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節(jié)
若從高空往下俯瞰,本該一片靜謐安詳?shù)乃幑仍庑吧鼑茐模@些門派的云舟,又以包圍之勢,沖著那些邪僧而去。大抵再過一刻鐘,便能交起手來。 各有算計。 藥谷在數(shù)日之間研究出治療邪僧所造成傷勢的藥方,用到的藥材中,有幾味的確珍貴,卻也并非千百年一遇的難尋之物,各大門派或多或少都有收藏,四方一番拼湊,便能集齊。 然熬制這些湯藥的過程,不似尋常煎藥那般簡單。各門派的傷者所服藥湯,都出自藥谷長老之手,以非太玄境界之人無法施展的特殊熬藥手法制成。 可以說,這種手法也是湯藥的一部分。 ——憑借這一點,藥谷必然成為那群邪魔外道的首要加害對象。 因而藥成那日,晏無書便就這一點,同藥谷谷主進行商討,定下如此計劃,再由這兩人分別前往各門派居住的客舍,請求他們協(xié)助。 如今還在藥谷內(nèi)的,有孤山、北斗派、倚天派道門三派,以及山寺被毀、暫時無處可去的枯澹寺僧人。 分別前往各處,埋伏起來,等待敵人到來,予以致命一擊。 “從人數(shù)上講,是以少對多,但我藥谷,并非可以隨意糟踐的地方?!?/br> 江別照聲音冷冷,帶著嘲諷的笑與不屑。 風驟然轉(zhuǎn)烈,吹得江別照袖袍不住翻滾,話音落地,她大步走到崖邊,高舉雙手,向外翻出一掌。 剎那,四面山石樹木開始移換方位,迷陣之中起迷霧,飛花瓣瓣,瓣瓣帶毒! 晚霞余暉肆意揮灑,紅得如火,整座藥谷仿佛陷入一場灼燒。 是美景。 蕭滿沒在殿前,也沒隨孤山弟子去守藥谷入口,他站在道殿頂上,左手執(zhí)弓,背負箭筒,遠眺著困于迷霧迷陣之中的人,隨時準備動手。 晏無書坐在他身側(cè),膝上橫劍,緊闔雙眸,一動不動,看似閉目養(yǎng)神。 遠處,困在霧陣之中的人破陣無果,其金剛不壞身無法阻撓霧中的毒隨喉鼻侵入體內(nèi),行進速度不僅減慢,境界稍低者,更是受傷流血。 一番交談,其中某處,企圖以蠻力突進。 就在這時,晏無書出聲,報出一個方位。 “坎四。” 蕭滿不假思索,將弓拉滿。 弧光劃破暮風西去,如同閃過一道虹。 第103章 云淡風輕 晏無書一共報出八個方位, 蕭滿射出八箭, 無一箭虛射, 亂其陣型, 斷其生門, 配合著霧陣,將之逼得連連后退。 便是這時, 埋伏于暗處、蓄勢待發(fā)的各支隊伍列好陣隊、發(fā)起進攻。 一時之間,殺聲四起。 這一次來的敵人,境界在歸元中境到太玄上境之間。毒霧無時無刻不在侵擾, 讓他們的反擊變得遲緩, 甚至出凝滯。 而各門各派, 無論是前來療傷, 還是中途接應護送之人, 這些日子的飲食及生活用物, 皆由藥谷置辦。江別照早吩咐下去,讓藥谷弟子在飯菜之中、驅(qū)蟲用到的香里摻入解藥, 故而眼下時分, 他們得以在毒霧中進退自如。 上次在枯澹山, 各門各派傷亡慘重,但凡有心有情,都忍不住悲憤, 此一刻,士氣正盛。 不過對方修的是金剛不壞身,又有一身邪惡功法, 就算此刻地利人和,也不是那樣容易殺死的。 暮色逐漸被夜色吞噬,往日此時,會有藥谷弟子將沿道的石燈依次點上,但今日,整座山谷蒙在一片昏幽之中,往漸深漸沉的黑暗里傾墜。 道殿頂上,晏無書撩起眼皮,往四野一掃,道:“起風了?!?/br> 起風便意味著霧將被吹散。 蕭滿收弓,單手提起見紅塵,察覺到某種動靜,微微瞇起眼:“我們的位置被發(fā)現(xiàn)了?!?/br> 這是必然的結(jié)果,他射出八箭,都未換過位置,稍加推測,便能尋處。 借夜色遮掩,數(shù)個太玄上境自不同方向脫離霧陣,朝道殿疾行。 蕭滿往后退了半步,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他們之所以不出動太清圣境,打的是用幾個太玄上境困住你的主意——他們不想讓更多的太清圣境折損在你手上?!?/br> “田忌賽馬。”晏無書哼笑出聲。 話畢,他起身,而蕭滿足尖一點,衣角起落,從原地消失不見。 “小師叔,你都不留下來幫我嗎?”晏無書偏首看著蕭滿離去的方向,拖長語調(diào),幽幽說道。 說時遲那時快,那幾個太玄上境同時逼近,掌風乍起,凌厲森然。 晏無書站在原地,偏回腦袋,同時抓出天地潮來劍,手腕翻轉(zhuǎn),平劍一掃。劍光自劍尖點出,于剎那之間劃出一道光弧,又于剎那之后首尾相疊,落成一道滿月! 出劍快到極點。 幾聲撞響落于同一個節(jié)拍,沛然劍氣猛地將幾人往四方?jīng)_散,后退之時,卻見烈焰從他們身下騰起,眨眼燒盡衣衫。 后路被斷絕。 但晏無書“嘖”了聲,抬起頭道:“寶寶,你不覺得這樣有礙觀瞻嗎?” 懸停在上空的蕭滿不做回答,瞥了晏無書一眼,往他處疾行。 毒霧被風吹散,各方御敵的隊伍失去優(yōu)勢。蕭滿半分不吝嗇他的鳳凰火,同孤山眾人請掃完一片區(qū)域,即刻前往其他地方援助。 隨著時間,早前離去、正往藥谷折返的眾門派抵達,他們片刻不歇,迅速加入戰(zhàn)局,自敵人后方發(fā)起攻擊。 正面迎戰(zhàn)之人壓力減輕,就要露出的敗勢被壓回去,前后相夾,密不透風將敵人圍困。 刀光劍光,沖天照夜。 掌風拳風,亂石飛沙。 兵刃交接之聲不休,血一滴又一滴落下,在青石板道上開成花。 當天幕之中,最后的霞光隱沒進云層之時,最后一個邪僧倒地。 贏了。 贏得不算太艱難。 還活著的人坐在地上大口喘息,留在此處的幾位藥谷長老忙碌行走于各處,為傷者進行醫(yī)治。 蕭滿甩掉劍身上的血水,掀起眼眸,四下一掃,彈指將周圍石燈都點亮。 晏無書倚在最近的一棵樹上,伸手握住被風吹來的、蕭滿的一綹發(fā),梳了兩爪子,爾后分成三股,慢慢吞吞開始編辮子。 蕭滿狠狠瞪了這人一眼,用劍鞘打掉他不安分的爪子,走向遠處。 他想追,但元曲一陣風似的跑過來,對他道:“倚天派的齊長老跑了!” “終于跑了?”晏無書只好拿目光去追蕭滿,聞言挑了挑眉稍,話語中略帶幾分嫌棄。 “嗯?”元曲不明白他為何這樣說,不過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蕭滿,又聯(lián)想到蕭滿手底下的暗閣,瞬間豁然開朗。他點頭:“哦!好!” 元曲又風似的走開,招呼起人,打掃戰(zhàn)場。 盡天南不由感慨:“難怪你只告訴每個門派要做什么,不將計劃全盤托出。” “這計劃并非不好猜。”晏無書笑了笑,“實際上是一場賭?!?/br> 賭他們之中,只有那個姓齊的一個jian細。 夜風幽幽,燭光忽閃,天上有濃云,星月黯淡。 枯澹寺的僧人們誦起往生咒,聲隨風起,低低回旋。蕭滿站在一旁,于心中默念幾遍,取出那串其中一顆變紅的佛珠,仔細查看有無變化。 “俘虜都收拾好了,施了術(shù)、喂了藥,保證他們無法自盡?!苯瓌e照行至晏無書身側(cè),對他說道。 晏無書抬手一禮:“多謝江谷主。” 江別照揮袖示意無妨:“分內(nèi)之事?!?/br> 戰(zhàn)場清點完畢,各門派陸續(xù)前來辭行。待人都啟程離去,江別照和藥谷幾位長老,以及暫時無處可歸的枯澹寺僧人,隨孤山眾人踏上云舟。 俘虜被安置在專門的囚室里,人數(shù)在十左右。 其中五個,是先前圍攻晏無書的太玄上境——鳳凰真火將他們燒去半條命,被晏無書從火里拽出來,壓著揍了一頓,留下最后一口氣。 囚室以特殊材料打造,見不得天光,更聞不得外面聲響。每個人的手腳都被束縛住,元曲和談問舟坐在對面,逼問情報。 孰料這些人就跟死了一般,便是用術(shù)法折磨,嘴都不肯張開半分,甚至神情都不變,氣得元曲直翻白眼。 他和談問舟交換視線,對面一人出聲嘲諷:“原來這就是所謂的名門正派,會殺人,會抓人,卻連刺探敵情都不會,這如何贏得了吾等?” 轉(zhuǎn)而又言:“不如就此歸順吾主,靜待吾主降臨之時,一并到來的極樂?!?/br> 這話讓元曲抽劍想殺人。他們當然有不用逼問就能得到消息的辦法,但那是屬于禁術(shù)之一的搜魂術(shù),不到萬不得已,禁止使用。 氛圍凝滯住了。 忽聽一個慢條斯理,透著幾分懶散,又含著些許笑意的聲音響起:“那你應當先告訴我,你主降臨后,會帶來何種極樂?” 說話人玄衣悄然起落,出現(xiàn)之地,正是這些邪僧身后。 元曲見到他,眼中亮起光芒。晏無書遞給他一個眼神,他起身,拉著談問舟一起離開囚室。 此間唯余晏無書和這些個邪僧。 晏無書繞著他們走了一圈,目光一一從他們面上掃過,仔仔細細打量,最后慢吞吞坐進椅子里,把玩著折扇,笑道: “我呢,并非什么名門正派出身,早年游歷江湖,從各處學到各種嚴刑拷打的手段,也從不吝嗇使用這些?!?/br> 他的視線停在方才開口那人身上,見這人神色輕蔑,背往后一靠,轉(zhuǎn)了話鋒:“但我不想對你們用那些手段,太麻煩了,我打算直接——” 晏無書故意不把話說完,話音落地那刻,一股靈力從折扇上揮出,狠狠掃過對面之人。 他們立刻變了臉色。 晏無書使得這般干脆利落的,正是搜魂術(shù),且他面不改色,同時搜查所有人的神魂! 這群邪僧從出生起到現(xiàn)在的所經(jīng)所歷,如何踏上這條邪路,如何修行成長,毫無保留呈現(xiàn)于晏無書眼前。 他安然坐在椅中,掠過這一幕又一幕,忽而“嘖”了聲:“原來你們接收到的指令,是直接下到腦海中的?這種方式,還真是有意思?!?/br> “你!”其中一人試圖反抗,于重重束縛之下掙扎著起身,眼底血紅。 鐵鏈被拖動,發(fā)出的聲音甚是刺耳。晏無書抬起眼眸看了他一眼,手中折扇一合,向著他的腦袋敲出一道氣勁。他的力道看似輕飄飄,但落到這人身上,直將頭顱炸開。 血光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