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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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云知道今日不把話說清楚,決不能善了,他閉上眼:“萱兒,是我的女兒?!?/br> 在進(jìn)門之前,常云腦內(nèi)已想好了一套完整的說辭。 足夠官方客氣,可以將事情處理得更加完美。 來拜訪大荒宮之前,常云也在特意帶上了用以測試血脈的法寶“竹節(jié)問脈”。然而當(dāng)常云真正站在了木屋內(nèi),他發(fā)現(xiàn)這一切都沒有必要。 秋萱就是萱兒。 她就是自己的女兒。 錯不了。 當(dāng)常云看見了秋萱的身影,聽見了她說話的聲音,見到了她笑起來的模樣——哪怕秋萱現(xiàn)在的樣子與以前沒有半分相似,但常云知道,這就是自己的女兒。 沒有來由,也說不出緣故,只是一個愛著女兒的父親,絕不會認(rèn)錯自己的女兒。 饒是桂阿素日自命風(fēng)流又愛玩笑,也被常云這一句話所驚,險(xiǎn)些直接飛出折扇將常云打出去。 自己當(dāng)日從云中君那里救下的女子居然是那場禍亂里,站在大荒宮對立面的般若仙府掌門的女兒?! 何其荒謬,何其荒誕,何其可笑! 見與常云針鋒相對的桂阿被這一句話驚得回不過神來,田虛夜輕微地?fù)u搖頭,開口問道:“你說她是你的女兒,是因?yàn)槿菝玻窟€是有什么別的依據(jù)?” “我有問脈?!?/br> 常云拿起了一根如竹節(jié)大小的翠色枝干,緊繃著臉色:“只要我二人各取一滴鮮血融入其中,若是這青色枝干變?yōu)檠?,即為親人。顏色越紅,血脈越相近?!?/br> 說完,常云率先伸出手,滴上了一滴血,不等他出聲,一直沉默的秋萱揚(yáng)起手,指尖輕顫,也飛出了一顆血珠落于枝干。 四人的目光同時落在了懸在半空中的竹節(jié)上,即便盛鳴瑤不是當(dāng)事人,此時也不免心中發(fā)緊。 不過須臾,竹節(jié)翠色褪去,轉(zhuǎn)而化為了血紅,且紅得發(fā)黑,幾乎成了墨色。 只有親生父母與兒女,才會讓竹節(jié)發(fā)出這樣的變化。 這意味著什么,不言而喻。 秋萱終于開口,說出了今日見到常云后第一句話:“錯了?!?/br> 她的聲音平靜又溫和,與之前無二。 在場所有人,恐怕只有盛鳴瑤注意到了她話語中輕微的顫抖。 常云下意識道:“不會有錯?!?/br> 秋萱無助地望向了桂阿,眼神驚慌,桂阿輕嘆揉了揉她的發(fā)頂:“阿萱,竹節(jié)問脈不會有錯?!?/br> “我說了,是這東西錯了!” 不等常云再次開口反駁,一直沉默的秋萱揚(yáng)起了笑容,不同于以往的恬靜溫柔,此時的笑容竟隱隱有幾分癲狂之色。 與此同時,秋萱粗暴在掌中凝起靈力,撕扯起了自己面上的皮rou! “萱兒!”\“秋萱!” 桂阿反應(yīng)最快,他下意識想要伸出手想要阻止秋萱的動作,卻被對方凄涼決絕的眼神的釘在了原地,終究沒有阻攔。 罷了 一張面皮而已。 隨著令人心驚膽寒的皮rou撕拉聲,以及骨骼‘咯咯’的抽動聲,秋萱的真容暴露在了在場三人的眼中。 一張疤痕彌補(bǔ)的臉。 凹凸不平又丑陋難看。 秋萱的臉上縱橫著燒傷的紅痕,還有一些結(jié)痂后褪去的血痕,幾乎找不到指甲蓋大小的完好皮膚。 這些傷痕太過密布丑陋,令人作嘔。有這樣的痕跡在,旁人都看不清秋萱形狀姣好的眼型,乍一見這樣的女子,恐怕都會以袖遮目,繞道而行。 “我是你的女兒?”秋萱大笑,眼底流轉(zhuǎn)著癲狂之色,她指著自己的臉,指甲幾乎要戳進(jìn)rou里,“你看著我的臉,再說一遍,我是你的女兒嗎?” 被傷痕覆蓋的面孔是萱兒的臉,可那雙僅存的美眸流露著的憎惡與痛恨,卻從不該是萱兒對爹爹的眼神。 為何如此? 常云愣在原地。 在他所有想到的結(jié)局中,找到自己的女兒是最好的結(jié)果。 然而常云從未想過,他從小撫養(yǎng)到大的女兒,在見到自己后,居然會是這樣的神情。 憎惡,憤恨,恐懼,唯獨(dú)沒有思念。 “萱兒,你是我的女兒?!背T破D難道,“爹爹接你回家?!?/br> “爹爹……回家……” “呵?!?/br> 秋萱尖尖的指甲幾乎要嵌入臉頰的皮rou之中,她整個人都在劇烈的顫抖,卻拒絕任何一個人的靠近。 “我被人欺凌時,我的‘爹爹’在何處?” “我被人毀去容貌,淪為玩物時,我的‘爹爹’在何處?” “我靈骨被毀,修為散盡,我的‘爹爹’又在何處!” 這樣的悲苦凄絕又怨恨無望的情感,只有體會過的人才明白。 所以盛鳴瑤明白。 在聽完田虛夜的傳音后,她垂下眼簾,再也不敢看這樣的一幕。 常云沒有錯,他作為掌門,無法放棄那些弟子。 但秋萱又有錯嗎? 她就活該被放棄,活該遭受這一切嗎? 比起千千萬萬,她就合該是犧牲的哪一個嗎? 還有云中君和他青梅竹馬的妻子,目睹妖族橫死慘狀而入魔的木師兄,因妖族血脈從小被人欺辱的長葉,身世不明的錦沅,甚至是莫名其妙跌入了蒼破深淵失蹤了二十年的朝婉清—— 這千千萬萬因天道而獲罪的人啊,他們都是‘秋萱’,也都是‘盛鳴瑤’。 …… 世人總說,舉頭三尺有神明。 可如今,舉頭三尺不見日月,又更遑論神明? 第91章 凡塵客 為此間天道壓迫捉弄之人, 又何止千千萬萬? 只是這話盛鳴瑤不好當(dāng)面說, 如今也不是能讓她開口的時機(jī)。 在這種情況下, 他們悄無聲息的離開,才是對在場幾人最大的尊重。 田虛夜原本將盛鳴瑤叫來, 其實(shí)是想借機(jī)讓般若仙府給自己徒弟一個說法,萬萬沒想到,居然引出了這些成年舊事。 “今日蒼柏被我留下幫忙,他身負(fù)龍族血脈,對你木師兄的病情有些作用?!?/br> 行至竹林處,田虛夜對月負(fù)手而立,言談間一如既往的散漫清閑,像是半點(diǎn)沒有被剛才的事情所影響。 月華散漫落于蒼茫天地, 為萬物蒙上了一層薄紗,到是比那摸不到看不見的‘天道’,來得都要更公平些。 輕描淡寫地說完對蒼柏的安排后, 田虛夜輕咳一聲, 若無其事地轉(zhuǎn)移了話題:“我見今日月色正好, 你也可以自己去夜市逛逛——不缺護(hù)身符罷?” “蒼柏的血脈對木師兄有用?” 這理由聽起來毫無破綻, 但也不知為何,盛鳴瑤心中騰起了一股古怪:“用他的血液幫助木師兄,對蒼柏的身體可否會有什么傷害?” 當(dāng)時在浮蒙之林相遇的情形還歷歷在目, 盡管理智上,盛鳴瑤知道蒼柏的身份并不簡單,她也總是下意識將蒼柏當(dāng)成那個初見的少年。 或許偶爾有些小心機(jī), 但在這個荒誕的世界上,蒼柏是第一個全心全意對盛鳴瑤好的人。 “當(dāng)然不會——你把我當(dāng)什么人了?”田虛夜胡子翹了翹,沒好氣道,“蒼柏好歹叫了我一聲‘田先生’,我怎么可能讓他涉險(xiǎn)?” 倒也有理。 聽了田虛夜的話后,盛鳴瑤不疑有他。畢竟自從盛鳴瑤來到了大荒宮后,田虛夜從未欺騙過她。 月色流淌,輕巧地落在了盛鳴瑤的身上,勾得她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盛鳴瑤抬抬起頭,將臉側(cè)的發(fā)絲輕輕撥開,遮擋住月光,遲疑開口:“秋萱師姐臉上的……是桂阿長老為她特制的面具嗎?” 問題說得模糊,憑借師徒二人的默契,也都聽得懂。 在這世間,哪里有這樣完美無缺,令人分辨不出真假,卻不是用真人面皮所制成的‘面具’呢? 田虛夜覷了她一眼,同樣也并未直接作答:“確實(shí)是桂阿為她特制。” 其余多的話,一句也不說。 盛鳴瑤知道這是問不出什么的意思,她眨眨眼,轉(zhuǎn)而又換了一個話題:“那師父可知道,勾魂火鈴是什么?” 這才是盛鳴瑤心中最大的疑問。 在滕當(dāng)淵提起這事后,她腦中轉(zhuǎn)過無數(shù)典籍,又偷偷在儲物戒中搜尋了這四個字,均是一無所獲。 想到這兒,盛鳴瑤又想起了蒼柏 若是蒼柏在就好了,他們還能一起去翻閱卷宗,想來也是一件趣事。 “勾魂火鈴?” 這下輪到田虛夜沉默了,他立在原地久久不語,而后面色古怪道:“這東西聽著極其耳熟,你乍一提起,我腦中就出現(xiàn)了它的用處,可居然半點(diǎn)也想不起它的來歷?!?/br> 難不成自己是真的老了?分明這東西的用處記得那般詳盡,連制作所用的材料也一清二楚,清晰得仿佛是自己親手寫下。 但是仔細(xì)一想,腦中關(guān)于勾魂火鈴的來歷,竟是模糊到?jīng)]有絲毫線索。 田虛夜確實(shí)忘了,這世間的第一只勾魂火鈴,就是他制成的。 盛鳴瑤心里想著事,一時忽略了田虛夜的異樣:“無妨,弟子也不過是想知道它的用處罷了。” “尋人?!碧锾撘雇鲁鲞@兩個字后,不由皺眉,連語調(diào)都變得不同尋常的緩慢,“尋人……尋心中所想所思不可及之人,無論生死,單論魂魄尚存。” “若是靈魂轉(zhuǎn)世,則火鈴響起。若是此人近身,一定距離之內(nèi),火鈴將主人引到心愛之人的身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