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jié)
“我就是那個,”白準頓一頓,“小女孩。” 撫育院里怕小孩長蚤子,全都剃光頭,連女孩也一樣,他怎么也沒想到,霍震燁小時候竟會把他錯認成女孩。 這人打小就是花花公子,真是三歲看到老。 何秘書面上動容,他忍不住脫口問:“那七少爺知道嗎?” 霍朝宗略一皺眉,何秘書又低下頭去。 “他不知道。”白準看了眼天井,冬風一吹,枝頭紅黃凋零,已經沒花了,只有靠墻邊擺著的那盆紙扎梅花,在老綠中添些活色。 霍朝宗放下茶盞,該說的他都說了,老七固執(zhí),這個白準也固執(zhí),而他自己在這件事上絕不變通。 何秘書并沒緊跟著霍朝宗離開,他略停一停說:“我會把七少爺的東西都送過來。” 說完才跟上去。 阿秀將門“啪”一聲關上,沒一會兒又打開,把禮物扔到街上。 這些事全是阿秀自作主張,她回身一看,主人正高興著呢?阿秀總覺得她已經懂了很多東西了,可她還是不懂,主人為什么高興呢? “大少爺?!焙蚊貢辈礁?,“大少爺,也許七少爺跟白先生是真的愿意在一起。” 霍朝宗坐進車里,何秘書開車,車上再沒第三個人,他這才嘆息:“耽于情愛,不爭氣?!?/br> 何秘書沉默了,他明白大少爺的意思,在大少爺心中,情愛上多花心思,是軟弱無用的表現。 他沉默著打方向盤,開車回霍公館,開了一段路才又開口:“那七少爺那里還要繼續(xù)跟著嗎?” 霍朝宗難得有些火氣:“不用了,跟他就能跟得住嗎?好在還沒人知道?!?/br> 霍震燁不知大哥上門,他先去找許彥文,從夢魘中醒來,他們只通過電話,還沒見過面。 許彥文看他又像沒事的人一樣,雖開懷但欲言又止,最后說:“你醒了就好。” “這次多謝你。”霍震燁拍拍這老同學的肩,想必他已經知道白準的能耐,也該對阿秀死心。 許彥文伸手托托眼鏡,他想起霍震燁昏迷時,白準憂心的樣子,微微笑著告訴他:“白先生心里有你。” 這他當然知道了。 霍震燁嘴角飛揚,一只手叉在西裝口袋里,一只手搓搓鼻尖,他還記得老同學情路不順,不好意思在他面前張揚。 許彥文看他這要笑不笑,心中暗喜的樣子,比你儂我儂的恩愛更扎人眼:“行了,我還要上班,你趕緊走吧?!?/br> 他沒告訴霍震燁,他和阿秀還在見面,每周見兩次,從書店又去了咖啡店,還去了電影院。 阿秀對什么都飽含著興趣,甚至連坐趟電車,她會流露出孩子般的喜悅,即便這樣,她也從來,從來都沒對他笑過一次。 可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他明明能感覺到阿秀是高興的。 她拉著他做各種各樣的嘗試,對他越來越親近。 可她就是不笑,冰雪面容,歡欣喜悅都透過小動作讓他知道。 霍震燁看許彥文低落,大概知道他在為什么煩惱,再次勸他:“許兄,為了你自己好,離阿秀遠一點吧。”更多的他無法透露。 許彥文惘然抬頭,他以為霍震燁在暗示他,阿秀也通陰陽。 他與阿秀上次見面時,經過一間照相館。 阿秀盯住照相館櫥窗中的大幅照片,她手指頭一點,許彥文就笑:“這是照相,把膠片洗出來,比畫像要快,還能保存得更久?!?/br> 櫥窗里有穿婚紗的新婚的夫妻,還有剛滿周歲的兒童,還有個小女孩穿著紗裙在花園里玩耍,阿秀挪不開目光。 許彥文輕聲問她:“你沒有照過相。” 阿秀點點頭,她想照相。 “那你,你要照一張嗎?” 他們推門進了照相館,照相館里有各式各樣的衣服可以選,阿秀看過一圈,并沒有挑選,這些給人穿的衣服,她是不能穿的。 本來她身上的旗袍已經很精致了,看不上照相館的衣服也正常。 許彥文站在攝影師身邊,阿秀一個人坐在布景中,她沖許彥文招招手。 “我嗎?”他不敢相信。 攝影師笑呵呵的,一把推他過去:“小姐都已經主動了,先生就不要害羞了嘛。” 許彥文微紅著臉走上前去,阿秀在布景前坐著,他站著,兩人身后是假畫布畫出來的湖光山色。 攝影師看看鏡頭,又從黑布中探出頭來說:“先生的表情再自然一點,小姐也笑一點,一點點就好了嘛?!?/br> 但阿秀就是不笑,無論她的眼睛中如何透露出喜悅,她都無法“笑”。 攝影師覺得可惜,這么漂亮英俊的一對兒,本來他還想把照片放大擺在櫥窗里呢,但這位小姐靜也有靜的美,等相片洗出來,跟許先生商量,擺出來當廣告。 照相館說這幾天就可以去取相片了。 許彥文終于打算開口表白,他想拿到照片之后問一問阿秀,她愿不愿意對他笑一下,愿不愿意跟他在一起。 霍震燁還不知道阿秀都跟許彥文出去這么多次了,他還以為自己這老同學深陷求不得的痛苦中,拍一下許彥文:“你要是想喝酒,就來找我?!?/br> 許彥文笑了:“好啊,找你喝酒?!?/br> 等送走了霍震燁,許彥文脫掉白大褂,先去照相館取照片,再去書店跟阿秀見面。 他來到照相館,推開玻璃門,走到柜臺前:“我姓許,來取相片?!?/br> 照片都放在信封里,信封上面寫著每個照相者的名字,店主按日期找,許彥文伸頭看著:“許先生和白小姐?!?/br> 光是說這幾個字,他都覺得齒間一甜。 店主找了一番,沒有找到:“你等一等,我到后面去問問,相片應該已經洗出來了。” 許彥文就在柜臺邊等著,店主走進去沒一會兒,里面?zhèn)鞒雎曇簟?/br> “怎么會洗壞了?” 攝影師辯解:“我肯定沒拍花,你看這一個人是好的,一個人花了,這肯定不是技術問題?!?/br> 許彥文聽了一會兒,恍悟這是在說他和阿秀的那張照片。 “我拿出去給客人看一看,請他們再來拍一張吧。”店主低聲嘟囔,“怎么會這么多張,都拍花了呢?!?/br> 店主搖著頭從里面取出照片,對許彥文陪笑:“對不起了許先生,照相的時候機器出了問題,您看一看,小姐這邊拍花了。” 許彥文接過照片,拿到眼前。 照片上確實是他,雖然是黑白的,但拍得很清楚,他用眼睛的余光偷看阿秀。 而阿秀,阿秀坐著,她穿著那件精致的旗袍,披著流蘇披肩,眼睛盯著鏡頭,一絲神采也沒有。 店主說拍花了,他還以為是拍糊了,但甚至不是。 阿秀木怔怔的,發(fā)絲衣裳處處精細,可就是不像個活人。 這樣的人,許彥文曾經見過,他在白家小樓里看到過許多個,白先生扎的紙人,每一個都是這樣,頭發(fā)衣裳處處精細,只是沒有眼睛。 許彥文臉色泛白,幾乎站立不住。 店主看他的樣子,還以為是重要的照片拍壞了,他有些為難:“先生,你看這樣好不好?小姐有空呢就再來拍一次,我們店全免費,要是小姐沒空呢,我們就退錢?!?/br> 許彥文捏著相片,他根本沒聽見店主說什么,失魂落魄推門出去,只覺得白光照得人眼前發(fā)花,他一陣陣暈眩。 阿秀,阿秀是個紙人,是個活的紙人。 他一路走著,腳步不知不覺得邁到書店前,透過玻璃看著店內已經在等他的阿秀。 阿秀完全是女學生打扮,她學著街上女孩子的樣子,穿藍上衣黑裙子,圍一條羊毛圍巾,哪個女學生也不像她這么美好。 阿秀翻著紙張,書店讓她高興,這里全都是紙的氣味,她突然感覺有人在看她,轉身看出去,沖許彥文招手。 許彥文一動不動,她是在笑的,倘若她能的話。 作者有話要說: 白·今天是小女孩·準:嘖 花花公子霍七歲 霍七的夢境是經過他自己再加工的 大哥說的才是現實 對同一個人說兩次要一輩子在一起 第92章 換臉 懷愫/文 許彥文站在書店門外, 透過玻璃望著阿秀。 阿秀沖他招手,等了半天也不見他走進來, 她蹦跳著出來, 許彥文見了,心口一疼,他見過這個姿勢的。 小燕高興的時候就是這么走路的, 阿秀在學小燕的樣子,表達她的喜悅。 阿秀走出來,她覺得許彥文今天很古怪,平時看見她雖然也不多話,可是他總會笑, 今天他怎么不笑了。 阿秀伸出手,在許彥文面前揮一揮, 像在問他“你怎么了”。 許彥文忡然回神, 他想扯動嘴角,但他沒能做到,阿秀拿出筆記本,在上面寫上“照片”兩個字。 今天要看照片的, 他們約定好了。 照片就在許彥文的公事包里,他緊緊攥著公文包的手柄:“那家店把照片洗花了, 我們倆都拍糊了?!?/br> 阿秀張張嘴, 失望嘆息,她很想看看自己在照片上是什么樣子的。 許彥文看著她臉,想從她臉上找到一些她不是活人的證據, 可他沒能找到,白準技藝非凡,豈會讓他看破。 “我們可以下次再拍,挑一個好一點的照相館?!?/br> 他還是不忍心讓她失望,哪怕她是個紙人。 她不笑,不吃東西,甚至不喝水。知道了真相再去回想,處處都有提示,只是他視而不見罷了。 阿秀點頭同意,她伸手去挽許彥文的胳膊,這是她在電影里學來的,走在街上就是要手挽著手的! 阿秀的小臂靈活的鉆進許彥文臂彎中。 許彥文這次沒有躲開,他原來覺得那不合禮數,他跟阿秀還沒有到那一步,可他這次放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