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節(jié)
譚三姑死后成鬼,還住在她以前的住的小竹屋中, 別人有子孫找回棺木尸首,她滿山飄蕩找自己的棺材。 好不容易找到自己那具,卡在石縫和木樹間,只差一點就要滾下山坡,粉身碎骨了。 她找到了自己的,又找白琪的,靈官村只有她知道白琪埋在哪兒,每到清明冬至,她都會給白琪掃墓,供些水酒。 她飄出去很遠,都沒找到白琪的棺材,在快出村口的溪流下游,才找到了白琪的棺木。 隔了幾天,溪流中的水已經(jīng)清澈起來,被溪中大石墩卡住,隨著水流,一撞一撞,就快撞散架了。 三姑急起來,七門主總不能死后棺散,尸體落在水中,她引來村民,村民們還以為是村中哪家的先輩,趕緊下河撈起。 幾個大小伙子下河去的,一個扒住棺材,另幾個游過去托住,其中一個發(fā)力太大,差點滑倒在河里。 “這棺材,不大對啊!”那個村民說,“這怎么,這么輕啊。” 人死rou化,棺材里也不可能這么輕。 他們撈棺出水,晾在河灘上,一根根撬開棺釘,啟蓋才發(fā)現(xiàn),里面什么也沒有,就是一副空棺材。 村人不知這棺村從何而來,嚇得念了好幾天經(jīng)。 諸人爭論不休,一些人說反正是無主空棺,干脆燒掉算了,另一些人說萬一這里面睡過人,沒了棺材就回不去了,會不會到村中作亂。 最后村長決定把這空棺也擺在靈官堂內(nèi)。 譚三姑無法可想,只能趁夜去找徐先生,連威帶嚇,讓他寫信寄給白準。 三姑指指內(nèi)堂:“你師父的棺材在里面?!?/br> 打開就是空棺,也不知白琪的尸骨不見了多久。 “多謝三姑?!卑诇手褫喴螡L到內(nèi)堂,師父要葬到靈官村,連碑都沒刻。 送葬的除了白準,全是紙人,挖墳填土,吹鼓打鑼,最后在他墳前燒化,沒有驚動任何人。 白準伸手撫摸木棺,神色凝重,他知道是誰盜走了師父的骨,問題是他要用這骨做什么? 霍震燁就站在內(nèi)堂門邊看著,一陣陰風(fēng)吹動堂內(nèi)垂掛的帳幔。 霍震燁回頭什么也沒有,他拿出古銅錢,往錢孔中一看,譚三姑就站在他面前,突然一笑:“你是阿準的什么人?” 這樣一張青白鬼臉湊上來,霍震燁嚇得退后半步,他想了想,沒有瞞著譚三姑:“我們,我們是伴侶?!?/br> 譚三姑似乎早就猜到了,她挑挑眉毛,對霍震燁上下打量,還繞著他轉(zhuǎn)了一圈,滿意的點點頭:“小伙子身體不錯?!?/br> 說完看了眼坐在棺邊的白準,對霍震燁道:“阿準這孩子,身子一向不好?!?/br> 譚三姑說:“他師父剛把他帶回來的時候,沒少往我那兒跑,靈官村除了他們爺仨,還沒男人讓我瞧過病呢?!?/br> 譚三姑想起舊事,臉帶微笑:“不肯喝藥,不肯看病,一塊飴糖都騙不到他喝一碗藥?!?/br> 怕苦,愛甜,就是那時候養(yǎng)出來的毛病。 霍震燁沒有笑,他笑不出來,他知道白準的身體越來越差,他甚至提過要去醫(yī)院,做些檢查。 可白準連理都沒理他。 譚三姑活著時候寡言,當了鬼話也多了,對霍震燁絮絮叨叨說白準的舊事:“喝了多少藥都不管用,后來,是他師父把他過繼給了城隍爺,身子骨才好起來的?!?/br> 霍震燁眼睛一亮,只要造起城隍廟,立住城隍金身,白準的身體是不是就能好了? 白準從內(nèi)堂出來:“有勞三姑,我們先去舊屋,明天再來抬走棺木。” 尸骨雖不在了,墳中總有些要收拾的,還有那間舊屋,阿秀和紙仆應(yīng)該已經(jīng)收拾出來了。 譚三姑送他們到廟門邊,看他們走遠了,躺回棺材里,人死之后就能看見許多活著的時候看不見的東西,阿準這孩子雖然坎坷,但那姓霍的小子身畔隱隱然有金光。 也不知是行了什么大功德,像這樣的人,小鬼邪物不敢靠近。 有他陪著阿準,總是一件好事。 霍震燁背起白準往竹屋走去,白準趴在他背上:“這里原來有條滑道,是師父專為我造的?!?/br> 可惜年深日久,樹根雜草盤生,滑道已經(jīng)不能用了。 “譚三姑跟你師父是朋友?” “三姑的父親,原來是二門門主?!?/br> 二門皮,賣藥郎中。 譚門主到老才得了個女兒,將門主之位傳給門中弟子,帶著小女兒到山里隱居,把渾身看病的本事都教給了譚三姑。 可譚三姑這輩子,卻只能給村中女人看婦人病。 霍震燁慢慢往山上走,他沒爬過這種山路,天黑落雪,窄道兩邊竹木叢生,他每一步都走得很慢。 雪越少越大了,霍震燁口中呵出團團白霧,走上幾步就要停,用腳摸索出路徑。 “是不是往這兒走?”他問白準。 白準半天不答,他扭頭去看,白準趴在他背上閉著眼睛,長睫上凝著雪珠,肌膚近乎透明。 “白準!”霍震燁陡然高聲。 驚起林中鳥獸,白準一下醒了,他呼出團白氣,不滿道:“怎么這么慢?還沒到?” 霍震燁這才心安:“我看不清楚,問你路呢?!?/br> 白準趴著,指尖略動,阿秀飛快在他們面前出現(xiàn),伸手接過白準,“噌噌”往山道上爬。 霍震燁站在窄石路上,眼看白準越來越遠:“哎!我呢?” 還是兩個紙仆下來,把他抬了上去,白準已經(jīng)舒舒服服坐在火堆前,還指使紙人偷了幾個紅薯,往火里一埋,等著烤紅薯吃。 “你這人,還有沒有良心了?!被粽馃钸M門抖去一身雪。 白準瞇著眼道:“沒有?!?/br> 霍震燁走到白準身后,將他摟住,兩只手抓住白準雙手,呼出口氣:“那讓我暖一下?!?/br> 他的手一點也不涼,比白準要暖和得多。 兩人隔著火堆,看門外竹山雪落。 第113章 七星 懷愫/文 雪落了一夜, 木柴也燒了一夜。 白準靠在霍震燁懷中,他睡著的時候呼吸極輕, 霍震燁單手握著竹條撥動柴火, 低頭去看白準,看火光在他眉眼間躍動。 霍震燁用毛皮大衣把白準裹緊,不讓他受一點風(fēng), 指尖摩挲著他的指節(jié),心里計算著日子,快了,城隍廟就快動工了。 到時候他就會好的。 第二日白準睜開眼,眼前山林一片銀妝, 他躺在小時候睡的那張竹床上,聞見屋中有股地瓜粥的糊味。 霍震燁剛學(xué)會燒煤球爐, 跑到山中又學(xué)升火煮粥。 他看白準醒了, 有點尷尬:“這個鍋子不太好?!眻詻Q不說是他技術(shù)差。 “但上面的沒糊,還能吃?!笔⒊鲆恍⊥?,送到白準面前,準備接受他無情的嘲諷, 沒想到白準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把碗接過去了。 這粥中淡淡一絲焦糊味兒, 跟師父煮的一樣。 霍震燁看白準端碗抿了一口, 他自己知道這粥味道不怎么樣,可白準喝了一口,竟然露出笑意來。 他也沒放多少糖啊, 不會是甜傻了吧。 白準喝了半碗,對霍震燁說:“上山吧?!?/br> 雪下了一夜,終于停了,山間茫茫無人,也不用霍震燁背他,兩個紙仆將白準抬到墳前。 積雪填滿了窟窿。 “要不要把雪扒開?”霍震燁問。 白準咳嗽兩聲:“不用你。” 兩個紙仆跳進雪堆,把積雪刨出坑外,雪化成水,打濕了紙衣,露出腔中竹骨,等紙破空漏風(fēng),紙人便不動了。 眼看紙仆被打濕,霍震燁跳進坑里,積雪埋過他的小腿,皮鞋褲子里全是碎雪,很快就化成水,凍得他瑟瑟發(fā)抖。 “你上去,還是我來吧?!边@話是對紙仆說的,那個紙仆手足無措,在坑中站了一會兒,輕輕一跳 ,躍到坑外。 霍震燁帶著皮手套,還是凍得夠戧,把雪扒開,露出土坑。 墳中自然什么也沒留下,本來落葬時,師父就什么陪葬也不要,棺內(nèi)只封存著他的骸骨。 白準眉頭緊皺,山中寒風(fēng)拂過他面頰耳畔,他呵出口氣:“有沒有錢?” 霍震燁一怔:“你師父還埋寶貝了?”怪不得白準這么有錢呢,隨手一個花瓶茶碗,全是古董。 “我是說你脖子里的那種,壓棺七星?!?/br> 除了一口棺,就只有棺材蓋上七枚古錢,每枚上刻一個北斗星辰,在棺蓋上也擺出北斗的方位。 北斗注死,棺壓七星,是為安魂。 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到,就算七枚不全,能有一兩枚也好。 “不會被白陽摸走嗎?” “不會?!比绻袆e的,他肯定帶走了,唯獨落魂七星,他一定不敢碰。不僅不敢碰,他開棺之后,還把把七星復(fù)位了。 這么大個土坑,挖要挖到什么時候,七枚小錢,恨不得要用土篩子來篩,才能篩出錢來。 土里撈錢無異與大海撈針,但既然白準說了,總要找一找,霍震燁沒抱希望,伸手一摸,竟然摸到個東西。 拍開上面的黑泥,露出一點燦黃色。 白準眉梢微挑,這人的運氣怎么又變好了? “你再試試?!?/br> 霍震燁把這片都翻遍了,又摸出一枚來,他累得氣喘,這可比床上累多了:“不一定還在這里,說不定跟泥水一起沖下去了。” “但要找,也容易?!?/br> “怎么找?”這么茫茫一片山,都過去半年了,到哪兒找七星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