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節(jié)
倏爾化作萬劍,劍光交織于空,如同開成了一朵蓮。 這時候,蕭滿突然出手,在晏無書劍柄上握了一下。 天地潮來雪亮劍身上乍現(xiàn)火光。下一刻,所有劍光皆化作火光,從天幕之中傾墜落下,拉出耀眼長尾,仿佛一場盛大火雨。 那練成金剛不壞身的太清圣境連聲哀嚎都沒發(fā)出,半空之中萬道劍氣穿心過,當場死去。 而晏無書懷中,蕭滿的呼吸聲陡然一輕,伸出的手垂落。 “寶寶!”晏無書臉色一變,失聲喊道。蕭滿歪著頭,烏發(fā)遮住大半張臉,沒有回應。 獨眼僧人在此時接近晏無書,目光落在蕭滿身上,笑了一下,道:“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秘密。似乎每次他受傷,或者受到威脅,你的功力,都會暴漲一截?!?/br> “我為你們想到一條計策,每次開戰(zhàn)后,把他推出來,受兩刀,被砍幾下,你們的勝算就會變得大的多。” 晏無書沒有理會此話,手中劍鋒一偏,于虛空之中疾閃而過,頃刻掠至這人背后。 他的速度更快了,垂著眼,表情極寒。 手里的天地潮來劍就這般直接刺出,不帶任何花哨的動作,鋒芒盡斂,直到點上這人后心,才有劍意浪嘯般涌出。 獨眼僧人根本來不及閃躲,只能硬生生吃下這一擊。卻也并非白受這一劍的傷,他借著沖撞而來的劍氣往前,與晏無書拉開距離后將身一轉,抬起雙手,搶先出擊! 晏無書旋身避過,點足掠開遠去,而天地潮來離手,以迅雷不及之勢落下數(shù)十道劍意,落成一方牢籠,將獨眼僧人困鎖。 他不再管這人,低頭看向蕭滿,手指點上眉心,渡去靈力,幫他護住心脈,做完這事,隔空抓起掉落在不遠處的見紅塵,重新看回對面。 鳳凰火退去后,劍意猶如寒冰,森冷沁入骨髓。 獨眼僧人在牢籠中數(shù)度出拳,爾后朝天一吼,雄渾靈力蕩開,猛地將困鎖自身的牢籠震破。 他對上晏無書的視線。他臉上傷疤本就猙獰,配合著眼下的憤怒表情,更是讓人生厭。 “你是第一個,逼我至此的人?!边@人扭了扭脖子,沉聲說道。 話畢,踏上爬滿地面的冰霜,再踏一步,揉掌成拳,挾了遏制不住的怒意,打向晏無書。 拳風席卷山野,掀起碎石灰塵,于此一瞬,見紅塵從晏無書掌下飛出! 這一劍去得太快,完成了蕭滿沒能做完的動作。 通體玄黑的劍沒入夜色,沖破對方拳風,根本不給他半分避讓機會,由那只傷眼而入,狠狠刺破頭顱,然后劍柄一旋,劍身轉平,打橫一切,削飛頭蓋,碾碎腦袋。 而他的下半身,還保持著出拳姿勢。 對方接連死了兩個太清圣境,孤山士氣暴漲,振奮吼聲此起彼伏。 漫山遍野的殺聲和劍光,人在周圍進退廝殺,晏無書低下頭,輕聲對蕭滿道:“寶寶,我們回去治傷。” 第107章 前塵因果 晏無書不再管身后戰(zhàn)局, 往前走了一步, 帶蕭滿離去。 他連殺兩個太清圣境, 沒挑那幾處遠離人群的地點, 招式余波刻意避開了孤山眾人, 而受其沖撞的邪僧不可計數(shù)。因了此,這群邪僧不僅全無優(yōu)勢, 更把“敗相”刻在了臉上。 對面唯剩的太清圣境見勢不妙,從戰(zhàn)中脫身,疾步后退, 下令己方眾人迅速撤離。孤山方面, 談問舟接過指揮權, 命眾人勿追。 ——對方到底還剩一個太清圣境, 若是惹惱, 后果不堪設想。 談問舟將沒有受傷、還有能力戰(zhàn)斗的人分成兩隊, 一隊按照原定計劃趕往玄門支援,一隊護送傷員回程, 并通知孤山本門之人做好迎接。 夜更深, 天幕之中濃云不散, 唯待那彎月兀自爬出遮蔽。 玄衣在虛空之中起落折轉,速度太快,能夠感知到的唯有風。晏無書起落幾次, 便回到孤山雪意峰,不必抬手,自有靈力從袖間涌出, 點燃棲隱處屋內屋外的燈燭。他將蕭滿放平到榻上,仔細查探蕭滿的情形。 蕭滿的情況極不樂觀。肋骨幾乎全斷,經脈大半被震碎,不光如此,大日極上訣留在體內的詭異氣息還在肆意亂竄破壞。 晏無書面色凝重,握住蕭滿的手,小心翼翼渡去靈力,幫他修復破碎斷裂的經脈骨骼,并逼迫那些四處游走的氣息滾到一處 這樣的做法實則強勢,但因為他們曾雙修過,彼此靈力有過交融,蕭滿的身體不排斥他這般。 但很疼。 錯位的骨頭和經脈回歸原處,碎裂之處重新長合的過程不啻一場酷刑。蕭滿死命咬住下唇,整張臉白得泛起青,而頭發(fā)和衣衫皆是烏黑,襯得這樣的臉色觸目驚心。有豆大汗珠不住從額上滾落,沿著臉頰沒入發(fā)間枕上,不過頃刻,便打濕了大片。 “別咬自己?!标虩o書的聲音不自覺帶上些許顫抖,用潔凈術幫他將身上的汗清理干凈,拇指摩挲著他的唇,慢慢撬開,擱到牙齒間,讓他咬住自己的手指。 蕭滿失去意識、陷入昏厥,一切行為皆不受控制,他的嘴不跟晏無書客氣半分,直截了當咬了下去,用力至極,一口見血。 殷紅的血珠淌下來,順著手指染紅整片掌心,晏無書沒覺得手指有多痛,心卻揪起來?!挐M這是該有多疼啊。 他斂低眸光,低低喚了聲“小鳳凰”,繼而用余下幾根手指,撓了撓蕭滿下頜。 蕭滿的傷勢在好轉,或者說,從體內那股邪氣被控制住起,就呈現(xiàn)出轉好的趨勢,不過臉上依舊沒什么血色。 熬過最痛苦的階段,蕭滿松開口,氣息變得平穩(wěn)均勻。 晏無書清理掉手指上的血水。他一路匆忙,放下蕭滿后,根本忘了將門扉合上。容遠來到棲隱處,一眼便見到蕭滿臉色蒼白躺在榻上,嚇得神情大變。 “師父,殿下、殿下怎么傷得這般重?”容遠瞧見棲隱處亮起了燈,以為蕭滿改變心意,愿意回來雪意峰了,正暗道難得,孰料竟見得如此情形,不由憂心忡忡。 “去白華峰取藥?!标虩o書沒工夫與容遠細說,但話剛出口,意識到容遠才守一境,速度不夠快,進白華峰更需通報,極費時間,根本不如他親自走一趟。 他起身朝外,道:“罷了,你在此照看,我回來之前,不許任何人進棲隱處?!?/br> “是。”容遠應道。 雪意峰與白華峰之間,晏無書來去不過是一瞬間的事。 這一戰(zhàn)是昨日便準備好的,藥谷提前熬了不少傷藥,以備此時,是以容遠打來水,剛絞好手帕,想為蕭滿擦汗,他便端著一盅藥回來。 容遠趕緊將位置讓開。 晏無書將蕭滿扶起一些,后背墊上軟墊,再將藥倒入碗,舀出一勺,略施術法,將guntang降到溫熱,送入蕭滿口中。 他沒太多喂人喝藥的經驗,好在看過幾次,動作還挺像模像樣,蕭滿卻不肯喝,喂進去多少,便灑出多少。 “寶寶,這藥能讓你的傷好得更快,你是知道的?!标虩o書溫聲哄道,又舀了一勺藥湯喂他。 結果仍是如此。 晏無書垂下眸。 良藥苦口,這藥并非一般良藥,自然會更苦一些,而蕭滿慣來不喜歡喝苦的東西。他養(yǎng)了很多年的病,那時候喝得夠多了。 “喝完藥就喝糖水,好不好?”晏無書低聲說著,依然是誘哄的語氣,聲音放得很輕,透著說不出的溫柔。 他舀起第三勺藥湯,不過這一次,送入了自己口中,然后捏住蕭滿下頜,一點點渡給他。 蕭滿總算把藥喝了下去。 容遠見此情形,趕緊別開目光。 一口、兩口、三口…… 喂蕭滿喝下半盅之后,晏無書瞥了眼一旁的容遠,道:“我記得冰窖里放了幾個蜜瓜,挑個甜的,加水榨成汁?!?/br> “是!”容遠大聲一應,跟腳底抹油似的跑出了棲隱處。 晏無書用相同的方式喂完剩下半盅,難免灑了些,從蕭滿唇角溢出。他細致吻去,低低笑了聲:“寶寶喝了這么多苦藥,但仍是甜的?!?/br> 蕭滿仍在昏迷之中,沒有半點回應或抗拒。晏無書的笑又漸漸消失。他把手里的碗和勺放去桌上,往蕭滿嘴里塞了顆糖,重新查探蕭滿體內那股邪氣的情況。 它們仍被晏無書留在蕭滿體內的氣息壓制著,但……沒有半分消失跡象。 或許是時間太短,藥還未生效。 晏無書這樣安慰自己。 過了一時半刻,容遠才端著一大盅蜜瓜汁回到棲隱處。晏無書心說這時間夠久了,再探,可依舊是那般結果。 蕭滿喝下那藥,如同喝下一盅水。 容遠詢問得到蕭滿的狀況,緊張擔憂又上心頭:“師父,你回來得那樣快,會不會是太心急,拿錯藥了?” 藥谷為不同體質之人準備了不同的藥,分別放在不同位置,蕭滿是哪種體質,晏無書再清楚不過,不存在拿錯的可能。 唯一的可能,蕭滿是鳳凰,人族的這種傷藥,于他無用。 好在不相斥。 晏無書蹙起眉。 忽見山外夜幕有流光一閃而過——雪意峰的禁制被觸動了。 “去看看是誰?!标虩o書無心理會來客,連神識都不愿釋放出去查探,坐在蕭滿床畔,握住他的手,沉思解決之道。 容遠二話不說前往,問清來者身份,立刻傳音回棲隱處,道:“師父,是江谷主?!?/br> 晏無書當即解除禁制,對容遠道:“請江谷主上來。” 江別照并非獨自前來,身側跟著別北樓。此役一中,別北樓受傷不清,外傷內傷皆有,喝下一碗湯藥,再一番簡單包扎,便同江別照一道來了。 他走在江別照之前,見到蕭滿,立刻為其把脈。 “之前的藥對他沒有效果。”晏無書站在一旁,沉聲說道。 別北樓眉心蹙得極緊,江別照聽見,不可置信地道了句:“什么?”但緊接著推測出緣由:“因為殿下的……身份嗎?” 容遠在場,她將話說得隱秘委婉。 晏無書遞給容遠一個眼神,讓他離去。 待容遠走遠后,別北樓開口道:“斷掉的骨頭和經脈都在恢復,唯有那團邪氣——既然用藥無法化解,就當想辦法將之從體內引出。” “施針引渡?”江別照道。 別北樓搖頭:“不行,蕭滿眼下極虛弱,承受不住。” 江別照皺起眉。 “你來看看?!眲e北樓對她道。 別北樓讓出位置。江別照坐過去,沉眉查探許久,數(shù)度啟唇,卻未發(fā)出一言。 整個棲隱處都陷在沉默中,晏無書倚在窗前,垂眸捏著折扇,滿臉凝重。 打破凝滯氛圍的是容遠,他急急跑進來,道:“師父,江谷主,沈掌門請兩位去一趟明光峰!” 意料之外,卻在情理中的狀況。所為之事,當與今日之戰(zhàn)有關,甚至玄門那邊還傳來了什么消息。 不得不去。晏無書捏了捏眉心,叮囑容遠把人照顧好,同江別照一道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