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其涼_分節(jié)閱讀_82
青年的聲音響起道:“勞煩閣下引路了。” 腳步聲漸去,蘇錦望向唐青崖,對方不露聲色地等那兩人消失,這才輕輕躥上屋頂。鳴泉山莊戒嚴,惟獨沒有人想過空中——防的畢竟不是江湖人,古往今來縱使動刀兵的,也沒有自空中降落的道理。 于是輕功好的人加上一點戒心,幾乎能來去自由。 蘇錦不敢怠慢,提氣跟上他。比起唐青崖做慣了偷雞摸狗的事,蘇錦頭一次當竊聽者,業(yè)務(wù)不很熟練,亦步亦趨,鬧得唐青崖怪無奈的。 他們一路追隨薛沉聲息而去,蘇錦全神貫注,驀然被唐青崖抓住時,有些奇怪地望向他。唐青崖不出聲,朝他搖搖頭,兩人順勢隱匿在了墻內(nèi)的草木中。 此地恍若江南布置,小橋流水,縱然在北方的初春,也聽得見泉眼潺潺。 唐青崖將蘇錦按在青瓦白墻上,首先心不在焉地摸了一把他的腰側(cè),然后在那人一臉羞憤和疑惑夾雜的愕然中,膽大包天地吻了口他的唇角。 蘇錦:“……” 他突然有點煩唐青崖沒來由的風花雪月。 蘇錦正要用眼神發(fā)作一番,忽然被唐青崖一根手指按在唇上。他們之間距離極近,能夠看清唐青崖瞳孔中自己的倒影,于是那點煽風點火立刻自行煙消云散,蘇錦甚至有點不合時宜地跟著他心猿意馬了。 享受了片刻目光交匯的溫存,不遠處亭臺中出現(xiàn)了兩個人影。 其一是個青年,修長挺拔,五官溫和端正,頗有些正人君子的氣度,只是眉間天生一道豎紋,看上去有點不討喜。另一個中等身材,獨臂,卻是個有點年紀的中年人了,雙目微紅,蘇錦一看便知。 這就是烏霆,煉血蠱在身,沒有合適的“祭品”奉上之后,人會一日日地枯竭。 他點點頭,示意唐青崖對方身份。唐青崖自然并非等閑,神速地領(lǐng)會了,同他一道豎起耳朵仔細聽那兩人的對話。 其實他們說話聲音并不大,尤其一些不足為外人道的秘辛,更加不能喧嘩。無奈唐青崖自小聽墻角聽慣了,讀唇語的水平一流,蘇錦又耳力極好,兩個人聽出一些雞零狗碎,七拼八湊在一起,居然也歪打正著地拼出了他們在討論的事。 蘇錦深深蹙眉,只覺得烏霆胃口太大。 薛沉看起來還有幾分理智,他一語道破此前客棧失火并非意外,而是唐玄翊事情敗露,即便唐玄翊本人不在,卻也已經(jīng)打草驚蛇,勸烏霆不要急于一時。 可烏霆這人不知是瘋了還是如何,一直反過來將薛沉的軍,說宋如晦不在,唐玄翊不堪大用,他們時間不夠,不能再拖。當今《人間世》唾手可得,此等良機決計不能放過云云,失去之后又要等許久。 他說了一堆廢話,傳到蘇錦耳中,只半句有用,“不能再拖”是什么意思? 蘇錦面色一沉,望向唐青崖,輕而易舉地從對方眼中讀出了與自己一樣的猜測:烏霆怕是暗中修習煉血蠱,他本是缺了一條手臂的人,發(fā)作起來恐怕更加痛苦,如今群英會沸沸揚揚,眼皮子底下一堆江湖人,不能輕舉妄動…… 烏霆時日無多,迫不及待地想把蘇錦這個完美的蠱蟲一口吞了。 群英會本是當年為了鏟除魔教設(shè)立,現(xiàn)在一手牽線的人練了魔教邪功…… 太諷刺了。 蘇錦手間握緊,唐青崖見他臉色慘白,以為又出什么事,正要靠近,蘇錦卻倏忽直起身子。他連忙拉住蘇錦,用眼神勸他冷靜。 拉扯不清之時,水榭中有人已經(jīng)察覺他們的動靜,薛沉低聲道:“好像有人?我去看看?!?/br> 唐青崖屏住了呼吸,他四下一掃,迅速發(fā)現(xiàn)離二人不遠有一處角門,更為精妙的是擋住了角門與水榭之間,是一株大柳樹。他朝蘇錦示意,兩個人不敢再等,縱身而去,躥出角門后沒能有大動作,遂躲在一片屋檐下。 蘇錦皺著眉,他感覺手指被唐青崖輕輕地勾了一下,轉(zhuǎn)頭對上一雙笑眼,方才的憂天下之憂登時消散一大半。 一墻之隔的地方,薛沉的聲音響起:“沒人在。” 烏霆:“大約是風聲吧。” 他說得云淡風輕,蘇錦卻不敢放松。直到?jīng)]了動靜,兩個人才前后腳離開鳴泉山莊。 唐青崖道:“他也許察覺到了什么,等會兒回去你把衣服脫了。我懷疑烏霆會找人來看你有沒有好好睡覺?!?/br> 此人烏鴉嘴的功力已經(jīng)出神入化。蘇錦按他說的,適才回到客棧,立刻把一身短打盡數(shù)脫去,只留下素白中衣,束發(fā)散開來,成了個白日賴床衣衫不整的模樣。 蘇錦剛在被窩里躺下,那廂木門被叩響。 他坐起來,頭頂被唐青崖伸過來的手一通亂撓,那人衣衫半敞,忽然抱住蘇錦,在他鎖骨和脖頸處連續(xù)吮吸出幾個鮮紅的吻痕。經(jīng)此一遭,蘇錦徹底地懵了。 唐青崖斜斜地掀開被子,踹了他一腳:“去開門?!?/br> 蘇錦魂不守舍地起床,腳步虛浮到門口,一回頭,床上多的那個人已經(jīng)臥得舒舒服服,眼看就要再續(xù)一個回籠覺。他癟了癟嘴,打開門。 候著的正是一個中年人,蘇錦認得,是鳴泉山莊的管家。他連忙勉強彬彬有禮道:“什么事勞煩總管這么早來?” “蘇少俠前日不是受了傷么……莊主憂心得很,但前段時間實在分身乏術(shù),今日想著,派我送了點上好的金瘡藥來。”那管家搓了搓手,訕訕道,目光接觸到他身上印記,不由得停頓片刻,結(jié)巴道,“看來少俠恢、恢復得不錯?” 蘇錦抿嘴一笑,從他手中拿走了那個藥瓶:“多謝烏莊主,在下的傷沒有大礙了,不過這份情在下領(lǐng)了?!?/br> 管家站著不動,蘇錦疑惑道:“總管還有事嗎?” “沒、沒了!”竟是有些變調(diào),“少俠多注意身體,我先回去告知莊主!” 蘇錦:“誒,好,您慢點走,當心腳下——” 目送那管家倉皇的背影,蘇錦埋頭看了一眼被唐青崖啃得新鮮出爐的痕跡,不覺笑得更開心了些,掩上了門。 床榻探出一個腦袋:“走了?” 蘇錦把藥瓶放在桌上,寬慰道:“是啊。青崖你怎么想到這個辦法的,那人一見我還沒起,先就少了三分氣焰,等看出我這么‘縱情聲色’,連話都不會說了?!?/br> 唐青崖一努嘴:“他們府上管家是個老古板,沒見過你這種看著一表人才實則夜夜笙歌的江湖人,還以為你好欺負。再者,烏霆對頭多得是,頂多派人來探個口風——那人回去指不定怎么編排你呢,不過我猜烏霆快要狗急跳墻了。” 蘇錦:“這你也知道?” 唐青崖得意洋洋地拖長了聲音:“我知道的多著呢——小蘇錦,過來給我暖個床,待會兒最后一日群英會,我?guī)闱苽€熱鬧?!?/br> 蘇錦點點頭,手從唐青崖掛在衣架的外衫上掠過,趁他不注意,從上頭摸走了一把小短刀,藏在了袖間 午后三刻,正是春光燦爛時。 唐青崖睡了個舒服的回籠,重新整理好一身行頭,在蘇錦身上掐了一把,回到自家門派的幾位師兄弟中。見他滿臉紅光,唐白羽酸唧唧道:“和好了?” 他立刻想起蘇錦哭起來的樣子,不覺露出個笑來,含糊道:“嗯,好了……本來也沒什么。師兄,眼看我和紅竹終身大事都要解決,你這是打算一輩子光棍?” 唐白羽最煩此人解決了自己的事就喜歡打趣別人的德行,漠然道:“我本也不喜歡思考那些有的沒的,終日在霹靂堂與火器為伍,其實倒自得其樂,若是非得成家立業(yè),于我說不定徒增煩惱?!?/br> 所求不同,唐青崖笑著點頭稱是。 群英會熱鬧了幾日,最終達到起先“煮酒論英雄”的目的。 只是最后一日卻略有特殊之處。以前的規(guī)矩,是由前幾日最為突出的人來一決高下。而三十三年前,正是謝凌一柄劍連敗九人,成了實至名歸的天下第一。 這次中途暫停,再歸來時或有不參加的,也有半途離開的,氣勢和聲望上卻比不上齊家當初的水準,不由得讓人感到唏噓。 齊宣一次也沒出手,他竭力裝作不存在一般,在角落默默地觀察。 青城派為表重視,連鮮少離山的掌門天蒼子都親自到了,而他們一個籍籍無名的后生莫向晚以一柄拂塵同丐幫幫主燕隨云大戰(zhàn)五百回合,勝負難解。 唐門自不必說,唐青崖首日傷了數(shù)人,而后唐白羽這個自謙不擅近身搏斗的人亦讓人刮目相看。 余下譬如朱雀幫幫主之子羅碧成,也紛紛湊了個數(shù),頂上位置。這所有人中,有秦無端,沒有蘇錦——許是他那日失手殺了黑雀的緣故。 一直不曾露面的烏霆總算出現(xiàn)了,他將擂臺拆掉只留下一個,搭建觀禮臺,金碧輝煌,十分誠懇地暴露了烏莊主的野心。唐青崖只瞥了一下,就覺得眼睛疼,遂呆在自己師兄背后,他怕話里帶刺,連嘴巴也一起閉了。 大家等著看高手對決,可太陽從正中逐漸偏西,烏霆這才站到擂臺中央。 “各路英雄聚集一處,本是一件樂事!”他說話聲音渾厚,一聽便是個武學修為極高的人,幾乎讓人能忽略他的獨臂,“正好我得了個消息,也想借此良機,與諸位共享!” 蘇錦心中咯噔一下,握劍的手猛然一緊。 那話語中不知摻雜了什么邪氣,蘇錦覺得喉頭哽住,幾乎喘不過氣,難以自控地涌上一絲殺意。他正要竭力克制,后頸處一點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