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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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非是一個人類女子罷了。 松濺陰這么告訴自己,她無非是曾經有過自己的孩子,又比旁人長得好看了一些,性格有趣了一些,也比起旁人更能夠安撫他的情緒一些…… 光是這么想著,松濺陰心中的怒意都消退了許多,嘆了口氣,不自覺地軟了心腸。 她是盛鳴瑤啊。 她是……我的阿瑤啊。 松濺陰站在廳內,哪怕只是想起了這個名字,都讓他的神色柔和了許多。 身旁的婢女小廝已經在管家的安排下,開始張羅起了幾日后的大婚事宜。 松大公子的生母早逝,松老城主也臥病在床久不管事,因而大大小小的事宜,都落在了年事已高的松府大管家和嬤嬤身上。 “停下?!彼蔀R陰冷不丁地開口,側過身,陰沉的視線落在了一旁整理收拾桌椅的小廝身上,嚇得對方一哆嗦。 他言簡意賅地命令:“將大婚當日的菜單拿來?!?/br> 小廝為難道:“這……”這根本不歸他管啊! 萬幸,松府的大管家恰好前來,他顫顫巍巍地走到了松濺陰的面前,行了一禮:“婚宴的菜單還在籌備,各桌有所不同,不知大公子有何吩咐?” 松濺陰頓了頓,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神晦暗。他深吸了一口氣,對著底下的管家道:“所有有辣椒的菜,都不許出現?!?/br> “這……” 大管家實在不懂這位近日里萬事不經心的大公子,為何今日獨獨揪著婚宴酒席不放,不過作為管家的專業(yè)素養(yǎng),迫使他開了口:“大公子,紅辣椒顏色喜慶,況且這按照習俗——” 松濺陰直接打斷了管家的話,輕柔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獨斷:“沒什么況且,我說了,不許出現?!?/br> 因為她不喜歡。 盡管心中有氣,可松濺陰還是記得,盛鳴瑤從不吃辣,曾經更是因為辣椒惹出了諸多事宜。 這一次,都不會了。 所有盛鳴瑤不喜歡的東西,這一次,松濺陰統(tǒng)統(tǒng)都不會讓他們出現在她的眼前。 松濺陰不知道,當他正緊張無比地籌備著大婚之時,另一端的盛鳴瑤正與蒼柏暗度陳倉,仔細謀劃著如何破壞這場松濺陰心心念念的婚事。 由于松府實在催的太緊,明府都沒籌備多久,就將盛鳴瑤送上了紅轎子。 這一切實在荒唐可笑,盛鳴瑤心中也并沒有抱著“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美好祈愿,唯獨希冀蒼柏那邊一切順利。 早在之前最后一次見面時,盛鳴瑤就與蒼柏約定,在大婚當日,蒼柏會帶走她。 不過哪怕蒼柏失敗,盛鳴瑤也留有后手就是了。 萬幸,此方幻境中的婚禮流程并不算繁瑣。盛鳴瑤頭上帶著松府專程送來的華貴無比的鳳冠,罩著紅色蓋頭,在明夫人的假哭聲中,被送入了大紅色的喜轎中。 一切倒也像模像樣。 轎子的四角綴著金黃色的流蘇,隨著轎子的顛簸,一蕩一蕩的,反射著刺眼的光芒,引起了周邊圍觀群眾的吸氣聲。 轎子停下,不等盛鳴瑤被人攙扶著下轎,一只手伸在了盛鳴瑤的面前。 這是松濺陰的手。 盛鳴瑤心中篤定這場婚事必定會被攪黃,渾不在意地將手遞給了松濺陰。 這人攙著她下轎后時,手攥的很緊,指尖還在輕微顫抖,在盛鳴瑤站穩(wěn)后,倒還真是按照規(guī)矩將手收回了。 咦,堂堂魔尊,也在意起區(qū)區(qū)幻境之中的凡夫俗子的規(guī)矩了? 因為松濺陰給她留下的印象太過糟糕,盛鳴瑤心中嘲諷,只以為是松濺陰隨性而至。 倒是從未想過另一種可能。 松濺陰仔仔細細地將這一切曾經看不上的凡人虛禮做得齊全,規(guī)規(guī)矩矩地在幻境中將一切當真,歸根結底,也不過是為了討一個旁人口中的“好彩頭”罷了。 魔界也總是充斥著紅,但多為冰冷的血色,與松濺陰此時見到的,盛滿了歡欣愉悅的人間生機完全不同。 松濺陰垂下眼眸,余光瞥向了紅色錦緞另一頭看不清面容的女子,神色是從未有過的溫柔。 這一次,他想要天長地久,想要永生永世,想要再不分離。 “一拜天地——” “且慢?!?/br> 一道清越疏朗的少年音,打斷了司儀唱戲般拉長的語調,曼聲說道:“我有話要說?!?/br> 所有人齊齊向聲音的來源處望去,只見說話的少年一襲白衣,與紅色的婚宴格格不入。 偏偏他又生得精致俊美,這般濃墨重彩的外貌與不自覺流露出的狂傲氣場,幾乎要將一身大紅色喜服的松濺陰比了下去。 不知為何,此時所有人噤若寒蟬,盛鳴瑤只聽見在一片寂靜之中,少年含笑的聲音響起:“不知阿鳴jiejie,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 與話音一起落在盛鳴瑤面前的,是一只如玉般修長完美的手。 盛鳴瑤站在原地,她能感受到松濺陰的緊張與憤怒,滿室親朋的驚訝訝異,可腦子里只想起了那一日蒼柏問她的那句話。 [阿鳴jiejie,你愿意嫁給松大公子嗎?] [我若回答‘不愿意’,你有什么辦法?] [你如果不愿意……]蒼柏睜開眼,干凈到毫無雜質的眼眸比琉璃珠還要透亮,里面燃燒著獨屬于少年人的赤忱與生機,[我就帶你走!] ——我?guī)阕摺?/br> 或許蒼柏不知道,對于經歷過許多荒謬可笑之事的盛鳴瑤而言,這句話猶如天籟。 盛鳴瑤也曾幻想過,當她身處險境,四面楚歌,孤立無援,頹廢到以為整個世界都變得荒蕪,所有人都將自己遺棄之時,能有一人殺出重圍。 這個人無視周遭的取笑輕蔑,也對那些冷言冷語視而不見,他兀自對著被困在人群中的自己伸出手,成為了殘垣斷壁中唯一的鮮活。 他不需要多么強大,也不需要身披彩霞,人在崩潰無助之時,僅僅需要一句陪伴。 “——不要理他們,我?guī)阕??!?/br> 現在成真了。 盛鳴瑤垂下眼,透過紅蓋頭的縫隙,看著那個伸在自己面前的手,耳畔傳來了賓客的細碎的議論,還有松濺陰咬牙切齒的怒喝——雖然他們都被蒼柏的人攔住了。 不過,這些本來也都不重要。 盛鳴瑤忽而一伸手扯下了自己的紅蓋頭,滿堂賓客的嘈雜之聲,在目光觸及到盛鳴瑤的臉時,解釋一靜。 眉目似百花瀲滟,眼中含太玄春水。 她一笑起來,更為原本灼灼逼人的秾艷添上了幾分少女的歡欣柔和,在滿室燭光下,更是絕世傾城如畫中人。 正當眾人怔忪時,美人開了口,果決清冽的嗓音中帶著幾分孤注一擲的熱烈燦爛。 “——我和你走?!?/br> 松濺陰目眥欲裂,抬手掀翻了面前擺滿了菜肴的桌子,瓷器碰撞碎裂之聲極其刺耳,連他的手掌都被濺起的碎片割裂,猩紅色血液透過緊握的拳縫涌出,可松濺陰卻像是毫無所覺一般。 “盛鳴瑤!” 松濺陰抬手想要去抓住那一抹身影,卻只來得及抓住一手空氣。他的心臟抽疼,仿佛有成千上萬的蛆蟲順著骨骼攀爬。 即便如此,松濺陰也不認輸,他喘著粗氣,眼中只剩下了那一抹紅色的身影,踉踉蹌蹌地往前追趕。 情緒過激之下,松濺陰嘴角蜿蜒溢出了絲絲血跡:“盛鳴瑤,你居然跟他走……”這么說著,松濺陰兀自笑了起來,不可置信的語氣中染上了一絲凄涼。 為她機關算盡,為她百般籌謀,最后居然落得如此下場! ……不甘心。 松濺陰并不甘心。 “盛鳴瑤,你這般作為……是想眼睜睜,看著我死嗎?” 這又是什么奇怪的邏輯? 這又是什么倒打一耙的戲碼? 盛鳴瑤握著蒼柏的手向前走,對于松濺陰的質問置若罔聞,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她身上衣裙的裙尾曳地,上好的紅云霞錦迎著午后殘陽散發(fā)著泠泠光澤。 所過之處,仿佛流淌著鮮血。 這一身鳳冠霞帔限制了盛鳴瑤的步速,她走得很慢,若非松濺陰被人做了手腳,恐怕幾步就能趕上。 幸而無人阻擋。 站在身邊的蒼柏也并不催促盛鳴瑤,他牽著盛鳴瑤的手,閑庭信步,似乎這并非松府,而是他的蒼家。 若不是身著白衣,旁人幾乎要將他錯認成了新郎。 能堂堂正正地從這里走出,盛鳴瑤心中是從未有過的暢快,至于松濺陰的那些質問,全數被拋之腦后。 反倒是蒼柏聽見這話后,愈加握緊了盛鳴瑤的手,微微抬起,向后側過臉,對著渾身狼狽的松濺陰勾起了唇角。 “松大公子安心養(yǎng)病,至于與你不相干的人,就無需多慮了?!?/br> 蒼柏將松濺陰之前對他說過的話,原封不動地還給了他。 這還不算結束,在說完這句話后,蒼柏輕笑。他的幾縷發(fā)絲因微風吹拂而飄至眼前,隱匿住了眼中暗沉之色。 蒼柏牽起了盛鳴瑤的手,舉在了胸前,尾音上揚,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更顯出了幾分鬼魅似的妖冶。 “——我保證,有我在阿鳴jiejie身邊,無論你是死是活,她都不屑一顧?!?/br> 作者有話要說: 松濺陰(嘶聲裂肺):你這般作為,是想看我死嗎?! 瑤瑤(淡然地吃著糖葫蘆):對啊。 第72章 鳳冠 這一切, 都順利的不可思議。 蒼柏將所有事情都規(guī)劃得嚴謹有條理, 一路帶著盛鳴瑤暢通無阻地出了城門。 盛鳴瑤靠在馬車中, 也不知蒼柏是怎么弄的,這馬車不僅不讓人覺得顛簸, 反而平穩(wěn)舒適,令人昏昏欲睡。 若非頭上的鳳冠太重,盛鳴瑤恐怕早已昏睡過去。 這么一想,盛鳴瑤顧不得是否會將頭發(fā)弄得太過凌亂,她騰出手,無論順序,東一根簪子,西一朵簪花, 將頭上的鳳冠釵環(huán)卸得一干二凈。 接著就是身上繁復精致又體積龐大的繡鳳喜服,盛鳴瑤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將那限制行動速度的外袍脫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