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熱的還是慌的，舒愿額頭的汗水一直在往外冒。他走得急，踏上教學(xué)樓的臺階時差點摔跤，他堪堪穩(wěn)住身形，攀住樓梯扶手沖上樓。

    偌大的教學(xué)樓僅舒愿一人急促的喘息聲，軟著腿在三樓樓梯口停下，他靠在墻上安撫過快的心跳。后背汗?jié)褚黄骂I(lǐng)安慰自己——這里是清禾中學(xué)，不是百江二中。那種惡劣的人，他再也不會遇見。

    自我催眠似乎有點管用。舒愿抬手捋起劉海抹掉腦門的汗，轉(zhuǎn)身正要進教室，結(jié)果一頭撞上從樓梯口拐過來的人。

    對方的衣服帶有一股洗衣液遺留的清香，舒愿聞著這個味道，后退的動作都慢了半拍。

    被他撞上的人說了聲“cao”，舒愿后知后覺，合著躲了半天，這人就跟在自己身后。

    抬眼便是對方蹙著眉頭的表情，在目測接近一米九的男生面前，舒愿低聲道：“對不起。”

    對方盯著他的臉瞅了片刻，挑釁似的吹了吹他的劉海：“怎么又是你？”說完便無所謂地提著背包從后門進教室，將背包扔到靠門邊的桌子上。

    舒愿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

    將黎詡二字和這個男生聯(lián)系在一起，舒愿滿腦子只剩下一個詞：校霸。

    無論是自稱或是眾人默認(rèn)的頭銜，這兩個字都是舒愿此生最大的噩夢。

    他慢吞吞挪進教室，拉開椅子在黎詡旁邊坐下。黎詡目光灼灼地盯著他，蠻有興致地用食指敲擊著自己的桌子：“新同桌，不怕我欺負(fù)你?。俊?/br>
    舒愿神色一僵，夢里的畫面宛如洪水猛獸朝他撲來——那人猙獰著臉，揪著他的衣領(lǐng)，咬牙切齒地問：“小子，不怕我教訓(xùn)你？”

    行動先于意識，舒愿拿起桌上的水杯，猶如避瘟疫般從后門沖了出去。

    黎詡不甚在意地掏出手機發(fā)短信，午休完回來的同學(xué)使得原本安靜的教室熱鬧起來，有人徑直走到黎詡的座位旁打趣：“詡哥，還真回來上課了？”

    說話的是廣銘森，家里有幾個臭錢，是班上唯一能和黎詡玩得好的人。

    黎詡關(guān)掉手機扔進抽屜，大咧咧地把胳膊搭在舒愿的椅背上：“來瞧瞧新同桌長什么樣?！?/br>
    “見著人沒？”廣銘森坐到舒愿的椅子上，“新同學(xué)眼大膚白，就是靦腆了點，不知道經(jīng)不經(jīng)逗?！?/br>
    “反正沒你事兒，起開，別把人座位坐熱。”黎詡腳一踹，直接在廣銘森的校服上留下個灰色的鞋印。

    廣銘森也不敢沖這位爺發(fā)火，訕訕地離了座回到自己位置上。

    預(yù)備鈴打過了，舒愿才回來，水杯往桌上一擱，拿出筆和本子寫寫畫畫。黎詡拿眼尾瞅了瞅?qū)Ψ侥侵粵]半滴水的水杯，懂了，小玩意兒不是去打水，純粹躲他呢。

    他把手伸進背包里，掏出進校門前買的可樂放到舒愿的水杯旁。舒愿終于肯抬頭看他，他努努下巴，善解人意道：“不是打不到水么，我這飲料給你喝?！?/br>
    舒愿搖搖頭，又轉(zhuǎn)了過去。

    黎詡的做法是用可樂灌滿舒愿的水杯，余下的全被他一口氣喝光。

    下午第一節(jié) 課誰都愛犯困，英語課才上幾分鐘，黎詡就趴下了。他不睡，側(cè)著臉就盯著舒愿看，午后的陽光滑過舒愿的鼻尖和唇珠，為那張清冷的臉打上柔光，一抿唇一皺眉都分外好看。黎詡看得起勁，情不自禁地抬手要捏舒愿的臉，被對方察覺，身子后仰避開了他的手。

    平日里黎詡便是個愛玩的人，跟在身邊的小男生也沒斷過。他口味挑剔，瞅著清秀漂亮的就逗弄逗弄，舒愿這模樣兒倒還真是照著他的標(biāo)準(zhǔn)長的，怎么看怎么賞心悅目。

    伸出去的手沒觸碰到舒愿的臉，黎詡也不惱，撐著腦袋sao擾對方：“沒課本？”

    舒愿不答，視線更沒偏離一分。黎詡直勾勾的注視讓他不自在，然而除了視若無睹，他想不到更好的解決方法。

    旁邊伸過來一本英語書，直接壓在了他攤開的本子上。黎詡?cè)允潜３帜莻€姿勢，說出來的話漫不經(jīng)心：“麻煩幫我記下這節(jié)課的筆記吧?！?/br>
    接下來的課，黎詡要么睡覺要么玩手機，但總不會忘記在課前把要用的課本翻出來遞給舒愿。自習(xí)課前舒愿被叫到辦公室把新書搬回來，臨走前崔嬋娟問：“黎詡有沒有對你做什么出格的事？”

    十多本教科書壓在手臂上不算輕，舒愿分不開神思考在崔嬋娟眼里“出格”的概念是怎樣，被逼著把整杯可樂喝完算出格嗎？

    他搖搖頭，回答：“沒有。”

    回到教室，他把整摞書放下，甩了甩發(fā)麻的手臂。隔了條走道的男生抬眼看到他的動作，熱心道：“下次有這種情況可以喊我?guī)兔??！?/br>
    這句話正巧被上完洗手間回來的黎詡聽見，他不動聲色地坐下，隨手拿起自己的課本重重摔在桌面。前座正吱吱喳喳跟別人聊天的女生嚇得噤了聲，下意識扭頭看了黎詡一眼，被黎詡瞪了回去：“打擾我學(xué)習(xí)了，安靜點成不？”

    這話要擱別人嘴里說出來準(zhǔn)得引起哄堂大笑，偏生被最不愿學(xué)習(xí)的黎詡說出口卻無人敢反駁。

    舒愿仿佛置身事外一樣，沉默地端正坐好，拿起筆翻開新書封面寫上自己的名字。

    方才還怨別人吵的男生這時候反而給新同桌制造噪音，他搭著舒愿的椅背，在對方耳邊低聲念著：“舒愿？誰給你起的名字啊，怪好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