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倆是不是又亂花錢了！”阿秀叉著腰，她瞪著兩個哥哥，“這個月已經(jīng)買了自行車了，說過不許再亂花的！”

    白小七笑瞇瞇拿出小蛋糕：“我們不是光自己吃，還給你也帶了?！?/br>
    阿秀臉色稍霽，但她還是生氣：“大哥賺錢多不容易啊，咱們不能亂花了。”

    霍震燁看著他這對弟妹，靠到窗邊：“沒事兒，吃就吃了，還能吃窮我？”他一邊說一邊抬頭往天上看，云層里偶爾會有一撇浮影。

    這個世界是彩色的，只有那撇浮影是淺灰色，與這世界格格不入。

    它偶爾在云里，偶爾在空中，甚至有時是只灰雁，總是一閃而逝，稍不留意就從他身邊溜走。

    霍震燁有種直覺，只要抓住那抹灰影，他就能從夢中清醒。

    “哥，你說我說的對不對？是不是好看？”

    霍震燁回神，聽見問話的是白小七，立即點頭：“當(dāng)然對，肯定好看好?！?/br>
    本以為阿秀會跳起來，誰知她細眉一彎，臉上兩抹紅暈浮起，飛快掃了霍震燁一眼，快步回房間，一把關(guān)上了門。

    “你們剛才說什么了？”霍震燁這才問。

    “我說給阿秀買身洋裝，像畫報上胡蝶穿的那種，她肯定比電影明星還好看?！卑仔∑呖戳搜坶T上晃著的半簾，笑了。

    霍震燁看著這個笑容心口一跳，他看向白小七，扯了個笑，笑容中有些別的意味：“那你給她買去?！?/br>
    他不愛這個人，就算面貌是相同的，但不愛就是不愛。

    他不會因為白小七流露出對別人的情誼，而吃醋。

    霍震燁開始慢慢留心那道灰影出現(xiàn)的頻率，它一直在天空，好像居高臨下的在窺探這個世界。

    窺探他的夢。

    “師父，他是不是發(fā)現(xiàn)什么了？”高遠看著古鏡中的霍震燁，他站在紅陽身后，有些擔(dān)憂的問。

    霍震燁在蛋糕店撞上的那個人，就是紅陽。

    擦身而過之際，紅陽在霍震燁身上施術(shù)，讓他酣然入夢。

    “他會不會識破夢境？”

    術(shù)一旦被破，就會反噬施術(shù)者。

    師父用這個法術(shù)cao控了許多人，其中有巨商有政要，他們對夢中發(fā)生的一切都萬分相信。

    夢中先師天母降下法旨，賜與財富權(quán)力，他們很容易就成了一關(guān)道的信徒。

    那么多大人物都沒能識破夢魘，這個霍震燁怎么有意無意的，好像察覺了什么，似乎在觀察著夢境。

    屋里點著一支紅燭，燭光照在古銅鏡上，鏡中投映出紅陽半張臉，他凝視鏡面，等蠟燭燒到頭，火星快要撲滅的時候，又續(xù)上一支。

    火光由暗轉(zhuǎn)明，鏡中一切又清晰起來。

    “他一開始就知道。”紅陽這么說。

    霍震燁長命富貴，福祿雙全，是少有的好命格。這人若是生意，會當(dāng)大商賈，若是當(dāng)官能登上高位，可他偏偏沒走這兩條路。

    命中該給他的福運祿氣，沒地方安排，就會補在別處。

    他的神識強健，靈感敏銳，他一開始就知道這是個夢，他還在有意cao控這個夢境。

    “他一開始就知道？”高遠震驚出聲，見紅陽眉頭一皺，又低下聲來，“師父，我是擔(dān)心您老人家的身子。”

    一關(guān)道為了擴張地盤，勢頭極猛，紅陽還要抽出時間來專心對付霍震燁，要他說，區(qū)區(qū)一個八門，根本不值得投入這么大的精力。

    “師父，咱們這是何必呢，咱們在虹口不是已經(jīng)開了這么多分壇了嘛?！?/br>
    日本人的路子走通了，巡邏兵見到一關(guān)道道眾都會放過一馬，把一關(guān)道的標識貼在門上，日本兵便不會闖進去。

    撐保護傘，自然要收保護費，一關(guān)道的道壇越來越多，就快與青幫并行了，怎么還在乎八門。

    紅陽眼波微動：“你懂什么?！?/br>
    他不在乎八門，他在乎的是白準的紙活，他倒要看看，姓白的究竟有多少本事。

    銅鏡中的霍震燁若有所思的低頭看著，紅陽移動銅鏡，就見他正低頭看著一方水塘，塘中映著天色浮光。

    高遠凝神屏息：“他是不是找到關(guān)竅了？”

    紅陽沒有說話，既然這種夢騙不倒他，那就讓他以為自己找到了出去的門。

    他催動咒術(shù)，銅鏡緩緩轉(zhuǎn)動，越轉(zhuǎn)越快，夢中時間也過得飛快。

    霍震燁回到家，看見阿秀穿著新洋裝，走到他面前：“大哥，好不好看？”

    霍震燁以為是白小七給阿秀買的，粉紅色的蝴蝶結(jié)襯衣，下面是長紗裙，阿秀本來就長得美，這么夸張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她就像個瓷娃娃似的。

    “好看?！?/br>
    “二哥約我們?nèi)ゼt房子西餐廳吃飯，給我過生日。”阿秀還燙了頭發(fā)，打扮得就像電影畫報上的女明星，頭發(fā)燙得卷卷的，夾了個水晶發(fā)夾。

    霍震燁笑了：“他還挺有心。”

    兩人一起上街，街上的人對俊男美人紛紛側(cè)目，霍震燁攔了一輛黃包車：“去紅房子。 ”

    阿秀在路上一直都很沉默，時不時就偷偷瞥一眼霍震燁。

    她喜歡大哥，她不想當(dāng)大哥的小meimei，她想當(dāng)大哥的妻子。

    霍震燁渾然未覺，白小七和這個小阿秀都是他養(yǎng)大的弟弟meimei，他偶爾會貪看白小七的臉，透過他的臉看白準，但他們對他是家人。

    “把我們叫來，他自己反而遲到了？”霍震燁說著翻起菜單，他其實不用看，閉著眼睛都能報出一長串白小七愛吃的東西。

    阿秀握著咖啡杯子，卷發(fā)垂到腮邊，她低頭望著杯中自己的影子，鼓足勇氣：“我……我喜歡大哥?！?/br>
    霍震燁漫不經(jīng)心的神態(tài)一下僵住了，他緩緩回過頭。

    “第一次見面我就喜歡大哥了?！钡谝痪湓捳f出來了，后面話就容易了，“大哥喜歡我嗎？”

    “喜歡，但不是那種喜歡?！?/br>
    阿秀杏眼含淚，她似乎已經(jīng)想到這個結(jié)果了，她問：“我知道，我知道大哥喜歡誰?！?/br>
    “大哥喜歡二哥?！被粽馃钣肋h都對他最好，給他挑魚rou，還會給他蓋被子。

    總是很溫柔的看著二哥，連她都沒有被這種眼神看過。

    白小七站在桌邊，他手里提著蛋糕，張大了嘴看著阿秀，又看看霍震燁。

    臉色一層一層變幻，最后好像突然明白了，他怒氣沖沖看了霍震燁一眼，然后扭頭就跑。

    霍震燁默默無言，沒想到養(yǎng)大了孩子，竟然還會有這種事發(fā)生。

    嘆了口氣，他飛快跑出去，就在他要追上白小七的時候，一輛汽車迎面沖上來，霍震燁一把推開白小七。

    自己被車狠狠撞了一下，撞出馬路，滾到街邊。

    雖然是個夢，可那痛楚無比真實，他倒在地上的時候，滾進一片水塘里，水塘中倒映著天空上一片灰影。

    霍震燁猛然睜開眼睛，他胸膛起伏，劇烈喘息，痛意在四腳彌漫散開。

    “醒了？”白準坐在他身邊，屋里點起一排白燭，燭光映在他眼。

    點點浮光攪動白準眼中的情緒，他難以自制的傾身上前，兩人鼻尖相對。

    這一次是白準主動，吻了上去。

    第81章 鏡中

    懷愫/文

    白準的動容稍縱即逝, 那個吻也如蜻蜓點水般，一觸就放。

    霍震燁未從痛楚中回神, 全身就似觸電般酥麻, 他探舌欲吻，白準已經(jīng)起身。

    濃墨似的發(fā)掃過霍震燁的胸膛，不等霍震燁索求更多, 就一竹條抽在他手背上。

    “啪”一聲，輕脆響亮，抽得霍震燁齜牙咧嘴。

    白準冷然轉(zhuǎn)過輪椅，回到房中，把門緊緊關(guān)死了。

    阿秀從天井邊溜過來, 給霍震燁端水，他四肢酸軟, 一時沒辦法坐起來, 想開口才覺得喉嚨里火燒似的，啞著聲音問：“我睡了多久？”

    阿秀伸出手指，比了個三。

    霍震燁一口把水喝干，這才覺得嗓子里好受些, 原來他睡了三天了。

    阿秀在他掌心上寫字，“主人, 擔(dān)心?！?/br>
    霍震燁笑了, 他三天沒吃東西，餓得前胸貼后背，下床站起還有點頭暈眼花, 走到白準門邊，叩了叩門：“我餓了?！?/br>
    說得有氣無力，把七分虛弱裝到十分，歪靠在門上。

    門內(nèi)一時無聲，沒等霍震燁再敲，門就打開了，白準坐在門里，雙唇緊抿，依舊氣哼哼的：“阿秀，去買點吃的來。”

    阿秀依言出門，霍震燁想蹲身跟白準臉對臉，但他一下眩暈，差點栽倒，白準伸出手來，他又扶門站定了。

    “我怕把你壓壞了?！?/br>
    “你三天沒吃飯還能油嘴滑舌？該讓你六天不吃?！卑诇誓亢炖镆稽c情面不留，可他伸著的手卻沒放下，怕霍震燁再站不住。

    阿秀很快回來了，她買了白粥，又去廚房盛兩碟小菜。

    除了霍震燁的，還有白準的，阿秀比比劃劃，“主人也沒吃東西?！?/br>
    霍震燁的目光一下軟了，他舍不得責(zé)備白準，但又心疼他：“我少吃兩頓也不要緊，你怎么能不吃東西？”

    怪不得他臉色都差了，一邊說一邊給他盛粥，白準趁他低頭，瞪了阿秀一眼。

    阿秀委委屈屈往墻邊站，鼓起嘴巴不高興，主人明明就很擔(dān)心。

    她在白準看不見的地方，偷偷跟霍震燁比手勢，主人覺也不睡，飯也不吃。

    霍震燁更心疼了，他伸手就要摸白準的頭，像在夢里那樣，他才剛抬手，白準就冷眼睨他：“干嘛？”

    “就算我真……”死字還沒出口，又是一竹條，這回抽在腿上。

    揚起來看著的極狠，但落下去卻輕，只是挨了一下褲管，根本沒抽到rou上。

    霍震燁簡直忍不住要笑，他俊目望著白準：“下次我一定更謹慎?！?/br>
    餓狠了的人不能立時吃飽，先把胃暖住，吃個半飽，緩一緩再進食。白準把粥碗推給他，冷聲道：“是我該更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