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背銀霜似的發(fā)如水般淌開，落在蕭滿素白的袖擺上，一時竟分不出彼此。晏無書額頭蹭了蹭蕭滿頸側(cè)，輕聲懇求道：“小鳳凰，回來好不好？”

    第50章 兩儀殿前

    晏無書緊貼著蕭滿, 話語之間, 溫?zé)岜窍⒈M數(shù)噴薄在他頸間, 更讓蕭滿感到不適。

    這人的語氣是那般茫然委屈, 帶著絲絲縷縷的懇切?？M繞心頭的契機在這一剎那變得慌張無措, 但蕭滿無可奈何。

    他說不出理由。

    前世只是前世，于今生而言, 那些事情都不曾發(fā)生，便不能作為苛待懲罰晏無書的理由?？蓪κ挐M而言，前世就是前世, 并非噩夢或者荒誕中生出的錯覺。

    燃燒神魂開啟秘術(shù)真是痛極了, 而雪意峰上那場冷冷白雪幾乎要灼傷他的眼。

    所以他要遠(yuǎn)離晏無書, 他要斬斷他們之間的契機和情緣。若晏無書不放開, 他只能逼著他放手。

    做出這個決定, 赤色紋路立時在蕭滿額前浮現(xiàn)。

    下一剎, 鳳凰真火祭出，直燒晏無書面門！

    真火去勢洶洶?？v使晏無書是太玄上境大圓滿的修行者, 但鳳凰真火生而精純, 威力無窮。當(dāng)年蕭滿便是憑著它越兩境殺人。

    此時此刻, 燒的更是臉這種脆弱的部位。晏無書不得不松開蕭滿，飛掠至一劍的距離外。

    蕭滿隨之起身，一甩衣袖, 轉(zhuǎn)身走去道殿外。

    晏無書跟著走了一段，最終還是步伐漸慢，漸至駐足。

    這里是道殿前庭, 他身側(cè)是躺慣了的那張搖椅，斜對面清池中有曲寒星抓回來的魚，再望向方才在的后院，那條長廊上柴火未歇。

    “氣得用真火來燒我，這算不算心中還有我呢？”晏無書站在搖椅旁許久，斂下眸光，低聲自問。

    風(fēng)無聲穿過庭院，時間一點一滴從指間漏掉，轉(zhuǎn)眼過后，已至申時初刻。

    各峰峰主或長老攜弟子至，蕭滿同曲寒星站在一塊兒，晏無書置了張椅子，懶散坐在不遠(yuǎn)處的樹下。

    蕭滿淡淡掃了眼在場的人。目光與魏出云相接時，后者沖他溫和一笑，他點頭回應(yīng)。莫鈞天則是朝他招手，曲寒星一把勾住蕭滿肩膀，連帶他的那份一起揮回給了莫鈞天。

    掃視一周，他們這批從白華峰拜入各峰的弟子中到場的唯他、曲寒星、魏出云以及莫鈞天四人，其余的皆是師兄師姐。

    掌門沈意如未至，出面主持的是明光峰上一個蕭滿沒見過的長老。在他開口宣布規(guī)則前，晏無書連人帶椅，移到蕭滿斜前方。

    蕭滿瞥了眼這人后腦勺，不欲理會亦不去猜測他想干什么，唯有曲寒星恭恭敬敬道了聲“師父有何指教”？

    “為師沒有指教，只是想換個地方?！标虩o書頭也不回，輕搖折扇，語氣幽幽。

    明光峰的長老上前一步，朗聲道：“本場比試，共分三輪。第一輪，十二人中兩兩進(jìn)行比試，抽簽決定對手，勝者獲得廣陵試出戰(zhàn)資格，敗者進(jìn)入下一輪；第二輪，六位敗者兩兩比試，規(guī)則同上；第三輪，三位敗者分別比試，贏得兩場之人，獲得廣陵試最后名額?！?/br>
    言罷，輕甩衣袖，將一個簽筒置于虛空之中。

    蕭滿和曲寒星一前一后走過去，分別抽到了“三”和“五”。

    “還好還好，滿哥我們沒遇上。”曲寒星松了一口氣，旋即探頭去看莫鈞天和魏出云手里的，這兩人前者拿了“六”，后者拿了“一”。

    曲寒星又是一番“還好還好”。

    “看來我是第一個上場的?！蔽撼鲈频馈?/br>
    “除了我們，全是師兄師姐。我剛才注意了一番，看上去都不好惹?！鼻菍⒙曇魤旱脴O低。

    莫鈞天抬手拍拍他肩膀：“自信點，我們都在歸元境，論境界，算不得差了太多?！?/br>
    莫鈞天已是歸元中境，在場唯有曲寒星一個在初境，聞言不僅沒得到鼓勵，反而更加忐忑，不由別開腦袋，去尋晏無書。

    卻見晏無書抬著頭，把折扇拋到空中再接住，根本不理他。

    “第一組上場！”

    沒有多少閑談時間，明光峰宣布比試開始。

    魏出云幫蕭滿摘掉發(fā)間沾上的一片樹葉，才走向場中。

    沒人察覺晏無書捏住折扇的手更為用力了些。

    談問舟來到距離晏無書三尺遠(yuǎn)的地方，搖著羽扇，似有些感慨：“我行云峰與你雪意峰向來關(guān)系不甚和睦，卻沒想到，我與你的徒弟，是好友?！?/br>
    “緣分這種事，誰能想得到呢？”晏無書道。

    談問舟笑了笑：“晏峰主此話頗有深意。”

    晏無書話里沒什么情緒：“隨談峰主怎么想。”

    當(dāng)——

    明光峰長老敲響一口小鐘，比試正式開始。

    魏出云與對手各自出劍，場上劍光炸起，風(fēng)于此刻轉(zhuǎn)烈。

    “歸元上境對歸元上境，晏峰主認(rèn)為誰會勝誰會??？”談問舟問。

    晏無書才不看比試場上兩人，閉上了眼：“這種事情，當(dāng)然是交給比試雙方自己去決定?！?/br>
    比試場上，魏出云的劍出得利落又漂亮，與修為相當(dāng)、且閱歷年歲都長于自己的人對戰(zhàn)，絲毫不顯慌亂。

    風(fēng)吹起他霽青色的道袍，劍芒晃過雙眼，眸光冷靜自若。

    對手顯然在試探他的路數(shù)，他便讓對方試探，就這般拆了數(shù)十招，對方自以為了然他的招數(shù)，面上閃過一點笑意。

    劍光倏轉(zhuǎn)凌厲，對手使出了自己最為得意的一招，想要就此將魏出云擊敗。熟料魏出云竟預(yù)判到了這一點，一記漂亮的旋身，讓他連絲衣角都未碰到。

    這個瞬間，對手意識到自己這一招是被誘著出的！

    但為時已晚，魏出云已閃至他身后，沖著他后心出劍。

    門派內(nèi)的比試講求點到為止，明光峰長老再敲小鐘，宣布結(jié)束。

    “行云峰，魏出云勝?！?/br>
    蕭滿第三個出場。

    他沒用那把見紅塵，拿在手上的依舊是一把入門用的鐵劍。見紅塵品階太高，自有一股凜冽之意，用在這種時候，蕭滿覺得有些勝之不武。

    對上的人是個歸元上境，見到他手中的劍，憤怒之情油然而生，“區(qū)區(qū)一把下品鐵劍，就想用來對付我？”

    蕭滿看了眼自己手里的劍，再看一眼這個對手，覺得這話很沒道理，沒有回應(yīng)此言。

    這個歸元上境更為惱怒，待得小鐘一敲，憤然出招。

    他高出蕭滿一個小境界，便也自信滿滿，也不試探，上手即是所學(xué)劍法中較為強力的招式。

    蕭滿在孤山待過百年，看佛經(jīng)，也看門派里的書籍，縱使這十年只練無名劍法，對孤山劍法仍然稱得上熟悉。

    這人一招攻來，掀起浩蕩烈風(fēng)，引得周遭樹木震顫，地面走石飛沙，聲勢不可謂不大。劍意洶涌，炸起的劍光雖不至于沖天，卻也奪目刺眼。

    若是換個人站在蕭滿的位置上，只怕是已經(jīng)退或者避了。

    但蕭滿沒動。

    他練劍已練十年，以前看劍，是紙上談兵，現(xiàn)在看劍——是看藏在鋒芒之下的每一處弱點與破綻！

    蕭滿的不動，在這歸元上境心中成了膽怯。

    他此前沒見過這人，自然不知曉蕭滿的姓名與師承，以為是什么膽小如鼠之輩，不由在暗中嘲諷，是哪座峰派出了這樣一個膽小鬼，幸而被自己遇上，否則放去廣陵參加比試，不是平白讓人恥笑我孤山？

    歸元上境的劍風(fēng)逼著蕭滿面門去，將蕭滿衣袖與發(fā)都震了起來。

    他心底的嘲笑變成冷笑，也就是這時，蕭滿終于有了動作。

    蕭滿抬手，鐵劍自下往上挑起。

    這個動作看似很慢，歸元上境的反應(yīng)卻是不慢——能被推舉前往廣陵試的，何嘗有過反應(yīng)遲鈍之流？可當(dāng)他反應(yīng)過來時，蕭滿已經(jīng)斬上他的劍刃的某一點。

    鐵劍上淌著蕭滿的靈力，聚集在兵刃交接之點，但聞一聲當(dāng)響，歸元上境的劍被削成兩半、掉落在地。

    悍然一劍，而彼劍已斷。

    劍既斷，劍意何存？劍風(fēng)何在？

    方才的聲勢倏然止歇，蕭滿手腕一轉(zhuǎn)，鐵劍落在他頸側(cè)。

    同樣是點到為止。

    勝負(fù)已分，蕭滿轉(zhuǎn)身離開。

    那位歸元上境看著地上的斷劍，又看看蕭滿手里那把平平無奇的鐵劍，一臉不可置信。

    他在原地愣了一陣，踉蹌著追著蕭滿的背影過去，問：“你叫什么名字？”

    笑著回答的人是曲寒星。他左手搭在蕭滿劍上，右手比了個拇指朝上的手勢，才對那個歸元上境道：“這么帥氣的身姿，自然是我家滿哥，停云峰蕭滿啦。”

    “停、停云峰？”歸元上境一聲驚呼，“您、您就是小師叔祖？”

    曲寒星排在第五出場，或許是他們幾人運氣問題，抽到的對手都是歸元上境。

    待裁判長老敲響鐘聲，曲寒星的對手便提劍沖出。

    這人也是一上來便使出強招，饒是曲寒星偷偷在鞋底塞了輕身符，亦沒能躲過。

    曲寒星胸膛結(jié)結(jié)實實挨了一劍，這人緊跟著出第二招，打得他幾乎跪地。曲寒星勉力應(yīng)戰(zhàn)，節(jié)節(jié)敗退，最終退到了比試場之外，以失敗告終。

    下場之后，莫鈞天安慰他：“還有第二輪和第三輪?！?/br>
    “保佑我下回抽個容易打的吧，這清云峰的人是在兇悍，說好的點到為止呢，打得我好痛。”曲寒星雙手合十，朝著天空做了個“拜”的動作。

    “清云峰的人？”蕭滿不甚明顯蹙了下眉。

    曲寒星點頭：“對?！?/br>
    蕭滿“嗯”了一聲，若有所思。

    曲寒星沒多想，又跑去他師父那里，沖晏無書拜了兩拜，道：“您老人家一定要保佑我，下回抽個好打的。”

    晏無書一直閉著眼——除了蕭滿那一場外，聽見曲寒星的話，撩起眼皮，問：“清云峰那人打了你幾下？”

    “十三下？”曲寒星數(shù)了數(shù)，不明白晏無書為何這樣問。

    晏無書不解釋，只道了聲“好”。

    接下來的比試，莫鈞天同樣以歸元中境勝歸元上境，不過過程不如蕭滿那般輕松，雙方戰(zhàn)了小一刻鐘時間，才比出結(jié)果。

    第二輪，或許是曲寒星拜他師父起了效果，抽到一個歸元中境。

    他想起之前晏無書那句“沉穩(wěn)不夠、搖擺不定”的評價，干脆蒙住眼睛，交給直覺去判斷，最后險險勝出，沒進(jìn)入最終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