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罷，莫要打攪我清修！”寇老爺直接趕顧小滿走。

    顧小滿不肯走，過了許久，他才看著寇老爺，又說；“大人說了，要是府里有事，就叫我來找老爺?shù)??！?/br>
    聽他提起寇鎮(zhèn)，寇老爺?shù)纳硇晤D了一下，久久沒有說話，顧小滿接著開口，他懇求道；“老爺，你就回去看看吧，大人被凈身出戶都還惦記著府里的人，你是寇家的家主，可不能不管八姑娘呀?！?/br>
    屋里安靜下來，只能聽到丹爐里的爆炭聲，過了片刻，寇老爺看著顧小滿，他說道：“你先回去，我隨后就趕到。”

    顧小滿聽到寇老爺松口了，他心頭一喜，忙不跌的點頭答應，隨后退出了屋里，隨著鄭三一起出了紫云觀。

    等回到京里時，天色已晚，外面有些寒冷，他和鄭三快馬加鞭的回了寇府，剛進院子，劉嬤嬤便近前說道：“正君，大太太正請了欽五爺，在正堂審問八姑娘呢?！?/br>
    顧小滿一驚，他連衣裳都沒換，帶著人直接往正堂去了，正堂門口有王氏院子的婆子守著，她見顧小滿來了，剛要伸手攔，顧小滿已閃開她，直接進了屋里，到了內堂，只見里面燈火通明，寇欽和寇大太太坐在主位，下面是幾個太太和奶奶輩的立在一旁，而寇玉霖則跪在地上，孫姨娘也滿臉是淚的跪在一旁。

    寇大太太見顧小滿來了，冷笑一聲，說道：“鎮(zhèn)正君，你來得正好，省得我打發(fā)人去請你。”

    顧小滿側頭看了寇玉霖一眼，她今日剛剛生產(chǎn)完，臉色看起來十分憔悴，只是雖說她是跪在寇大太太面前，但臉上卻是一副不服氣的神情。

    寇大太太盯著跪在地上的寇玉霖，她說；“我顧及著寇家的名聲，想著八姑娘只要私下了結也就完了，誰知八姑娘卻不顧及著寇家的名聲，既是如此，我今日便將你的罪名搬給你聽，叫你看看，你到底死得冤不冤?！?/br>
    不等寇大太太細數(shù)寇玉霖的罪名，顧小滿見口說道：“大太太，我已將老爺請了回來，你且看他是如何定奪的?！?/br>
    寇大太太和寇欽俱是一楞，寇大太太倒是知道顧小滿今日往紫云觀去了，只是她卻沒想到，顧小滿竟能想將寇老爺請回來。

    ☆、第91章

    寇老爺回來了，顧小滿看到他已換下先前那身道袍，穿著一身尋常衣裳，進了屋里后，寇欽連忙起身，迎了上前，恭敬的說道：“給老爺請安。”

    寇老爺微微頷首，那寇大太太也已起身，垂首立在一旁，寇老爺走到先前寇欽的座位上坐了下來，又扭頭望著寇大太太，和顏悅色的說道：“你也坐下罷。”

    王氏微怔，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老爺從不曾正眼看她一下，她心里忍著氣，不肯主動親近他，誰知被他溫言軟語一句，頓覺得心里生出無限酸楚。

    寇大太大默默的坐了下來，接著，又見寇老爺轉頭望著跪在地上的寇玉霖，他淡淡說道：“玉霖，你做下此等傷風敗俗之事，辱沒寇家門眉，念你少不更事，或是遠嫁海外，或是伴侍佛前，你自行選一個去處罷?！?/br>
    寇玉霖冷冷一笑，她看著寇老爺，恨恨的說道：“要說恥，這府里哪一個比我干凈？”

    頓了一頓，寇玉霖跌跌撞撞的站了起來，她凄厲的笑著，指著站在高堂前的寇老爺說道：“闔府就數(shù)你最干凈，不理俗事，清冷孤傲，實乃天下第一的臨池閑人，可惜寇家在你手上，卻越來越頹敗，我糟蹋的是自己，老爺你羞辱的卻是寇家的列祖列宗！”

    “放肆！”王氏重重的拍著桌子，她怒瞪寇玉霖，開口說道：“老爺憐惜你，你還敢大言不慚?！?/br>
    寇玉霖的話已能稱得上大逆不道了，屋里寇欽等人全都低下了頭，顧小滿也是驚出了一身冷汗，他好不容易才把寇老爺請了過來，她可千萬別自己又作死啊。

    寇玉霖神情癲狂，她又看著寇大太太，說道：“我要說得還多著呢，今日索性就一次說完，你身為當家主母，把持寇家上下，府里哪一件損陰德的事你不知道？又有哪一件事跟你沒有干系？”

    “八姑娘，求求你，你別再說了……”孫姨娘已嚇得快昏過去了。

    寇大太太氣急敗壞的站了起來，她怕寇玉霖又說出什么驚人之語，于是喝道說道：“這丫頭瘋了，快來人，把她給我拖出去?！?/br>
    顧小滿也急了，先前寇玉霖還跟他求救，現(xiàn)在卻自己往死路上走，他真是越來越看不透這寇家的人了。

    在王氏喊話時，從外頭進來幾個粗壯的婆子，一把扣住了寇玉霖，她們正要將寇玉霖拖出去時，寇老爺出聲了；“且慢?！?/br>
    寇大太太心中一慌，她望著寇老爺，只見寇老爺神情淡然，似乎寇玉霖才剛說出的話他一絲也不曾放在心上。

    “是去修佛，還是遠嫁，八姑娘你給自己選一條路罷。”寇老爺輕聲說道。

    寇玉霖掙開婆子的手，她整了整衣裳，抬著下巴，冷聲說道：“我要活命?！?/br>
    寇老爺沒有作聲，他只是一揮手，婆子們把寇玉霖拖了下去，接著，屋里靜悄悄的，只剩下孫姨娘的啜泣聲。

    半晌，寇老爺轉頭望著寇大太太，他緩緩的說道：“把八姑娘送上商船，在爪哇國隨意尋戶人家嫁了，至于那孩子，就送到養(yǎng)生堂去罷?！?/br>
    寇大太太不敢有異議，她低聲答道：“是?！?/br>
    寇老爺直直的盯住寇大太太的眼睛，他說；“你向來是個妥當人，送八姑娘走的事情也辦得仔細一些，切莫有差池?！?/br>
    寇大太太神情一凜，垂道回道：“不敢有辱老爺使命?！?/br>
    交待了這些事情，寇老爺起身，背著手出門，寇大太太看著他的背影，她追了兩步，急聲問道：“老爺，天色晚了，你這是要往哪里去？”

    寇老爺停了下來，說道：“觀里的丹爐不能熄，告訴老太太一聲，此番回來的急，我趕不上去給她老人家請安，還望她見諒。”

    說罷，便已走遠，寇大太太看著他的背影，臉上帶著黯然。

    顧小滿在屋里站了片刻，他沒想到事情最終是以這種方式解決的，這寇府里從老爺?shù)教?，他實在琢磨不透，這會兒他只覺得心里難受得要命，竟是十分想念千總大人。

    出了寇大太太的正屋，顧小滿和劉嬤嬤往自己的院子去，走到一半的時候，他突然開口問道：“劉嬤嬤，養(yǎng)生堂是啥地方？”

    劉嬤嬤輕輕嘆著氣，她搖頭說道：“養(yǎng)生堂是專門安置棄養(yǎng)孩子的地方，那里臨街放著許多一排排抽箱，有的人家，生了孩子卻又養(yǎng)不活，就把孩子放到抽箱里，若是遇到有人想要抱養(yǎng)孩子，就去打開抽箱抱走，這樣親生的爹娘跟寄養(yǎng)的爹娘不相識，也免去了許多的牽絆?！?/br>
    顧小滿想了一下，又問：“若是沒人抱養(yǎng)孩子呢？”

    劉嬤嬤回道：“那大約就會死罷?！?/br>
    聽了劉嬤嬤的話，顧小滿整個人都被震驚了，他傻傻的立在原地，什么話也沒說。

    劉嬤嬤見他不動，便說；“正君，回去罷?！?/br>
    顧小滿回過神來，他又走了幾步，滿腦子都是今日見到的那個小團子，這小可憐要被送到養(yǎng)生堂，要是運氣好會被人抱養(yǎng)，要是運氣不好，甚至就這樣莫名奇妙的沒了，想到這里，他整個心都揪了起來。

    劉嬤嬤并不知道顧小滿的心思，她手里打著燈籠，一邊走，一邊又說；“這都是命，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在出生前就已被老天爺安排好了的。”

    顧小滿一聲不吭，不一時，他們回了自己院里，顧小滿進了屋里后，還是呆呆傻傻的，劉嬤嬤見天色不晚，往外頭給他端洗漱水去了。

    劉嬤嬤走后，屋里只剩下顧小滿一個人，自從知道寇玉霖生的小哥兒要被養(yǎng)到養(yǎng)生堂后，顧小滿就一直心神不靈的，那畢竟是條性命，現(xiàn)如今卻只能任人擺布，一想到小哥兒說不定會死，顧小滿就覺得像是有人在拿針扎他的心尖似的。

    在顧小滿發(fā)呆的時候，劉嬤嬤端著水進來了，她開口說道：“正君，快洗洗歇了罷?！?/br>
    顧小滿抬起頭，他望著劉嬤嬤，嘴里吭哧了半日，猶猶豫豫的說道：“劉嬤嬤，我……我想抱養(yǎng)八姑娘生的那個小哥兒。”

    劉嬤嬤楞了一下，說道：“那孩子的生父來路不明，正君怎會想到要抱養(yǎng)他，再說了，二爺總有一日會有自己的血脈，這孩子不明不白的又算什么呢？”

    顧小滿不作聲，劉嬤嬤并不知道千總大人不會納妾的，他和千總大人日后也不會有自己的血脈，雖說寇玉霖生的是私生子，但說起來，再咋也算是千總大人的親外甥，他實在不忍心叫那孩子送到養(yǎng)生堂去。

    “正君，聽我一句勸，那孩子有自己的歸宿，你就別管了?！?/br>
    顧小滿低下頭，他小聲說道：“可這個小哥兒要是送到養(yǎng)生堂，說不定就會死?！?/br>
    劉嬤嬤說；“那也是他自己的命?！?/br>
    顧小滿握住劉嬤嬤的手，他懇求道：“劉嬤嬤，咱們就把他抱養(yǎng)回來吧，要不然我把他帶到定州，隨意送給別人撫養(yǎng)，那也比放在養(yǎng)生堂強啊。”

    劉嬤嬤聽說他不是抱回來自己養(yǎng)，倒是松了一口氣，她沉吟片刻，對顧小滿說道：“既是如此，那就救這孩子一命。”

    顧小滿心頭一喜，他握住劉嬤嬤的手，說道：“嬤嬤，謝謝你?！?/br>
    劉嬤嬤瞅了他一眼，嗔道：“你都這樣說了，要是我再攔著，豈不是顯得我心狠?！?/br>
    顧小滿憨笑了一聲，想起那小哥兒，他拉著劉嬤嬤，急切的說；“那咱快去孫姨娘，省得他們把小哥兒送走了。”

    劉嬤嬤拉住他，說道：“等等?！?/br>
    “咋了？”顧小滿不解。

    那小哥兒才由寇老爺說要送往養(yǎng)生堂，他們就要去抱回來，倒顯得他們跟寇老爺作對，劉嬤嬤想了一下，對顧小滿說道：“我叫鄭三去盯著孫姨娘的院子，等他們把小哥兒放到養(yǎng)生堂的抽箱，咱們直接抱走就是，省得又無端添上許多麻煩?！?/br>
    顧小滿點頭如果搗蒜，他全聽劉嬤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