián)碛幸粡埬槨!?/br> “你瘋了你!骨碎皮裂豈是常人能受得住的?”南思?xì)獾醚劭舳及l(fā)了紅:“再說,當(dāng)年我?guī)熜衷缫褜⒐戎写诵安萸宄蓛?。不可能會有人再尋著的?!?/br> “嗯。”卜顏點頭應(yīng)道,又道:“若我將臉上的rou削去再任之新生。也是可以去了紫斑的?!?/br> 南思索性直接起了身,一把打掉了卜顏正在搗的藥碗:“好端端的,你發(fā)什么瘋?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你就如此在乎你這張臉?” 卜顏抬起頭來看向南思,眼中看不出半分情緒,話亦平靜十分:“嗯,這張臉總歸是讓人看著有些不舒服的。” “誰不舒服了?哪個看著不舒服了?哪個不舒服我去把他的眼給挖出來!” 南思越看卜顏臉上戴的面紗越來氣,伸手便是要去奪:“戴什么戴?遮什么遮?我,假書生,顧卿那混小子哪個介意過這種事了?” 卻不料卜顏伸手相攔:“無關(guān)他人。是我介意,是我覺得不舒服。” 這話說得南思越發(fā)生氣,使了力就要把卜顏面上的面紗拿下,卜顏雙手相抗,南思只顧著要拿下面紗,一個不小心就是抓上了卜顏左手手腕上的傷。 痛得卜顏失了力,面紗被拿了,左手手腕的傷口也同樣又裂開了。本來就不曾好好處理,連昨晚流出的血跡還存著?,F(xiàn)在傷口復(fù)而裂開,又涌出了新的血。 南思微愣,又瞧見卜顏疼得唇色都犯了白,心疼得要命可又因著卜顏之前的表現(xiàn)而氣得發(fā)抖,索性就直接把面紗一拋,丟了就甩袖走了:“氣死我了!不管你了!” 許會卜顏才從這疼痛當(dāng)中緩過氣來,找了些東西處理了一下傷口。又將方才南思打落的藥碗,藥杵拾了起來。坐回到桌子上,一一把東西理好。把南思沒整理好的藥歸好,要搗磨的也弄好。 左忙又忙竟是見天色都黑了下來。卜顏整了整衣衫,卻見南思依舊還沒回來,齊淵也不見人影??梢娛钦嫔藲?,氣得都不愿回來了。 卜顏揉了揉發(fā)痛發(fā)麻的手指,捶了捶腿,方才慢慢站起身子來,出了屋子,規(guī)矩地將門合了回去。 步子走得有些虛浮。卻忽而聽到一陣熟悉的低笑聲。 “我是真想殺了你啊?!?/br> 那笑聲,那聲音,聽得清清楚楚。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卜顏心下一震,停了步子,折回身去,慌忙地推開門。 屋內(nèi)燭火通亮,顧卿的手上正拿著一枚金針,而床榻上的林弦之□□著上身。心口已直直插入三枚金針。 顧卿側(cè)過頭,看了站在門外的卜顏一眼,忽而笑了:“你昨晚倒是叫我走。莫不是為了今晚來他房里罷?” 話落,手下飛快地落下第四針。 林弦之的反應(yīng)極大,突然便從床上彈起了身子,猛噴出幾口鮮血來。緊接著又重重落回床上。 卜顏被這一狀況驚得不輕,快步奔至床榻旁,卻見床榻之上的林弦之雙目緊闔,已然陷入了深度的昏迷之中。 手正要搭上林弦之的脈絡(luò)之時,卻被斜刺出的一只手給捉了去。 “怎么,你心疼了不成?”顧卿笑了笑,瞧著卜顏道。 卜顏對上眼前之人的眼,語氣平淡:“你既是救人何必弄成這般讓人誤會?” “誤會?”顧卿將這兩個字反復(fù)念了會,面上的笑一點點消失下去,卻又突然笑出聲來,將身子壓近卜顏,話說得帶了刻意的沙啞:“誰說是誤會的?我是真想殺了他的……” 卜顏張了張口,但話音還未出口時,便被一記兇狠的吻給悉數(shù)堵住了。 一同昨日,霸道而野蠻,極盡啃咬與發(fā)泄,被咬到昨日唇上留下的傷口時,卜顏只覺疼得意識都要被全部毀滅。 但他不再想昨日一樣,去掙扎去避開。他甚至于只能更緊地抱住顧卿。去接受這并不溫柔的吻。他懊悔自己昨日叫他走,惱怒于自己的自私。 卜顏睜開眼,瞧著吻著自己的人。細(xì)細(xì)打量過那人的眉眼。 這是他眷戀的人啊。 二十四歲的年華渡過,卜顏心里其實一直很清楚。自己對活著并沒有什么眷戀。而固執(zhí)地留住這條命只是因為愧疚。對父親的愧疚,對林弦之的愧疚。 后來,顏氏滅了。對家族的愧疚沉重到無法忍受,也就舍了這并不如何在乎的性命??伤髞碛值昧艘粭l命,然而他自私地用于償還林弦之。 在自己醒來的那一刻,他突然感謝起上天,讓他還能醒來,再見到顧卿。 他產(chǎn)生了眷戀,對生的眷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