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云初順著他的視線望出去,那個涼棚建在院子邊兒上,剛好覆蓋住了昨日那幾株被救活的草藥。或許是有世子爺監(jiān)工的原因,進度格外快,這會兒半邊框架已經(jīng)扎起來了,一邊的墻遮擋住了天上的太陽,在地上投下一片陰涼,連里面的草藥都變?nèi)岷土恕?/br> 她想著以后自己再伺候這幾株草的時候,不用頂著烈日了,心里小幅度愉悅了一下,嘴里的話卻說到了點子上:“ 棚子是不錯,但這位置,不大好,世子您見過誰家搭涼棚建在墻邊的嗎?” 說完這句話才發(fā)現(xiàn),她自己統(tǒng)共也沒見過誰家搭涼棚的。 果然,沒被肯定的世子爺十分不爽,他冷哼一聲:“爺想建在哪兒就建在哪兒?!?/br> 他想起了昨日在太陽底下幾近透明的人,沉沉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沒頭沒尾的一段對話,兩人就是隨便一陣閑聊,大沒有要相互間討論出一個風(fēng)水地勢的八卦來,且這一個簡簡單單的涼棚,本來應(yīng)當(dāng)是十分迅速就完工,可中途由于世子爺?shù)木媲缶?,硬是改了又改,修了又修?/br> 云初坐在屋里,支著下巴看那道結(jié)實的白色身影,一時間想不明白,這才剛剛轉(zhuǎn)夏,他怎么就有心思搗鼓起避暑的東西來。 中午的時候,李姑姑終于沒再支使云初送膳了,因為她自己親自過來了,又是十分盡心盡力的美味佳肴。 云初覺得,這府里諸人的當(dāng)差本事以及用心程度,隨便拉出一個來,都足以碾壓她。是以,她在見到李姑姑的時候,破天荒的油然而生一種慚愧感。她急忙起身,卻幫忙,卻被李姑姑按回到椅子在坐著,她笑得十分爽朗:“姑娘就坐著吧,世子吩咐過了,以后我可再不敢勞煩你了?!?/br> 云初不明所以,李姑姑只顧著開懷不理她。 李姑姑帶來的午膳是分了兩份的,一份豐盛,是給世子爺?shù)摹A硪环葺^為精淡但也是花了心思做的,是給云初的。 云初用膳一直是回清風(fēng)閣用的,謝過李姑姑之后,便把食盒放在一邊,想著一會兒再拿回去,哪料已經(jīng)拿起筷子的世子爺側(cè)頭看了一眼,語不驚人死不休:“坐下一起用吧?!?/br>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不在狀態(tài),更得少,明天會補 第29章 云初自小到大, 也是個從來不會委屈自己的人, 尤其是在衣食行住上。她看了重新拿起筷子風(fēng)卷殘云用飯的左虞一眼,確定他不是在玩笑后,從善如流的坐在了另外一邊的小桌上。 要說這南府有什么值得云初惦記的,除了那點子情報, 便是李姑姑這一手廚藝了,特別是在李姑姑學(xué)會了南境菜品之后, 一發(fā)不可收拾,云初每逢肚子餓, 率先想起來的都是灶上的味道。 清澗眼見著自己要在小姐面前失寵了, 委屈巴巴的咬帕子直說小姐變了??砂档乩镌谠钌袭?dāng)差越發(fā)用心了,時不時都要湊到李姑姑跟前去, 抱著一種“青出于藍必定勝于藍”的心態(tài)偷師, 惹得李姑姑時常敲著鍋鏟冷眼瞪她, 然而實際上卻也沒出聲阻止。 李姑姑灶上還忙著,叮囑世子好好用餐之后, 便先下去了。 一小盤炒素菇, 一份清蒸鱸魚, 一盅補湯,外加一份黃澄澄的點心和一小碗晶瑩的米飯, 兩菜一湯如此簡單卻又無端勾起人的食欲。 云初早在李姑姑進來的時候,就聞到了鱸魚香,此時拿起筷子,迫不及待的夾了一小口斯文的放進嘴里, 細細的嚼著。魚rou肥美,鮮嫩可口卻不腥臊,口感極好,她滿足的在瞇起了眼,心道宮里的大廚也不過如此了吧。 左虞剛吃完一碗飯,正要喊人添飯,卻又想起自己賜了阿眠午膳。他偏頭看向坐在隔壁小桌上的人,除了極小幅度的動手以外,幾乎看不出她是在用飯。 低頭又看了看自己桌上的菜,一邊是大盤大碗,色香味俱全,而另一邊量小且從顏色上看都無甚滋味,寡淡至極。 他視線回到自己這桌上的大盤醬牛rou和大盤水晶肘子,放下筷子,雙手撐在膝蓋上,對那邊的人道:“過來?!?/br> 云初正在小心翼翼的挑魚刺,她甚少自己動手,生怕挑了一半的魚rou放下之后前功盡棄,所以聞言手沒放下,只轉(zhuǎn)了頭,疑惑著一雙眼睛看向他。 左虞指了指自己面前:“這兩盤菜爺吃不下,賞給你了。” 云初看過去,是被醬料染成深色黑的醬牛rou和油膩到透明的肘子。雖是兩樣硬菜,可哪一樣看著都讓人覺得胃里難受。她往上看,不期然對上了左虞那雙黝黑的眼珠,沒有嘲諷,沒有刁難,直白又坦然。 云初和他對視半晌,轉(zhuǎn)頭放下筷子,把那兩盤硬菜端了過來。端來之后她并沒有去動,依舊專心的吃著自己的菜。 兩廂靜靜的用飯,互不打擾。 左虞自從送了菜出去,總是忍不住往云初那邊偏頭,吃上兩口便要看一看那邊的進展,很快,他發(fā)現(xiàn)自己那兩盤菜就是一種擺設(shè),放在那個小桌上,純粹變成了裝飾。 這還不是最令人牙疼的。 云初覺得那兩道菜的味道過于重口,已經(jīng)影響到她品嘗鱸魚的鮮,便把那道醬牛rou推遠了些。 左虞仿佛覺得自己成了那盤看不出顏色的醬牛rou,臉色紅了又黑,黑了又紅。他看著云初專心致志吃菜的開心模樣,再看自己面前的大魚大rou,嘴里的菜,突然就不香了。 沒滋沒味的又添了兩碗飯,旁邊那人還在繼續(xù)吃魚。 ...... 左虞把遠處的魚丸端到了自己面前,魚丸是李姑姑挑了刺,把魚rou剁成rou糜團成丸子過油炸了再煮湯的,煮出來的湯味道極好,魚丸吃著也勁道,就是有些燙。 平時行軍打仗最麻煩的就是燙嘴費時間的東西,可今日吃起來倒也不賴,慢悠悠吃完了魚丸,旁邊的人開始對素菇下手了。 云初用飯自有一套禮節(jié),看起來完全不像是填飽肚子,更像是一幅小橋流水人家的靜態(tài)潑墨。秀,且美。左虞此時的注意力已經(jīng)不在用飯上了。 因為是背對著左虞,云初無知無覺的用完了這一餐。左虞看了看太陽影子,面無表情的算著這頓午膳用了到底是兩刻鐘還是三刻鐘。 或許是因為主子爺?shù)臍鈭?,泥瓦匠干起事來比上次來快些,下午的時候,一個新鮮出爐的涼棚就搭建好了,里里外外都是用清一色的磚塊錯位修葺成的,一個個磚孔還別出心裁的打成了不同的形狀,因為這種設(shè)計既不影響光線又不影響通風(fēng),所以涼棚頂部就用的加固的瓦片,只在里面鋪了一層毛粘。 劉必福正指揮著人往涼亭里搬東西,云初定睛一看,是一套嵌著花紋的四方桌,安置好之后,又有下人夠著身子往棚子四周拴上小方燈,又在下面四處擺上了幾盆低矮的綠悠悠的嫩苗。 彼時的云初站在鏡南堂的臺階上,覺得整個院子里,只有這個頗具雅致的涼棚最合她心意,布置的實用又精妙,看得人心情都舒朗很多。 然而一個月后,天氣真正的熱了起來,那個涼棚真正的開始派上用場的時候,她才漸漸發(fā)現(xiàn)了一點違和的地方來。 南境氣候濕熱,一到了夏季,除了日日攀升的溫度外還有深不可測的暴雨。這日驟雨方歇,云初惦記著棚里的藥草,來不及等路面再干一些便匆匆往涼棚去了,藥草雖說被雨打得卷了葉,但根莖并未折損。 她伸了伸葉子,把上面的水珠拍掉便打算調(diào)頭回去。待看到地上小花盆里經(jīng)過暴雨洗禮后的葉子時,驀然頓住了。 云初站在那里想了又想,確定這些個寬大肥嫩的仙人掌與她無關(guān)。她不可置信的在涼亭里踱了幾步,這些小花盆里的東西,前些日子還是一盆嫩苗,她還一直在猜最后會長出什么花來,誰知道經(jīng)過一場暴雨的擊打,長大了,長刺了。 不是花,不是草,總之......嗯,別具一格。 夜里左虞回來的晚,極其意外的在這個時辰還能見到云初,解了披風(fēng)的同時,好整以暇的問她有何事。 云初覺得是自己太閑了,所以才等到現(xiàn)在,目的就是問一下這個別出心裁的世子爺,為何要放幾盆突兀的仙人掌在涼棚里。 左虞聞言,面上有些驚訝:“長出來了?” 晚間的涼棚獨具特色。 棚內(nèi)的方燈燃起了燭火,暖黃色的光暈十分柔和,棚外的墻角下被云初種上了幾株綠蘿,現(xiàn)在已經(jīng)攀爬上墻直奔棚頂了,暖黃的光暈從綠蘿中透出來,整個涼棚仿佛是一塊會發(fā)光的玉雕,神秘又精致。 云初走在左虞前面進了涼棚,把放在桌子上的熏香點燃。夏夜里蚊蟲多,若是不熏的話,她第二日便見不了人。 左虞慢了一步,站在棚外看了半晌,眼中的燭火明明滅滅,里面的人卻一直在發(fā)光。他不自然的動了動喉嚨,覺得自己好像是用一間玉做的涼棚,藏起了一個墜入凡間的仙女。 云初回頭,見他不動,指著地上輕聲道:“在這兒呢。” 左虞不想說話,但云初站在燈下,極專注的望著他,等著他的應(yīng)答。他視線看過去,小小的一盆仙人掌,脆弱又勇敢,現(xiàn)在終于試探的伸出了自己身上嬌弱的刺。 于是他不由自主的斂聲:“挺好。” 這...... 行吧,你說好就好,反正又不是我日日對著這般奇怪的景致,云初想。 云初沒有和左虞抗?fàn)幰幌?,他還有些不習(xí)慣,畢竟當(dāng)日買下這仙人掌,純粹是覺得與她極像?,F(xiàn)在,她越來越知道順著他了。 ...... 云衡的消息在騰銘和柴連水千辛萬苦用時一個月之后終于放在了左虞的案頭。 作者有話要說: 這本數(shù)據(jù)很差,但是只要有人喜歡,我盡量堅持日更到完結(jié)。(掩面哭泣.jpg) 第30章 左虞拿著那足足有兩頁紙長的信件一目十行的看完, 似是不可置信, 拎著沒有一點價值的信件沖柴連水?dāng)[手:“這就是你們花費了一個月時間調(diào)查來的消息?” “了不得,了不得,全是些后宮瑣碎!” “爺要知道他與云江王室之間的恩怨,以及他與那個傳言之間的關(guān)系, 不是他今天給女人買件首飾,更不是明天又買了份糕點!” 柴連水與騰銘自知辦事不力, 卻也對這個結(jié)果十分頭疼。 柴連水連連嘆息:“世子,這個云衡在云江國內(nèi)一直很受云江王器重, 手握重權(quán)這些都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下官試圖從軍隊里買些其他消息來,卻屢屢碰壁, 唯一打探到的就是這人似乎對云江王唯一的女兒極是寵愛?!?/br> 騰銘在南境的人脈有限, 更是一點消息都查不到。 左虞這會兒也冷靜了下來, 他復(fù)又把那信拿到眼前一個字一個字的看,這人確實有意思, 想讓人知道東西的便能輕而易舉的讓人查出來, 不想讓人知道的果真是一點風(fēng)聲都透不出來。 他摸著下巴細細思索片刻, 這般滑不溜手、片葉不沾身的手段放在岷行那弱rou強食的地界倒說得過去,若是放在君弱臣強的云江, 就很耐人尋味了。 柴連水也在官場浸yin多年,看人也有了些章法,不由得出聲道:“依世子看,邊境之事, 是否是這位云衡公子的手筆?” 左虞冷冷一笑:“既是邊境,好渾水摸魚,自然和誰都脫不開關(guān)系?!?/br> 騰銘忽然想起那日追蹤到的馬車,抬眼看了看坐在上首的人:“屬下覺得,有沒有可能是這云衡給岷行背了次黑鍋?畢竟邊境上只見到了岷行的人,并未見云江人?!?/br> 柴連水十分意外:“此話怎講?” 騰銘看了左虞一眼,把那日后來調(diào)查到的事說了出來。 他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倒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br> 左虞冷不丁把那把匕首扔在兩人面前,磕在地上發(fā)出好大一陣聲響,兩人俱是一驚,只聽那位爺平平道:“那你們倒是解釋下,岷行的人是如何做到輕而易舉拿到與云江皇室有關(guān)的武器,再堂而皇之來殺我南岐百姓的?” 柴連水打了個冷顫,瞬間明白自己剛剛是想左了,忙道:“您的意思是說,這兩國已然達成了一致對外的協(xié)議?” 說完又覺得這個“外”字用得不太恰當(dāng),正欲解釋,便聽上面的人發(fā)話:“差不多?!?/br> 左虞估算著來南境的日子,接著道:“本世子來了南境這么久,要再不搞出點動靜來,都要懷疑陛下派我來駐守的意義了?!?/br> 柴連水忽然覺得自己任重而道遠,正襟危坐拱手道:“世子有何計策,下官隨時聽候差遣?!?/br> 哪知剛剛還面無表情一臉嚴肅的人,這會兒又忽得放松下來,懶懶道:“不急,一次刺殺不成,還會有第二次的,再等等吧?!?/br> 原本以為第二次的行動很快會到來,誰知連續(xù)好幾日都是風(fēng)平浪靜,左虞懷疑自己是不是漏了什么消息以致于判斷失誤。 這日下午,太陽要落未落,一片丹霞。左虞正閑得無聊偏偏也不放過云初,執(zhí)意讓她拿個蒲扇給自己扇風(fēng),衣袖揮動間暗香沉沉,左虞心緒平靜正昏昏欲睡的時候,劉總管突然來報:“世子爺,外面有位公子求見。” 左虞不耐煩:“不見不見!”邊說著,邊伸出兩根指頭,夾著那把蒲扇往近前挪了挪,連著手握蒲扇的人也往跟前移了移。 云初往前頓了頓,視線落在那兩根骨節(jié)分明的粗糲手指上,試探的往回撤了撤,反倒被人借著力又往前拉了拉,直到身體撞向那個硬實的肩膀,才抿了抿唇,老實了些。 劉總管沒看到那兩人的暗中較勁,獨自摸摸腦袋,想著外面那位公子的話,又添了句:“他說他是從云江來,叫云衡?!?/br> 云初沒防備,手一松,扇子砸在了左虞的腦袋上,意識到失態(tài)又慌忙拾了起來。 左虞坐起了身,要怒不怒的瞪了她一眼:“你似乎對本世子很不滿?” 云初默不作聲的站在一邊,想當(dāng)然的忽略了他的話,第一直覺是自己的位置暴露,云衡此行是來南府抓人的。 左虞已經(jīng)理好衣袖,定睛瞧了瞧外間滿天的云霞,才淡淡對劉必福道:“把人帶到前廳去。” 劉必福應(yīng)聲退下,左虞扭頭見云初還站在那里,沒好氣的用扇子敲了敲她的頭:“發(fā)什么呆,還不趕緊沏兩杯茶送去前廳。” 云初一言不發(fā)的往茶水房走去,左虞瞪著那窈窕纖細的背影,深覺一口氣哽在喉嚨里出不來,末了只得轉(zhuǎn)身大步流星往外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