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其涼_分節(jié)閱讀_60
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 雁南度只覺得周身仿佛都在蘇錦的掌控之中,他的刀撕開一道口子,忽覺寒氣鋪面。兇險萬分的時候,他竟沒有坐以待斃,一刀送出,不破不立之勢,刀鋒奇詭,仿佛在那劍刃殘影中準確無誤地找到了真實—— 刀劍相交,毫無保留。 四周枯枝嘎吱作響,殘葉紛紛一地。 方知護住面額,許久沒聽到動靜才拿下來。 雁南度滿頭大汗,蘇錦肩胛處的衣服都有了潮痕。兩個人相對而立,彼此臉上竟然是帶笑的,看不出方才你死我活了一陣。 “凌霄劍果然名不虛傳!”雁南度道,“不過,我也沒有輸?!?/br> 蘇錦頷首:“極寒之地的刀……倒是大出我的意料了?!?/br> 雁南度哈哈大笑:“這還是我自小到大,除了在師父手下時,打得最痛快的一場!蘇少俠還如此年輕,日后定當大有所為!我看這也不用再爭個勝負,你助我突破斷瀾刀最后一層,我當感謝你才是。” 蘇錦奇道:“什么最后一層?” 雁南度:“我斷瀾刀練了十余年,最后一層‘破冰’卻無論如何只能困在方寸之地。方才你那一式逼到絕境,我居然悟出了破冰的含義……你那招叫什么?” 蘇錦梗了片刻,道:“叫做千堆雪?!?/br> 兩人同時沉默了,蘇錦想,“難不成凌霄劍與斷瀾刀還有聯(lián)系?不然為何交手之時,屢屢都遭到破解,又能反過去克他……會不會也……”一個念頭橫沖直撞進來,蘇錦突然抓住雁南度的手腕,道:“雁兄!我想問你件事?!?/br> 雁南度訝異道:“我也正要討教——不過不急,今夜把酒言歡便是。方才你說,若是贏了讓我答應(yīng)要求,如今雖未戰(zhàn)敗,可得你相助堪破境界,我定要有所回報?!?/br> 蘇錦斷然沒想到他如此爽快,也不忸怩:“我想向昆侖派請教一物?!?/br> 雁南度:“你說?!?/br> “聽聞……”蘇錦咬咬牙,道,“聽聞昆侖雪山之上有一種雪蓮,極為稀少罕見。我有個朋友,生了重病,急需此藥,想問雁兄如今趕去昆侖,還能找得到么?” 自那二字吐露出來時,雁南度便稍微挑眉,聽完來龍去脈,面色更加凝重了。蘇錦見他不言語,心沉如死灰,方才交手的暢快立時被沖得干干凈凈,只余下喘不過氣的絕望。他握緊手間,輕聲道: “是并沒有此物嗎?” 雁南度忽然驚醒般連連擺手:“不,的確是有昆山雪蓮的。每年夏天都有所獲,門人常有食用,但雪蓮也不是包治百病,使用不得當或許還會害人性命,容我多嘴……不知你那朋友是什么?。俊?/br> 蘇錦:“他中了七夜奈何,需要黑節(jié)草和昆山雪蓮。” 七夜奈何的名頭比昆山雪蓮要響亮得多,此言一出,連方知都大驚失色:“七夜奈何?!怎么會!不是早就和魔教一起沒了蹤影嗎,難道魔教死灰復(fù)燃——” 蘇錦打斷他:“不是的,此中曲折,容我稍后再說……雁兄,怎么了,救不了?” 雁南度搖頭道:“你若十分著急,我命心腹即刻回昆侖去一趟就行,本也不是什么特別稀罕萬中無一的寶物,能救命自然很好。只是……七夜奈何,我稍后再同你多說幾句吧,現(xiàn)下先回城中,你看可好?” 言下之意是唐青崖有救了,蘇錦連聲答應(yīng),還劍入鞘。他走在前面,心被那個好消息砸出一個坑似的,抑制不住的喜悅往外冒。 他走出兩步,突然一個趔趄,整個人毫無預(yù)兆地栽倒在地,摔得眼冒金花。 方知以為他還是受傷了,正要上前,蘇錦卻自己立刻爬了起來,揉了揉刺痛的膝蓋和擦破皮的額頭,沒事人似的道:“我,我剛才太高興了……沒站穩(wěn)?!?/br> 方知:“……” ☆、第四十五章 驛館白日里還劍拔弩張,出去打了一架回來便心平氣和了。蘇錦拿一塊帕子按著頭上摔破了的地方,聽雁南度把他的猶豫細細將來。 “我們昆侖派一貫是很少服用中原草藥,但本派祖師曾傳下了一套心法,可助人調(diào)理內(nèi)息,鞏固丹田。這套心法效用確實一流,按當中說的練上數(shù)月,體質(zhì)便有明顯增強,故而得以抵御嚴寒,也就少病少災(zāi)了?!?/br> 蘇錦笑道:“這樣好的功夫,應(yīng)當成了貴派的秘術(shù)了吧?” 雁南度頷首道:“不錯,此法正是昆侖武學(xué)的根本,取其回轉(zhuǎn)不息之意叫做‘歸元心經(jīng)’,入門弟子上山五年后方能修習。那歸元心經(jīng)本身并非一日千里的神技,與刀法配合方能有武學(xué)上的成就,昆侖掌門代代相傳的兵刃,就是斷瀾刀?!?/br> 蘇錦感覺額頭的傷處跳了一跳,心不在焉地想,“哦,這聽著有點像凌霄訣?!?/br> 果然,下一刻雁南度便憂心忡忡道:“我派常年與世隔絕,弟子多為西域和邊關(guān)人士,師尊當年收到齊家的帖子,便到了中原參加群英會,見識到凌霄劍之后,他覺得兩種功法仿佛各有所長,卻又冥冥中相互克制……可惜還沒容他想明白,就死得早了?!?/br> 大約是死人沒有隱私可言,雁南度把他師父賣得徹底,蘇錦輕聲道:“相互克制?我剛才就覺得了,斷瀾刀和凌霄劍莫不是相輔相成?但凌霄劍化用自陽明劍法,這劍法又出自凌霄訣……” 他突然閉了嘴。 《歸元心經(jīng)》也在其中嗎?或許正是一線生機? 蘇錦靈犀一動,抬頭露出個十分誠懇的表情:“雁兄,我有一件事,想說給你聽,你千萬不要見怪?!?/br> 《人間世》的殘卷,蘇錦放在程九歌那里,此時沒有帶在身上,也避免了對方借閱而帶來的尷尬。他將路上遇到的青城弟子和步步生蓮多年修煉的惡果一一道來,雁南度亦聽得十分專心。 他多年不踏入中原,此番又是從軍領(lǐng)兵,一路接觸的多為淳樸善良之人,自然輕而易舉地和蘇錦達成了共識。兩個同樣對武學(xué)頗有執(zhí)念之人交流起來,一時忘記了時間,連桌上的酒都沒有動過。 “所以,阿錦你的意思是,或許《歸元心經(jīng)》也是《人間世》的一部分?” 蘇錦見雁南度竟一點生氣的前兆都沒有,摸摸鼻子,點了下頭:“我也只是猜測,畢竟沒有根據(jù),也查不到蹤跡……” 雁南度思慮片刻,問道:“你此前認為《凌霄訣》與《人間世》有聯(lián)系,是因為查閱了貴派先祖的來歷么?” 蘇錦奇道:“此話怎講?” 雁南度:“阿錦有所不知,我派祖師當年遠走西域,不是見那邊適合修煉,而是避難來的。少時聽師尊說,當初有位不世出的高人收了我派先祖當?shù)茏?,而后那位高人仙逝,幾個同門意見相左,還沒來得及開宗立派就四分五裂了……先祖為了避開同門爭斗,帶著那卷《歸元心經(jīng)》隱居在昆侖山中?!?/br> 聽著仿佛與陳懷憫的經(jīng)歷不太相似,可到底都出現(xiàn)了一個“高人”。 蘇錦眉梢一挑,道:“我派祖師當年曾往北地游歷,遇到貴人,派中典籍并未提及此人名姓……未嘗不可能是同一個?!?/br> “那人……”雁南度思慮許久,輕聲道,“先祖對他當年在中原的經(jīng)歷著墨也非常詳細,只是我如今記不得了,或許回到昆侖翻閱后能給你答案——倘若真是同一人教習過的,那么陽明洞天與昆侖派應(yīng)當永世修好才對。” 蘇錦苦笑道:“如今已經(jīng)沒有什么陽明洞天了。” 雁南度聽他消沉,正色道:“不,只要精神還在,貴派有朝一日定能崛起。我畢生所求便是將昆侖重現(xiàn)與中原,我決不妥協(xié),你們也不要放棄?!?/br> 這還是自當日陽明洞天一夕從備受敬仰到萬人唾罵之后,蘇錦第一次聽到這般真誠的鼓勵。他深知自己當不了大任,仍舊為這話感到心頭一暖。 蘇錦朝雁南度一笑:“會的,陽明命脈未絕,終有一日會回到會稽山。那里山清水秀,若雁兄宏愿得以實現(xiàn),不妨來坐坐?!?/br> 二人實在英雄所見略同,又鮮少遇到年紀相差不大的摯友,是夜把酒言歡,暢談古今直到天蒙蒙亮。雁南度大軍開拔,他不必回到金陵復(fù)命,而是直接交了虎符,調(diào)去西北玉門關(guān)鎮(zhèn)守。 “你拜托我的兩件事,其一雪蓮我已飛鴿傳書遣人問了,有的話會直接送到南嶺你那朋友住的地方。其二……查完之后,再給你寫信?!毖隳隙韧哉Z完,蘇錦自是萬分感激,他擺擺手,示意盡力而為。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蘇錦,后會有期!” 直到出了臨安城,雁南度見四下無人注意,轉(zhuǎn)向旁邊的方知:“接下來你先去玉門關(guān),我得回昆侖一趟,非得耽擱個十天半個月的——這些年身在曹營,真是辛苦你了?!?/br> 方知應(yīng)下,面色如常地提起:“我瞧著蘇錦,始終覺得眼熟,今天才想起來他長得是不是和……那誰幾乎一模一樣來著?” 雁南度點了點頭:“七八分總是有的,說他們沒關(guān)系絕不可能。” 他聽上去波瀾不驚,方知不負眾望的皇帝不急那啥急了,終于忍不住把幾天來的疑問說出口:“雁南,蘇錦這事兒咱們是不是該給他報個信?” 雁南度還是那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樣,聞言眼角彎彎,露出個十分膩歪的笑來,好似想到很有趣的事似的,道:“不必,人家在北疆喝風,同瓦剌人對峙著,就不讓他多cao心了,況且又不急在一時半會兒?!?/br> 方知無言,雁南度轉(zhuǎn)而數(shù)落他道:“聽說早上去送黑節(jié)草了?哎方知?。∧阏f你,無事獻殷勤非jian即盜,你把蘇錦當少爺伺候,人家說不定以為你見色起意?!?/br> 方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