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一百大洋?”霍震燁笑了,“那還挺便宜?!?/br> 老板跟伙計對望了一眼,這是來了財神爺,趕緊把他們送到最后面的小園子里,伙計賣力跑腿,一會兒就把熱水都燒好送來了。 “被子鋪蓋全都買新的來,浴桶爐子炭火米面,都買齊,有什么吃的沒有?”一邊說一邊把錢扔給伙計。 伙計眉開眼笑捧著錢:“咱們這兒靠水,什么魚呀蝦呀都新鮮的很,魚湯面魚rou餛飩那是只只鮮,您嘗嘗?” “做幾個小菜來,不要餛飩?!被粽馃钣X得自己起碼半年不想吃餛飩。 伙計剛要出去,霍震燁又把人叫了回來:“這院子里,我可要停口棺材。” 這種事店家一般是忌諱的,可這伙計卻笑了:“小事兒,香燭錫箔什么的,我也給您備下?!?/br> “你們這兒,倒不講究這個?” 伙計又笑:“咱們這兒跋山涉水來看病的人多了,運氣好的先師降福,病就好了,那運氣不好,跟先師沒緣份,那就只能再扶棺回去,家家都不計較這個?!?/br> “呵”,霍震燁笑一聲:“看好了就是先師降福,看不好就是沒緣份?”那還是真是一本萬利,怎么都不耽誤賺錢。 伙計不知是嘲諷,深以為然:“那是啊,我看那位先生一瞧就是有福的人,定能瞧得好?!?/br> “那這位先師,到鎮(zhèn)上有多久了?” “先師與秦老爺有緣,說是年輕的時候就來過咱們鎮(zhèn)上,如今讓弟子過來守壇,給全鎮(zhèn)降福?!?/br> 給全鎮(zhèn)降福,就是讓這里死去的人,都不能輪回投胎,那倒真是好福氣。 霍震燁怕白準的身體吃不消,讓伙計趕緊買了被子鋪蓋來,一層層給白準鋪上,抱他躺到床上。 白準掀掀眼皮,看霍震燁盯著他不放,翻過身背對他,聲音有些發(fā)悶:“我沒什么事,歇一歇就好了?!?/br> 一下子送走這么多亡魂,他有些支撐不住。 霍震燁替他蓋上被子,又探手摸他指尖:“要不要加個火盆?”這屋里太潮了,烘一烘才好。 伙計添了炭盆,很快送上吃的來,還替“病人”預備了魚湯粥。 “這個最養(yǎng)胃了?!?/br> 霍震燁隨手打賞就是一塊大洋,小伙計嘴巴咧到耳后根,看霍震燁就跟看財神像差不多,又神神秘秘的說:“少爺,您要是肯出錢,也不必等半年?!?/br> 霍震燁假裝著急:“哦?” 小伙計壓低了聲音:“前頭也有排號的,您出大價錢跟別人換一換?!边@話可不能在掌柜的面前說,客人早早看了病,掌柜就不賺錢了。 霍震燁點頭:“行,你替我問問,大概是個什么價?!?/br> 這個秦家的先師必然跟那兩個孩子的事有關聯(lián)。 霍震燁把魚湯粥吹涼,舀上一勺送到白準口中,白準本想掙扎自己吃,但嘗上兩口就覺得這么躺著張嘴也不錯。 他舒舒服服躺著,吃了半碗粥,搖頭不吃了。 小黃雀飛進屋里,跳到白準手掌上,輕輕啄了啄他的掌心,告訴白準,阿生去山上了。 阿生顧不上自己吃飯休息,買了燒雞水酒和糖糕上山去,在門主和小師弟們墳前祭拜。 拜完八門主,他猛跑上山,一把火燒掉了那個墓。 禇蕓藏身的壇子放在床下,她早已經(jīng)按捺不住,怨恨難消,在壇子里滾來滾去。她急著想要沖出壇子,殺了秦家作法的人,給戲班子報仇血恨。 那只陶土壇就跟皮球似的,在床底下“骨碌碌”滾個不停。 白準竹條一打床板:“晚上再說?!?/br> 作者有話要說: 白·這波賺了好長壽命·七:你多管閑事 霍·美滋滋投食·七:你嘴硬心軟 第56章 癡心人 懷愫/文 秦家是有名望的人家, 家中七進大宅,門前兩根進士旗桿, 只有祖上出過讀書做官的人家, 才能在門前立功名桿。 秦老爺年輕的時候沒趕上最后的科舉,但他幾十年來,不論是生絲生意還是茶葉生意, 只要是秦家的生意,自來是利滾利的往上翻,就沒有虧本的買賣。 秦老爺院里養(yǎng)著九個姨太太,但他沒有正室夫人,他的正室夫人生產(chǎn)的時候難產(chǎn)死了。 秦老爺愛妻至深, 正房里的東西都保持著夫人生前的樣子,絕不許人動一下。 連夫人生前沒畫的那張山水圖, 都原樣鋪在桌上, 每到清明中元,秦老爺總會到正房里坐一坐,摸一摸她用過的琴,看一看沒畫完的畫。 好像他妻子還在時一樣。 響水鎮(zhèn)中無人不夸, 秦老爺真是個癡心人。 就連青陽先師也是秦老爺請回來的,在響水鎮(zhèn)設壇, 為鎮(zhèn)民們祈福求財, 保佑一方水土平安。 癡心人秦老爺,這會兒正在九姨太屋里聽戲,歪在榻上看她水袖飛舞, 跟著西皮京胡打拍子,兩只手指頭一曲一伸,小丫環(huán)便將玉煙管送上來。 秦家守祠堂的仆人急急忙忙跑過長廊,傳話給九姨太屋里的小丫頭,小丫頭又急沖進房內(nèi),打斷了九姨太最后一聲唱。 氣得九姨太反手兩個耳刮子:“你要死了你!” 嬌滴滴的,罵人都帶著戲腔,可手上下了力氣,打得小丫頭眼耳昏花,小丫頭伏在地上:“老爺,祠堂里的神像裂開了?!?/br> 秦老爺一聽,扔掉玉煙管,推開九姨太,連鞋子都來不及穿,飛快跑進祠堂,祖宗牌位他一眼也沒看,跑到最深處的小神臺邊。 就看見神臺上擺著的那個“神像”從中間裂成了兩半。 這么多年來,香火供果,一樣不少,今年又特意加固了法陣,青陽先師說了,只要不斷了供奉,可保秦家百年富貴。 怎么會裂開呢? 秦老爺人在祠堂中,家仆又在祠堂外喊了起來:“老爺!老爺不好了!風水xue著火了!” 秦老爺顧不得裂開的神像,他跑出院子,一抬頭一抬頭就見山坳處燃起團團黑煙。 秦家人人都知道那里是秦家的風水寶xue,就那半山山坳處葬著秦家的祖宗,所以秦家才會一直富貴,干什么成什么。 “上山!上山!”秦老爺已經(jīng)五十開外,他的腿腳真爬上半山,那天都黑了,仆人把他抬了上去。 他們趕到的時候,墳早就已經(jīng)燒得干干凈凈。 阿生特意澆了烈酒,添上朱砂,要不是找不到黑狗血,他還想往里倒上一碗,用至陽至烈之物,毀了這處陰xue。 秦老爺當場就差點站不住,仆人一左一右架著他。 “東西呢?不是……尸首呢?”秦老爺先發(fā)問,跟著大喝一聲,“都站著別動!別動?!?/br> “你們退后,我自己去看?!?/br> 不能讓他們看見! 秦老爺一下有了力氣,他一步一步往墳前走,每往前一步,三十年前的舊事就一幕幕浮上心頭。 秦老爺那會兒還是秦少爺,蘭萱是秦家三書六禮娶進來的媳婦。 洞房那天一挑開蓋頭,秦少爺才見到自己的妻子,他看一眼就笑了,沒想到是這么漂亮的新娘子。 蘭萱美貌聰明,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秦少爺雖然不能科舉,但二人也著實過了一段琴瑟和鳴的神仙日子。 蘭萱有了身孕,秦少爺還沉浸在美夢里。 直到她十月懷胎生下個怪物。 蘭萱死時血流不止,她半身已經(jīng)沒有感覺,但還有一口氣在,穩(wěn)婆一見孩子就暈了過去,她以為這孩子是個殘疾,身上少了什么。 不齊全的孩子,秦家不會要的。 她心里明白,伸出手去,死死拉著秦老爺?shù)氖?,眼睛里還有最后一點光:“求你,給他一口飯吃,別……” 話沒說完人就撒手去了。 請來的奶媽連抱孩子都不敢,只有蘭萱從娘家?guī)淼娜槟锉е@個怪物。 秦少爺呆坐在血房里一天一夜,家中無人承認有這個孩子,對外只說少奶奶生產(chǎn)的時候帶著孩子一起去了。 那個“怪物”就活在秦家大宅角落的塔里。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有人說秦家祖墳風水不好,所以才生了這么個怪物。 還有人說大少奶奶一定是偷人了,就是跟乞丐駝子,那也生不出這種東西。 四五年過去,那怪物還在塔里,秦少爺成了秦家的當家,家中日漸衰敗,他漸漸真的相信,是因為祖墳的風水不好,所以才先生了怪物,又敗了家業(yè)。 青陽仙師就是這時請來的,他看過祖墳,說秦家的祖墳風水該是極好的,可還能更好。 “有這么好的寶貝,秦老爺怎么關起來不用呢?” 秦老爺不明白寶貝是什么,直到青陽仙師指向塔樓:“一體雙魂降世魔星,有它在此,家業(yè)難振。” “那怎么又說它是寶貝呢?” “既是魔星,也是機緣,百年難遇的機緣,只要開壇設法,聚血為財,秦家可保百年富貴?!?/br> 秦老爺?shù)谝淮我彩亲詈笠淮芜~上塔樓,隔著窗戶聽見那兩個頭,竟自己跟自己說話,他心中恐懼到了極點,逃下樓來請求青陽仙師,把這魔星變成寶貝。 釘子是他親手釘進去的,也是他親手把那怪物放進棺材的,不能讓別人知道,這棺材里根本不是什么秦家的祖宗,是個怪物! 秦老爺慢慢走到墳前,看了一眼里面已經(jīng)燒化成灰的棺材。 “沒了……”他退后幾步跌坐在地上,滿面惶然,喃喃自語,“哪兒去了?” 管家看秦老爺摔倒,立刻上前扶起他,看秦老爺六神無主,小心翼翼說:“要不要問問青陽先師的徒弟如何補救,這是什么人干的,那還不是一問就明白。” 管家一邊說一邊又覺得奇怪,老爺可從未這樣驚惶過,祖墳雖事歸家族氣運,但老爺怎么不怒,反而倒像是害怕? 秦老爺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是,是,去找青陽仙師,把仙師請回來!” 怎么偏偏是這時候青陽仙師巡壇不在! 天剛擦黑,禇蕓就忍耐不住了,她又在壇中滾了起來,白準竹條一敲:“出來吧。” 壇子從床底下滾出來,白準一竹條戳破壇上的紙封,黑紅血霧在床前聚成人形,白準對禇蕓道:“除了罪魁禍首,你多傷一人就多添一份罪孽?!?/br> 禇蕓周身黑霧環(huán)繞,她一日不血恨,怨火就一日灼燒她的心,讓她永遠都不得安生。 若是尋常厲鬼,早就因為這份折磨失去了神智,胡亂造下殺孽。 可她在陽陰界中成為厲鬼,竟能神智清醒,對白準行個禮:“冤家債主我一個不饒,不會給七爺添麻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