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fēng)其涼_分節(jié)閱讀_41
他心口一熱,喉頭發(fā)澀地問道:“你、你要把它給我么?” 唐青崖“嗯”了聲,被蘇錦過于熾熱的目光弄得結(jié)巴了片刻,道:“我曾想,與你相逢一場,又有諸多羈絆,實在難得。但如今囿于門楣,萬一哪天不得不分道揚鑣,起碼給你留個念想,不至于撂爪就把我忘了?!?/br> “可是……” “阿錦。”唐青崖打斷他,道,“你的事已經(jīng)過去了,好比人到低谷,此前再有諸多不順,以后定會扶搖直上,平步青云……只要你好好愛惜自己。但我的世界里有一條深淵,不可見底,也跨不過去。如今唐玄翊開了這條口子,有些是非一定要解決了。我想……至少你這小沒良心的,看到玉佩,總該記得我。” 喉頭那點發(fā)澀猛然變成了疼痛,讓他說不出話來。蘇錦抓著那玉佩的手緊了緊,許久道:“……你要走了?” 他聲音壓得很低,聽上去像是一聲嗚咽,幾個字全都模糊在舌尖,凝成長長的嘆息,仿佛被遺棄了似的傷感。 唐青崖驀然覺得鼻子一酸,這本不是生離死別的場面,他心痛卻更甚于任何一場以命相搏的廝殺。他故作輕松地揪了一把鼻子,好把那一點慌不擇路的猶豫憋回去,豈料眼睛又開始紅,遂擠出個笑臉道: “我可以……嗯,過了生辰再走?!?/br> 見蘇錦欲言又止,他深知這人一到此類需要拿捏的關(guān)頭便瞻前顧后,替他道:“有什么要問的就問吧,我看著你都難受。” 得到允許般,蘇錦放肆卻又小心翼翼道:“在蜀地……在你家鄉(xiāng),若愛慕旁人,會如何表達(dá)?” 唐青崖:“???” 這一刻仿佛滄海桑田,唐青崖還沒來得及咀嚼其中深意,蘇錦卻不知又想了什么,突然站起,一言不發(fā)地推門而去。 ☆、第三十一章 午時三刻,一天當(dāng)中最為熱鬧的時候。蜀地秋冬多霧,一到黃昏便會干擾視線,故而出行的人又聚集在晴朗的幾個時辰內(nèi)。 唐青崖想也不想地追出去,已經(jīng)看不到蘇錦的人影。街上人來人往,那人穿得不能更樸素了,混進(jìn)去如同小魚入江海,饒是唐青崖眼力極佳,一時也辨認(rèn)不出。 他腦中一團亂麻,如蒙重?fù)舻叵耄骸拔艺f得足夠隱晦,他未經(jīng)人事,又不懂感情,難道知道深意?會不會是我自作多情,他壓根沒想過這些,一時慌張,又怕當(dāng)面說出口讓我難堪……所以跑得這么快?” 他差點被自己說服了,呆立在客棧外,從不知道秋冬的暖陽也能灼人。 就這么失魂落魄地站了好久,唐青崖吸吸鼻子,正要轉(zhuǎn)身回房,肩膀驀然被拍了一下。他條件反射般伸手去抓腰間折扇,又被擒住了。 甫一抬頭,唐青崖的警惕消下三分,無語道:“秦?zé)o端,你這是做什么?” 平素生怕別人不曉得他風(fēng)流倜儻的秦?zé)o端這天分外平實,連那把花哨的山水折扇也沒拿,簡單地提著一包草藥。 二人狼狽為jian地吃喝玩樂慣了,一時都無法接受對方像個正常人的裝扮。秦?zé)o端率先反應(yīng)過來,把他拉進(jìn)店里,才道: “你堵在店家大門口,我想不看到都難——喲,怎么了,眼底血絲這么重?不會是昨夜被圍毆受傷了吧,你不是號稱雁過不留痕嗎?” 被他一通怪腔怪調(diào)地揶揄,唐青崖此時著急找蘇錦,從張嘴懟人和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中選擇了后者,道:“我把你師弟惹急了。” 秦?zé)o端:“這可真是千載難逢啊,且不說阿錦平時跟個悶葫蘆似的,一般不會同人動粗,更別提其他,單是對你,那絕對十二分的耐心。你能做什么把他惹急……唐青崖,你可別是‘非禮勿近’了吧?” 唐青崖啐了他一口,道:“什么也沒做,他自己問了句‘有愛慕之人,當(dāng)如何陳情告知心意’,我還沒回答,他就跑了!” 秦?zé)o端下意識地“呵呵”了聲,陰陽怪氣道:“哎喲,情圣,以前煙花之地為你而碎的少年心鋪成路能從秦淮河走到錢塘江……你可別告訴我,這么些日子低頭不見抬頭見,你看不出我?guī)煹軆A心于你?” 唐青崖本焦慮地在角落原地轉(zhuǎn)圈,聽聞此言,還沒消化個透徹,本能地忽略了后半句,正要辯解他何時辜負(fù)了許多人,秦?zé)o端一抬手,頗有先見之明地阻止了。 “打住,你以前是什么樣的人,阿錦可一無所知。不過呢,看在你其實也就喝喝花酒,聽聽小曲的……這事兒我就不跟阿錦說了。”秦?zé)o端兀自掂著草藥道,“你們家那點破事還是盡早處理罷,否則阿錦跟著你受罪……誒,我說了這么多,你倒是開個腔啊。難道你對我?guī)煹茏砦讨獠辉诰???/br> 唐青崖:“我不……” 秦?zé)o端西子捧心:“負(fù)心漢!” 聽了秦?zé)o端許多自說自話,唐青崖一時不知要回應(yīng)什么,又覺得自己同蘇錦如何都是私事,當(dāng)下更覺秦?zé)o端橫豎不順眼,目露兇光道:“我咬死你!” 這四個字鏗鏘有力,摻雜著磨牙聲,秦?zé)o端鮮少見他惱羞成怒的樣子,即便覺得十分有趣,也不敢怠慢,連忙熟練地撒丫子開溜,扔下一句:“你若敢負(fù)我小師弟,回頭我定然不饒你!” 唐青崖:“……” 經(jīng)過秦?zé)o端這么一鬧,他成功地再也找不到蘇錦了。 唐青崖幾乎要將成都城掘地三尺再翻轉(zhuǎn)過來,在外游蕩到夜間,始終沒能發(fā)現(xiàn)蘇錦的去處。待到他筋疲力盡地回到客棧推開廂房的門,卻發(fā)現(xiàn)找了一天不知所蹤的人正端端正正地坐在桌邊,保持著一個私塾學(xué)生受罰的姿勢。 他原本從秦?zé)o端口中聽來的“傾心于你”在漫長的尋覓中被壓抑起來,此刻見到蘇錦,才驀地想起這一回事,唐青崖不自然地眨了眨眼。 其實他應(yīng)該明白的,那次自己發(fā)高熱,在渝州城中,蘇錦小心翼翼地貼上來的吻。 記憶一經(jīng)泛濫便不可收拾,唐青崖掐著自己的掌心,讓語氣顯得十分波瀾不驚,好似他只是出門吃了個飯。 “去哪兒了?” 蘇錦仿佛只受了驚嚇的兔子,抬起頭來,望向他的眼中隱約有光,在夜間不慎分明的屋內(nèi)也看得清清楚楚。唐青崖被這個濕漉漉的眼神鬧得一時什么氣也沒有了,只覺得這人在無意中學(xué)會了如何拿捏自己那點心軟。 他無可奈何又大馬金刀地往蘇錦旁邊一坐,還沒嘆氣,蘇錦立刻招了。 “我……我看你在找我?!?/br> 看著你從城東跑到城西,鉆進(jìn)每一條狹窄的小巷子,連旁人的房頂都沒放過,還去捋樹上沒掉干凈的葉子。 這話蘇錦沒說,他一笑,微微下垂的眼角更加柔情似水:“就在你背后沒多遠(yuǎn)的地方,你回一回頭就看得到。” 唐青崖瞬間起了殺心,想掐死這沒良心的兔崽子。他索性把手中的茶杯沒好氣地倒扣在桌上,最終道:“你是要氣死我,知道在找,還玩捉迷藏,幾歲了?” 蘇錦笑得更開懷了些,然而不語。 唐青崖一抹臉,在他身上積壓了好幾個時辰的擔(dān)憂與慌亂終于煙消云散了。他提不起力氣,歸結(jié)于大人有大量,不和蘇錦計較。等到洗了個臉,唐青崖見蘇錦不再提之前的事,自然更不會趕上趟地找膈應(yīng)。 那之前詭異的氛圍仿佛就此揭過不提,蘇錦道:“你餓了嗎?小師叔說,今夜帶我們?nèi)ヒ粋€地方。” 唐青崖疑惑地看向他,蘇錦仿佛猜到了,道:“我也不知道去哪?!?/br> 等到了程九歌口中吃飯的地方,唐青崖和秦?zé)o端同時露出了個不忍直視的表情。 秦?zé)o端拿折扇戳著自己的掌心道:“師叔,前兩天你就在這兒夜夜笙歌啊?” 程九歌道:“呸,你懂個屁?!?/br> 一條街巷仿佛夢境,燈紅酒綠地?zé)狒[,進(jìn)進(jìn)出出的有江湖人,也有富家子弟與普通書生,卻幾乎無一例外均是男子。 朱墻飛檐,建筑樣式十足旖旎,那高高的閣樓之上垂著六角宮燈,流光溢彩。衣著妖嬈艷麗的女子憑欄而立,蛾眉宛轉(zhuǎn),粉雕玉琢??諝庵薪z竹之聲不絕于耳,更又隱約的香風(fēng)拂過周身,說不出的糜爛奢侈。 蘇錦不明就里,拉了把程九歌的袖子:“師叔,這什么地方???” 程九歌莞爾,用一種稀松平常的語氣道:“勾欄?!?/br> 蘇錦自然知道這地方的用意,一連串的后續(xù)問題只得咽回了肚子。他初次領(lǐng)略此類風(fēng)光,非但不覺得新奇興奮,反倒如芒在背,緊緊地黏在了唐青崖身后。 唐青崖在走出幾步后猛然反手抓住了蘇錦,似乎怕他在摩肩接踵的人潮中走丟,可又緊繃著臉,一言不發(fā),好似很不滿意似的。 秋夜露重,這溫柔鄉(xiāng)中卻暖意融融,仿佛一個永無嚴(yán)冬的桃花源。 程九歌鎮(zhèn)定自若地領(lǐng)著幾個人進(jìn)了其中一間樓閣,唐青崖抬頭一看,牌匾上花里胡哨地寫著三字:“茗笙樓”。 甫一進(jìn)門立時被那春|色滿園熏了個跟頭,蘇錦不由自主地反握住唐青崖,過于緊張地打量陌生環(huán)境,沒見到唐青崖偏過頭去忍了又忍、最終沒忍住上揚的唇角。 穿紅戴綠滿頭珠翠的鴇母似是對程九歌已十分熟悉,見了他連忙迎上來,堆笑道:“程公子今日來得可遲了……喲,這幾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