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節(jié)
郁初北苦笑,說什么都是多余的,她已經(jīng)很長時間沒有看到他了,很久很久…… 郁初北深吸一口氣,為顧徹解開安全帶,覺得顧君之不會跟著一般見識,頂多當(dāng)看不見。 被漠視而已,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顧徹只是一個孩子,就算是被父親蔑視兩下,他也不知道自尊兩個字怎么寫,所以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 郁初北抱起孩子,踏過了那扇古樸厚重的大門。 老宅還是一如既往的安靜,只是相比于第一次來,因?yàn)榇号ㄩ_的緣故,這里更多了一抹生氣,鳥雀蟲魚仿佛都活了過來,百花齊放,青翠悠然,仿佛能聽到小河重新流動的聲音,山石旁傳來的稀稀拉拉的水聲。 小魚躍出門前的水池,又快速鉆到了荷葉下面。 顧徹的目光瞬間被吸引了過去,看著驚訝又興奮,手舞足蹈的高興。 郁初北看著熟悉又陌生的一切,他在這里待了三個月了,從枯敗的冬色到現(xiàn)在的春景,他根本不會想起她。 郁初北溫柔的將孩子抱緊:“我們馬上就可以看到爸爸了,高興嗎……” 除了春景,這里還有一種欣欣向榮的枯敗,是久不住人的老房子,猶如沒了人氣滋養(yǎng)的玉石,沒了韻養(yǎng)的光芒的枯敗。 走廊上的燈籠,像荒蕪人煙的亞馬遜草原因?yàn)橛慰筒瘸鰜淼男÷?,又被后來的風(fēng)雨打散,已經(jīng)不那么明顯。 他不出來,甚至沒有從他居住的院落出來,顧叔平時送飯的小路,完全壓制不住這座宅子的自由雄闊,不一會便被清理了痕跡。 仿佛除了晚上幽幽的燈光,沒有一絲人類存在的痕跡。 郁初北托住孩子的頭:“怕不怕?你爸爸住過的地方,自帶陰森森的效果?!?/br> 郁初北向前,春風(fēng)掃過,一路上除了一派靜靜的綠,還帶著一分滲人的荒涼,因?yàn)榍謇涞年柟馓^強(qiáng)烈,這份荒涼反而比晚上更加明顯、幽靜。 小路非常干凈,亭廊桌椅散發(fā)著詭異的清潔。 郁初北將兒子的腦袋放在肩頭,有些想吐槽:“放幾個看院子的人也好啊,陰森森的你?!?/br> 顧徹將小手放進(jìn)嘴巴里,漂亮的眼睛四下看著,雖然還讀不懂周圍的景色代表著什么,但不影響小孩子出門時的喜悅和鬧騰,還有對自然色的本能好奇。 他覺得哪里都看不夠的左右擺弄,小脖子都要撐不住他想扭出360度的熱情。 “乖啊,我們一會兒就見到爸爸了,先商量好,如果爸爸跟我們說話,我們就理他好不好,如果他不跟我們說話,你也不要生氣,爸爸還是一個小孩子,你要讓著他?!?/br> 顧徹看到一只五顏六色的小鳥停在假山上,開心的揮舞著手臂。 小鳥高冷的啄口從山石間留下的清泉,看都不看他一眼。 顧徹更高興了。 兩人繞過第一重院,第二重院,穿過走廊,走過假山,一步步向前,小巧幽靜的景色,換了一重又一重,仿佛進(jìn)入了不同的天地,詮釋著不同的春色。 郁初北的心情也因?yàn)檫@里巧奪天工的春景,放松下來,如果一天什么都不做,找一個陽光明媚的地方,坐上一天,一定是不錯的體驗(yàn)。 兩人路過宅院里為孩子們建造的學(xué)社時,郁初北笑著道:“老大,你看這里好不好看,以后我們寶寶長大了就在這里學(xué)習(xí)阿紅不好,讓爸爸教我們寫字,教我們畫畫,教我們懂事,mama有沒有說過,爸爸畫畫很好的?!?/br> 顧徹被掛在窗框上的一把木劍吸引了,但隨著景色的變化,立即又有新的東西轉(zhuǎn)走了他的注意。 “這是你老爺爺最喜歡的地方,他臨走的時候?qū)⑺嘈慕?jīng)營的家交給了你爸爸……你爸爸應(yīng)該也很喜歡這里吧……”要不然他怎么會在這里住這么久,這里一定有他記憶深刻不遠(yuǎn)割舍的感情…… 郁初北收回思緒:“但再喜歡都不要學(xué)爸爸,你爸爸住進(jìn)去兩個月了,都沒有出來過,誒呀,你說他怎么過的,我們看看他變成小野人了沒有好不好?你說好不好,但先說好哦,不要笑話他?!?/br> 郁初北自己將自己逗笑了。 顧徹認(rèn)真的吃著自己的手指頭,見mama笑,自己也笑了,嘬吧的嘖嘖有聲。 “你吃的姿勢不對哦,你爸爸啃手指頭的時候,可是非常優(yōu)雅的只啃手指甲,你看看你,恨不得整個拳頭塞進(jìn)去,你這樣容易暴露自己的懂不懂,你要學(xué)學(xué)爸爸,萬一你倆在啃手指上有了共同語言呢,說不定還能成為好朋友呢?!?/br> 顧徹眨巴著眼睛,繼續(xù)唑吧。 郁初北重新站在了小院兒前,拍拍小孩子的背:“如果……他對咱們不友好不要介意……那是沖著mama來的不是沖你來的?!?/br> 顧徹不可能聽的懂。 郁初北看他一眼,小孩子的眼睛狹長有神,胖乎乎的手背上有幾個深深的小窩窩,rou嘟嘟的,又漂亮又有福氣,看著便想讓人想抱一抱,摸一摸。 但那只是對普通人來說,對顧君之來說,估計(jì)和地上的毛毛蟲差不多,毛毛蟲都是高估了顧徹在顧君之眼中的形象,應(yīng)該什么都不是更貼切。 郁初北推開門走了進(jìn)去,瞬間充滿了朝氣和仙氣,與外面的蕭條不同,這里猶如瑤臺仙境載歌載舞,猶如被人驚醒養(yǎng)育的暖玉,充滿了人間的煙火氣和暖意。 郁初北心里的想念,就像他給這座院子里注入的靈魂,已經(jīng)迫不及待的想念。 房間里并沒有人。 郁初北快速向后院走去。 后院還是那個后院,直通小河上的涼亭里并沒有人,郁初北快速尋找,像最生機(jī)盎然處看去,他像最集中的光,瞬間定格到他的位置。 郁初北溫柔的笑著,不自覺的抱緊了身上的復(fù)制品,心里默默的念著:爸爸。 顧君之半靠在船艙上,手里拿著一桿吊桿,一端已經(jīng)垂入水里,船的寬度橫跨了整個水面。 目光穿過,層層疊嶂,拂開綠柳鮮荷,他就坐在上面,他如冬天時一樣,在春暖花開中依舊如初,清冷、平靜。 郁初北靜靜的看著他,目光里的柔情沉入眼里,散發(fā)出一種本能,她愛的人。 雖然每一個不同的顧君之對她來說都是陌生的。 399金光耀目(二更) 郁初北抱著孩子站在高處的走廊上看著湖面上的他。 這一片歲月靜好里,無需她和孩子的參與,他依舊是他自己生命里,僅僅只有一個人便能光芒萬丈的他。 郁初北也不好意思說,她是來填充他的生命,豐盈他的生活,未免有些太看得起自己。 顧徹看過去,他的位置看得更清楚。 小小的目光里,有距離他最近的荷葉,有剛剛垂直的綠柳,有水面上的小船,有穿上的人。 就如船上的人看不到他,顧徹也覺得船上的人與樹叢里的鳥,會動的魚沒有任何不同,都是可以過目就扔的人物。 遠(yuǎn)不如泛著金光的水面能吸引他的目光,太陽的河水亮晶晶的,像一條流動的星河,像不斷需要探索的神奇,是他小小的世界里唯一的有趣。 顧徹如蓮藕般的小手臂興奮的揮舞著,他是撲火的飛蛾,受到召喚的信徒,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水面,隨時想跳下去獻(xiàn)祭,才不管周圍發(fā)生了什么,有什么神仙般的人物吸引了他mama的目光。 郁初北拍拍他的小屁股,聲音很輕,眼里有光:“看到爸爸很開心是不是……我也是……”他撒嬌的時候跟你一樣可愛呢,冷著臉的時候,生人勿進(jìn)。 雖然總是說不喜歡你,但卻給你準(zhǔn)備了小衣服小襪子,是一位心思柔軟的人。 “想不想再進(jìn)一點(diǎn)?!庇舫醣钡氖澜缋?,不遠(yuǎn)處的人是她的愛人,是她捧在手心里的人,比之懷里的也不差分毫的讓她想給與的更多一些。 顧君之沒有動,他依舊保持著最初的姿勢,猶如船上最不起眼的船槳,他是樹上隨意落下來的葉子,是這片院子里微不足道的一種。 精神漫無目的的眼神,悠閑又沒有目的,沉寂與一切虛妄,卻不留戀空寂。 他就是他,千萬種可以是他,也可以不是他,他都不會介意…… 顧君之悠然的靠著。 枯洞里的少年,最近得精神狀態(tài)好多了,伴生的半截少年重新掛在了虛空中,少年眼角滴下的淚是金色的,金色的液體滴落在地上,并沒有融入土地,緩緩的像不遠(yuǎn)處黑暗的河流聚集。 黑衣青年的身體已經(jīng)凝視,隔壁的鄰居雖然吵的他看不下書,但他也沒有把人丟在樓下的臭水溝里。 灰暗、幽靜,仿佛空氣都充滿了粘稠的血腥和暴虐的山體中,一個金色光影的小生命剛剛誕生,便被衣衫半腿輕飄飄的一眼碾壓的四分五裂,絲毫金光不盛。 少卿,金光組成的小生命再次成行。 無需泡在血海中的人皺眉,空氣中粘稠的化不開的惡意再次不費(fèi)吹灰之力的絞殺了這道光。 幽靜、灰暗、潮濕的山體中,依舊只有血水中的少年隨著呼吸,溢出來的血填充上的rou,匯集出的惡意凝視成的血滴,組成的深不見的汪洋,漫上、漫出,流出巨大的山脈,形成一條條扇形的骨路,流入不同的小河中。 其中一條流過唯一一篇草原,血河中的惡念、面孔、尸體歡快的痛快,歌頌者撬開的棺木,枯敗的景象,歡騰的血夜。 白衣少年靜靜的站在這片血色之上,周身環(huán)繞著唯一一點(diǎn)微弱的金光,遙看的不遠(yuǎn)處比他強(qiáng)大的伴生體。 等待他有朝一日破山而出,摧毀本就該崩潰的秩序。 白衣少年只看了片刻,便收回目光,看向枯洞中的少年。 少年的睫毛動了一下,也許再過不久沉睡的人就會醒來。 白衣少年卻不在意,他攤開手心,手心上是微弱的金光和死亡多日的蝴蝶…… 少年收回,這一切都?xì)w于虛無,只有金色沙粒的天柱,和死寂般的空間…… 這次分離出來的兩個人格沒有攻擊性,但是也沒有任何建設(shè)性。 對壓制他的伴生人格,沒有任何用處,或者一開始有那種想法就及其可笑。 壓制!不過是有限的茍延殘喘罷了。 顧君之又看到纏繞在周圍的那一點(diǎn)點(diǎn)金光在閃耀。 白衣少爺下意識的抬頭,不遠(yuǎn)的金沙海更加活躍、高興。 她來了吧。 金色回應(yīng),好像虛妄的陽光。 白衣少年冷靜的看著這一點(diǎn)點(diǎn)光越來越快。 顧君之卻并沒有因?yàn)榻鸸獾拿髁?,有什么?nèi)心上的波瀾。 他像個局外人,好像只是看著別人的五光十色,甚至連那點(diǎn)五顏六色都吸引不了他,就是一瞥而過,不知道過沒過眼的風(fēng)景。 郁初北只是靠近了幾步,便停止了,免得招人嫌了,對方給她放個大招,她找誰哭去。 顧君之并沒有說話,也沒有動,還是站在了原來的位置,無需他抬眼,湖里的倒影就能看到她含笑的深色。 顧君之目光沒有特異移開,眸光中有水,或許有水,有魚,也或許沒有。 他只是維持著剛剛的姿勢,看了一段不知道入沒入眼的風(fēng)景。 也許還是看到了的你,看到了她的笑容和她抱在懷里的孩子。 顧君之盡量從毫無波瀾的記憶里尋找出這個孩子的記憶,想起,她懷孕過,生下來孩子。 也就是生下的孩子。 顧君之讓人見之忘俗的眼睛里沒有波瀾,他想別人遺忘的凈土,度了所有看到他的人,唯獨(dú)忘了他自己。 這卻不影響他余光掃到的‘空虛’,她抱著的孩子猶如坐在樹洞里的少年,只是孩子目光更加純凈,沒有一絲雜質(zhì),沒有惡意的半生體,也不是枯洞中的少年偽裝的柔弱和膽怯、可憐。 對方是純凈的柔弱,他幾乎可以想象,偽造體與正體站在一起時,偽造體內(nèi)心會升起的恐懼和殺意。 這就好比偷來的幸福,發(fā)現(xiàn)被原來的主人看到了,猶如被人堪破了過去未來,赤條條的狼狽。 她懷里的孩子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小孩子,無關(guān)邪惡,無關(guān)善良,比枯洞中的少年,想塑造的任何一個人格都要干凈純粹。 可不可笑,他傾盡權(quán)利塑造的只是一個偽造品,對方的一舉一動,是他無論怎么捏都捏不出來的自然之態(tài),所以崩塌了自己的意識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