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他們以為是得病的時候,全力隱瞞喬太太毒死喜紅的事,等他們知道這是冤鬼回來索命了,又迫不及待的推出喬太太。 “你就沒想過救救她?或者給她一點最后的體面?”霍震燁懶得看這些人,他好像突然明白了白準為什么總是那么懶洋洋的。 喬少爺當然從沒有想過,喜紅對他來說就是個玩意兒,他可以毫擲千金,也可以棄若敝履。 霍震燁轉(zhuǎn)身下樓,接下來的事交給總捕房,不管喬家能不能花錢買到太平,記者總是要捅出去的。 大頭頂著雨出了喬家花園,他站在車邊問:“霍公子,我問你,你是不是也不會說???” 霍震燁笑了笑:“我有事,回去了?!?/br> 他開車回馀慶里,阿秀給他開門,霍震燁大步邁進屋,把剛出爐的蝴蝶酥放在桌上:“事情解決了,但尸體拉到捕房去了,法醫(yī)官要先驗尸。” 那皮縫不縫上,什么時候縫上還得看白準預(yù)備怎么辦。 屋子里靜悄悄的,雨聲太密,卻一點風都沒有,阿秀掛在天井里的汽水瓶風鈴一動不動,宅中安靜的過分。 霍震燁沒等到白準的回應(yīng),他滿屋找了一圈,問阿秀:“他是不是出去了?” 阿秀點點頭。 “他一個人出去的?”白準最厭惡雨天了,每到這種天氣,他要么懶在床上一天不起來,要么就坐在天井前看雨,怎么會自己一個人出去? 昨天那個女鬼,一定是說了什么,霍震燁在屋里踱來踱去,努力回想白準的話,他只聽見了白準說的話。 霍震燁突然站定,喜紅死了已經(jīng)半年多了,怎么喬家跟長三堂子,只是最近才剛剛開始“鬧鬼”? 喜紅是被喬太太灌藥毒死的,死都死了,為什么還要扒走她的皮? 除非……是她自己用“皮”換了什么! 尸體他匆匆看了一眼,雖然已經(jīng)開始有不同程度的腐爛,但后背的皮撕的整整齊齊。 和宋瑛那次,一模一樣。 霍震燁呼出口氣,他問阿啾:“你能找他嗎?” 阿啾昂首挺胸,它當然能找到主人。 “咱們走?!被粽馃钆R走又回頭,看了一眼這屋里的紙人,他心里有種不妙的預(yù)感,“你們有誰能幫忙?” 不論是“岳王爺”還是“穆桂英”都紛紛低下頭,這么大的雨,它們一出這個門,就會被淋濕,銀槍也成了軟槍。 霍震燁扭頭跑出去,小黃雀在雨天不能飛,只能用翅膀指揮。 他們開出城,一路經(jīng)過荒郊,車子在泥地里不斷打滑,好不容易停在一間大宅門前,小黃雀一伸翅膀,就是這里。 兩邊都是土坡,這棟宅子造在低洼凹陷處,像是前清時候的宅院,大門緊緊關(guān)著,門前蹲著兩尊石獅。 天色又陰,雨下得又大,遠遠從雨簾間看過來,陰惻惻的。 霍震燁下車走到門前,黑漆大門自己打開一道縫,從這道縫隙能窺前庭中碎磚斷石,荒草叢生,里面根本不像是住了人的樣子。 霍震燁推開門走了進去,視線一敞,他提了口氣,這里像是剛剛辦過喪事。 抄手游廊上掛了一排白燈籠,燈籠早已破敗,露出里面的竹骨,庭前處處撒著紙錢,被雨打濕,沾在地上。 這從外到里,都像是幢鬼宅。 此時已經(jīng)接近黃昏,因為下雨,天比平時要黑得快,耳畔除了雨聲什么也聽不見了,越是聽的久,越是覺得與世隔絕。 霍震燁這輩子還沒闖過鬼宅,他邁步進去,身后的大門“吱”一聲關(guān)上了。 天色倏地暗下去,宅中伸手不見五指,霍震燁沒有回頭,他掏出打火機,借一點微光順著廊道繞進廳堂。 堂屋里擺滿了紙扎,金童玉女立在兩邊,這里桌椅纏著蛛絲網(wǎng),可紙扎身上都是干干凈凈的,一點浮灰也沒有。 廳堂前貼著一個大大的“奠”字。 霍震燁走到桌前,拿起半根斷頭蠟燭,蠟燭一燃,屋里亮了一些,這宅子不知有幾進,白準會在哪里? 他舉著蠟燭轉(zhuǎn)身打量這屋子,想找一找線索,目光一掃,又停在門前,門前站著的紙扎金童玉女,少了一個。 金童頭不動,眼珠倏地一轉(zhuǎn),盯住霍震燁。 第32章 妄念 懷愫/文 霍震燁一步上前, 兩指齊出,戳破了“金童”的眼睛。 分明是層薄紙, 觸感卻像是戳在皮上, 霍震燁戳完就甩手,手指頭上濕噠噠的。 “金童”眼眶里流出兩行血水,滿屋陰風卷起, 兩扇開著的雕花門“呯”一聲關(guān)上,掀起的風吹熄霍震燁手上蠟燭。 桌椅搖晃震動,漆黑屋內(nèi)滿是紙竹摩擦的“沙沙”聲。 霍震燁“啪”一聲打開銀盒,火苗一躥,照亮方寸, 剛剛還貼墻站著的紙扎人,全部面向著霍震燁, 僵直著手腳向他走來。 “白準!”霍震燁提高聲音, 沒人回答他。 他罵了句臟話,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瓶子,咬開瓶蓋,潑向離他最近的紙人, 然后點起蠟燭扔了過去。 火苗剛沾上紙立刻“噌”一聲燒燃起來,被燒到的紙人揮舞著手足, 兩只手抱著臉, 像哀嚎那樣張大了嘴巴,偏偏發(fā)不出一點聲音。 剛才還要撲上來的紙人停住腳步,紙臉上笑意不變, 紛紛往后退去。 霍震燁手里還拿著的是個小酒瓶子,他冒雨跑出馀慶里,跑過煙酒店時又折了回去,柜臺上擺滿了巴掌大的小酒瓶,霍震燁全買了下來,一時買不到油,高度酒也可以。 他渾身上下的口袋里全部塞滿了這種小瓶子的酒,只要火星一點,這些酒就能當成流彈扔出去。 別的紙人都往后縮,只有“金童”被他戳瞎了眼睛,不肯放過他。 金童兩只手抬平,身前掛著一條綬帶,上面寫著“金童接引西方路”,輕身躍起,綬帶抽向霍震燁胸前,帶起一陣勁風。 霍震燁眼看它連火都不怕,退到門邊,隨手拆下一根門上朽壞的木條,向“金童”揮去。 “金童”單手接住,一下掰成兩半。 它兩只眼汩汩流出血水,張嘴沖霍震燁無聲咆哮,露出嘴里細細密密的竹齒。 霍震燁突然想起宋瑛死時手指齊根而斷,上面布滿了齒痕,原來紙人小杰是用這個咬斷她手指的。 金童張大嘴撲上來,霍震燁格臂一擋,它一口咬在霍震燁的胳膊上。 磨得又尖又細的竹齒一下嵌進rou里,霍震燁倒抽一口冷氣,他后背撞開雕花門,干脆也不掙扎,空著的手按住金童的腦袋 ,把他拖進雨里。 金童感受到濕氣想跑,可被霍震燁按住了頭,那條綬帶卷起纏上霍震燁的脖子,越纏越緊。 霍震燁屏住一口氣,他少爺脾氣上來了,死死拖住金童不讓它動。 金童在大雨里很快被澆透,開始還想用綬帶勒死霍震燁,等綬帶吃足了水,它也整個伏在地上,沒了“生氣”。 霍震燁雙手扒開脖子上濕紙,他掏出竹刀,一刀下去挑開了金童的頭,像扔個破燈籠那樣把它的踢得滿地滾。 胳膊上全是一個又一個牙齒洞,不斷沁出血水來,他一把撕下西裝袖子,把傷口隨手一綁。 重新進入廳中,扯下堂前掛著白色帳幔,纏在木條上,倒上酒液,點起火來。 火星時不時爆開,飛濺出去,滿屋的紙人四下逃散,霍震燁又是血又水的,濕淋淋往屋里走。 “白準!你在不在?” 像這種宅子,里外皆通,舉著火把進去,一邊走一邊大聲喊白準的名字,聲音透過雨幕,一點回應(yīng)也沒有。 雨漸漸小了,霍震燁拐到花園,這里的情形比堂前還更駭人。 破舊戲臺上站著幾個唱戲的紙扎,廊下站著紙人丫環(huán)男仆,霍震燁深吸口氣,握緊了火把。 可這些紙人一動不動,并沒有攻擊他的意思。 身后腳步聲一響,霍震燁回過頭去,就見“玉女”半個身子藏在拐角處,臉上還帶著喜氣洋洋的笑容,被他發(fā)現(xiàn),“嘻嘻”一聲,藏了起來。 都已經(jīng)“殺”了一個,估計這一個也不會饒過他。 與其等著玉女偷襲,不如他先把這個也干掉,霍震燁追了上去,沒跑幾步,看見一扇開著的屋門,屋中一點火光,白準坐在竹輪椅上,頭歪在一邊,看上去像是暈過去了。 霍震燁沖進屋扶住白準的肩膀:“你怎么樣?” “白準”脖子整個往后一仰,沖霍震燁咧開嘴,滿口都是細密竹齒,對準霍震燁噴出一口濃煙。 霍震燁猝不及防,吸個正著,再想屏息已經(jīng)來不及了,他咬破嘴角,想用疼感支撐,可迷藥藥效太快,他扶住輪椅跪在地上。 等他再醒來,眼睛還沒睜開,先聽見聲音。 “別怕,今天你就會醒了?!蹦锹曇舢惓厝?,像是情人間的低語。 霍震燁聽覺恢復(fù),眼前還一片模糊,他掀開眼皮,只能看見自己被幾根竹子架起了胳膊和腿,整個人站著被綁住。 有個人背對著他,滿頭銀絲,但看體態(tài)像個年輕人。 “你是誰?白黎呢?”藥效還沒過去,他說話十分緩慢,聲音也含含混混的。 白發(fā)的男人轉(zhuǎn)過身來,看著霍震燁,正是白黎。 霍震燁瞳仁一縮,白黎輕聲說:“放心吧,我不會殺你的,小準會怪我的,你對我也沒有用?!?/br> 他只要女人的皮。 “白準呢?你把他怎么了?”霍震燁咬住舌尖,痛意和口腔里的血腥味讓他逐漸清醒,舌頭也靈活起來。 白黎沒有回答,他站起來,走到霍震燁面前,拿起一張紙,在水盆里沾洗,“啪”一下貼在霍震燁的臉上。 指尖輕壓霍震燁的臉,按出眉骨、鼻梁。 霍震燁屏住呼吸,他知道有種刑法叫加官進爵,就是用濕紙,一張一張的貼在臉上,一開始人還能勉強呼吸,紙越厚,越?jīng)]法透氣,最后雙目瞪出,舌根整個掉出來,死相極慘。 但那張紙很快就被掀掉了,紙上拓出他的臉,白黎看他一眼,坐到燈下,就在這張紙上描出眉眼。 霍震燁深吸口氣,他視力恢復(fù),這里四方都是磚,靠墻還有磚梯,他們在大宅的地窖里。 紙扎玉女立在角落里,雙手抬平,她的綬帶上寫著“玉女隨行極樂天”。 靠墻邊擺著一張床,床上躺著個女人,女人一頭烏發(fā),眉睫秀氣,身上蓋著一床錦緞被子。 這宅中處處破敗不堪,可這女人身上,還蓋著一床粉白底子,繡百蝶穿花的被子。 剛剛白黎就跪在床前,在跟她說話。 女人眉色如黛,頰泛粉紅,看上去就像是睡著了一樣,可她一動也不動。 人就算是睡熟了,總還會胸膛起伏,睫毛顫動,可她都沒有,她沒有呼吸,躺在那里就跟紙人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