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書迷正在閱讀:影帝們的心機互撩[娛樂圈]、異世之?;时炯o(jì)、愛在圖書館、[綜英美] 擺爛市長不準(zhǔn)備好好干、瓊花的旋律、別說你愛我、潔癖貴公子、千千萬萬個夜晚、身體里的愛人、水中飛魚
他知道,他都看在眼里。在“國建會”做招待住在凱悅那幾天里,他和姚都睡一張床。兩個血氣方剛的男生一整個禮拜住同一間房,全天待命哪里也不能去。 你覺得會發(fā)生什么事呢?他反問。 做了不止一次,而且。 最后一天活動要結(jié)束的那個早晨,當(dāng)他們依舊穿上了制服西裝打起領(lǐng)帶,一起對鏡整理儀容時,他看見鏡中的那人眼神突然變得陌然而遙遠(yuǎn),他就已知道,那幾晚發(fā)生過的對姚來說只是性,等會兒上班時姚可以依然若無其事地跟那個叫 Angela 的學(xué)姐繼續(xù)打情罵俏。翻臉嗎?什么理由?一個巴掌拍不響,怪誰?這種事彼此只能裝沒發(fā)生過,你懂嗎?…… 告白突然在這里打住,兩人陷入如同末日前夕的死寂。 “你覺得,姚瑞峰他到底是不是?” 我說我不知道,怎樣才算是。 為性而性,聽起來如此簡易迅速,姚卻連吃一口回頭草,再來撩撥我一下的興趣都沒有,這說明了什么? 我的胸前如同被人擊了一拳般暗暗痛悶,只聽見心中傳來了轟然一聲猶如地底密室塌陷的巨響。 我想起曾讀到王爾德劇本里的這句臺詞:“真愛會原諒所有人,除了沒有愛的人”,突然感到一陣?yán)漕潱簺]有愛的人是做了什么,還是因為該做而沒做什么,所以需要被原諒? 嚴(yán)格說來,我和姚根本不算發(fā)生過關(guān)系。 我的心情既不是憤怒,也非傷心,我所能想到最接近當(dāng)時感受的字眼是:凜然。甚至我懷疑,姚和阿崇這些日子對于我招之即來的加入,都是抱著一種宛如看好戲的心情。我垂涎又假裝無辜的辛苦看在他們眼里,必定讓他們感到自己的優(yōu)勢與幸運,因為即使姚繼續(xù)和 Angela 交往,他們還是秘密地?fù)碛兄舜?,而我卻仍是不得其門而入,宛如不停朝著友善路人搖尾的一只流浪犬。也許姚曾暗地不止一次搖頭冷笑:貪心又愚昧的這個家伙啊,竟不知自己從不曾是我真正欲望的對象,怎么會到現(xiàn)在還沒想通,我只是需要有摩拳擦掌練習(xí)用的替身呵——? 然后阿崇就哭了。 大概從小學(xué)之后,我就沒有看過一個男生痛哭的樣子了。那模樣,真的比女生哭起來還要堪憐。女生的哭太絕望,讓我覺得有一種歇斯底里的威脅感,當(dāng)下一定想要遞上手帕(那年頭連小包紙巾都還沒有),希望她停止。而男生——不,男人的眼淚,因為稀有,因為看來如此不熟練的一種無措,讓人不忍打擾。 那樣的傷心無法作假。我的感覺不是錯愕,反像是慶幸。慶幸自己一晚上的耐心沒有白費,他最后還是得向我投誠吐實。像急診室醫(yī)師必須診斷出病人創(chuàng)傷等級那樣,我告訴自己不要慌張,專心地開始觀察著對方的疼痛變化。 我沒想到自己能如此平靜。 如果他跟 Angela 是認(rèn)真的,我祝福他……如果可能,我難道不想談一場跟大家一樣的戀愛?……認(rèn)真沒有錯,但是只有認(rèn)真還不夠,還要勇敢—— 那人抽噎著吐出一串串的斷句,讓我想到奮力仍想游回岸邊的溺水者。 我以為該哭的人是自己。 同樣落水,而且泳技奇差,我救不了任何人。 ★ 所謂的認(rèn)真,多年后的我才更明白,對每個人來說所代表的意義并不相同。 對姚來說,無關(guān)得失,只是取舍。 對阿崇來說,是容不下一粒砂子的絕對。 而我,似乎總在該認(rèn)真的時候不認(rèn)真,在該放手的時候卻又認(rèn)真不放。 每種幸福都有它的代價,而我一心努力想找出換算的公式。畢竟,我們只聽說過男人與女人的婚姻。如果守候一個男人不算婚姻,不成家庭,那是不是至少可以稱之為“同修”? 資訊如此封閉的當(dāng)年,我們無從知曉,一九六九年在紐約一間叫石墻的同性戀酒吧,一場我類與警察的沖突抗?fàn)幰呀?jīng)發(fā)生。無法得知一九七八年在舊金山,一位勇敢站出來的我族中人,寫下劃時代的一頁當(dāng)選市議員,之后竟又遭仇恨者槍殺。 一九八三年的這個夏天,我們?nèi)匀缤鲿r代之人,意外發(fā)現(xiàn)鉆木取火。而僅憑著這點星火,許多像我們這樣的同類,卻決定開始扭轉(zhuǎn)自己的命運。 夜晚降臨,族人聚于xue居洞前,大家交換了躊躇的眼神。手中的火把與四面的黑暗洪荒相較,那點光幅何其微弱。沒有數(shù)據(jù)參考,只能憑感受臆斷。改變會不會更好,永遠(yuǎn)是未知的冒險。 有人留下,有人上路。流散遷徙,各自于不同的落腳處形成新的部落,跳起不同的舞,祭拜起各自的神。 有人決定出柜,有人決定不出柜;有人不出柜卻也平穩(wěn)過完大半生,有人出柜后卻傷痕累累。無法面對被指指點點寧愿娶妻生子的人不少。寧愿一次又一次愛得赴湯蹈火也無法忍受形只影單的人更多。所有的決定,到頭來并非真正選擇了哪一種幸福,而更像是,選擇究竟寧愿受哪一種苦…… 回到那晚阿崇送我回家的路上。 當(dāng)車子在空僻的馬路上超速沖飛,寧愿受何種苦的疑問也如子彈一般,射進了我的胸口。迎著從搖下車窗中灌進的涼風(fēng)與飛雨,阿崇突然加足油門,把頭伸出車外,一路放聲長嘯。我從不知他也能有如此放肆任性的時候。 “你只是不知道而已。”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