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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魔_分節(jié)閱讀_4

    穆長亭不滿地咕噥一聲:“別動……”

    涼涼的東西頓了頓,終于安分下來,穆長亭緊皺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

    清晨第一縷光從神樂宮大殿高懸的窗戶輕柔地鋪照進來,小鳥兒嘰嘰喳喳的聲音隨之響起。第一聲晨鐘從鼓樓清晰地傳來,一聲又一聲,清靈的聲音仿佛能夠震蕩與洗滌人的心靈。

    邢玉笙小心地抽回被穆長亭緊緊握住的手,動了動因為長期保持一個動作而發(fā)麻的手臂,將蓋在穆長亭身上的外袍往上提了提。做完這些,他便盤腿坐在原地看著少年安靜蒼白的臉發(fā)了一會兒呆,然后才站起來,輕手輕腳走出門去。

    穆長亭是聞著泛著rou糜香味的米粥醒來的,他動了動,肩膀卻因牽動后背的傷口而痛得呲牙咧嘴。

    一雙白皙修長的手就在這時輕輕扶住了他,穆長亭抬頭,看到了邢玉笙好看得有些過分的臉,還是那樣冷冰冰的模樣,但也許是沐浴在晨光中的原因,他的眉眼顯得柔和許多。

    “謝謝?!蹦麻L亭在他的幫助下坐起來。

    邢玉笙抿了抿唇,低聲道:“應該是我謝謝你。”

    “居然能從你嘴里聽到謝謝兩個字,真是不容易呀?!蹦麻L亭精神好些了,只是臉色依舊蒼白,他彎起月牙兒一樣的眼睛微微笑起來,“你來看我,不怕又惹怒林賤人?若他連你一起罰怎么辦?”

    邢玉笙道:“他讓你反省,你在大殿呼呼大睡都不怕,我又怕什么?”

    穆長亭聽得笑起來:“你也不呆嘛,怎么他每回欺負你,你卻不知反抗?”

    邢玉笙臉色變了變,穆長亭見他不說話,生怕自己又觸了雷池,連忙咳嗽一聲,道:“那個什么……我餓了,粥是給我的嗎?”

    邢玉笙端起粥遞給他,穆長亭伸手要接,他的手一頓,又把粥收回來。

    少年低垂著眼眸,長長的睫羽扇動,像是即將展翅高飛的蝴蝶。

    穆長亭愣愣看著他用勺子在熱氣騰騰的米粥里攪了攪,然后舀了一勺放在嘴邊輕輕吹了吹,再遞到自己嘴邊,等他張口。

    邢玉笙就像那些路邊的野貓,習慣了獨自舔舐傷口,總是擺出戒備與拒絕的姿態(tài)??墒切睦镱^明明是分外渴望著別人對他展露善意的,一旦有人這么做了,他便會用他的方式給以回報。

    穆長亭嘴角噙笑,順從的把粥吃了。

    小小一碗rou糜粥,對別人來說可能不是難事,但是放在被百般刁難與排擠的邢玉笙身上,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付息烽提著食盒摸進大殿的時候,穆長亭正在祖師爺?shù)纳裣衩媲肮虻霉P直,一副正在認真懺悔的模樣。

    付息烽滿心詫異,誰知走近了一瞧,瞬間無語了。

    穆長亭手里頭窩著一只幼鳥,他正用指尖一下一下摸著幼鳥的腦袋。

    付息烽坐到穆長亭面前,揭開食盒,對他說道:“虧我這么擔心你,你倒好,居然悠閑地逮了只鳥玩起來。從哪兒來的?”

    “我這不是無聊嘛?!蹦麻L亭看見食盒里面的rou眼睛就是一亮,把幼鳥放到旁邊,讓它自個兒去玩。他一邊找吃的,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答道:“在大殿里撿到的,笨得很,可能剛學會飛?!?/br>
    啃了一口豬蹄,穆長亭一臉滿足,于是他開心地雙手合十,真誠地說道:“阿彌陀佛!多謝付施主,要不是有您老接濟,這三天我可就吃不上這么大塊的rou了,慘啊慘!”

    付息烽冷哼:“你辟谷都辟到狗肚子里去了,天天就知道吃rou。”

    穆長亭搖頭晃腦:“非也非也,食之性也,要把這都丟了,做人還有何意趣?”

    付息烽懶得跟他貧嘴,觀他神色,似乎好了不少,一顆心總算落了地。

    付息烽道:“身子骨挺硬朗啊,二十鞭都沒把你抽死,昨晚怎么熬過來的?”

    穆長亭聽得一怔,倏地抬頭看他,問道:“……不是你昨晚照顧我的嗎?”

    付息烽也愣了愣,反應過來后臉色立刻沉了下來:“我與你關系最好,神樂宮里誰不知道?昨晚林賤人派人把我看得死緊,就是怕我來看你。”

    噢,不是他……

    那昨晚幫我涂藥,衣不解帶地照顧了我一晚上的是……

    腦海里忽然閃過邢玉笙冷冷冰冰,生得漂亮俊美的臉。

    穆長亭還在發(fā)愣,付息烽說道:“你強出頭的臭毛病真該改改,看見不平事都要插一腳,那世上那么多受苦受難的人,你搭救得過來嗎?”

    付息烽向來信奉明哲保身,穆長亭在這塊上跟他說不通,但也知道他是為自己好。

    穆長亭服軟道:“好啦好啦,下不為例!”

    付息烽“嗯”了一聲,關心道:“你傷口如何了?讓我看看,我?guī)Я怂庍^來。”

    穆長亭忙著吃,擺了擺手,含糊地說道:“不用,已經(jīng)上過藥了。”

    付息烽于是不說話了,手指在地上劃來劃去,穆長亭埋頭苦干,吃得鼻尖都冒汗了,難得他受此重傷還這么有食欲。

    忽然,付息烽伸手在他臉頰抹了抹,兩道黑色的污痕出現(xiàn)在臉上,十足一個花臉貓。配上穆長亭呆呆的表情,顯得分外可愛。

    付息烽心頭一動,難得笑起來:“論容貌你也不比姓邢的那小子差,看來林賤人現(xiàn)在是男女通吃了,你還不趕快把自己弄丑一點,小心下一個輪到你?!?/br>
    穆長亭白他一眼,用手背擦了擦臉,笑罵道:“滾滾滾,烏鴉嘴!”

    付息烽也扯起嘴角笑了笑,目光始終沒有離開穆長亭,也不知在想著什么。

    出了神樂宮大殿,清風微拂,付息烽閉目緩緩吐出一口氣,睜眼的一瞬,猛地將拽在掌心的藥瓶用力摔進草叢里!

    第5章 同住

    穆長亭的靜閉沒有關足三日就被放出來了,不是林見大發(fā)慈悲,而是神出鬼沒的神樂宮宮主懸月尊沈宜忽然召集所有神樂宮弟子訓話。

    穆長亭拜入清風派日子也不短了,可見過沈宜的次數(shù)三根手指數(shù)得過來。

    沈宜其人,很瘦,非常瘦,瘦得一陣子風刮過來都擔心他可能站不穩(wěn)。可用付息烽的話來說,就是——頗有仙風道骨之姿。

    只是他不愛說話,也不愛管神樂宮內(nèi)俗事,否則這里也不會讓林見弄得烏煙瘴氣。

    此刻他手搭拂塵,垂著眼皮站在大殿中央,若不是他睫毛偶爾眨動一下,穆長亭都要懷疑他快睡過去了。

    教習師長姜遠勤高聲說:“近來有多宗人口失蹤案發(fā)生,在江湖上掀起了軒然大波,這些人或出門趕考或從商或投奔親戚,要去的目的地都不同,可是他們無一例外都途徑了丹楓鎮(zhèn)。我們懷疑丹楓鎮(zhèn)之中有陰邪之物作祟,掌門仙尊示下,由懸月尊與我們?nèi)唤塘晭熼L帶領神樂宮弟子前去查探一番?!?/br>
    此話一出,人群立馬喧嘩不安起來。

    “我們是清心派入門弟子,到目前為止,只學習了基礎的心法劍招,面對邪祟根本手無縛雞之力,這么危險的事,為何不派高階弟子前去?”

    “沒錯!這樣的大案子怎么能派我們?nèi)ィ俊?/br>
    “就是,低階弟子的命就不是命了嗎?”

    姜遠勤皺眉道:“安靜!”

    他環(huán)視一周,待議論之聲漸消,才繼續(xù)說道:“大家放心!此次前去丹楓鎮(zhèn)以自愿原則為主,不會有人逼迫你們?!?/br>
    穆長亭出列,行了一禮,恭謹?shù)溃骸皯以伦?,三位師長,弟子穆長亭愿往?!?/br>
    他才被林見抽得皮開rou綻,大大出了“風頭”,許多人都認得他,場面一下又熱鬧起來。人潮之聲還未褪去,人群之中又站出一人,向來與穆長亭形影不離的付息烽行禮,道:“弟子付息烽亦愿往?!?/br>
    姜遠勤認得他們,微笑頷首:“還有誰愿往?”

    話音未落,邢玉笙默默站到了他們身邊,道:“弟子邢玉笙愿往?!?/br>
    穆長亭忍不住偷偷看他一眼,怎知看過去的時候,正好與邢玉笙黢黑的雙眸對上。

    穆長亭一點兒也沒有被抓包的尷尬,眉眼一彎,開心地朝邢玉笙揚起一個笑臉。

    邢玉笙的嘴唇不由自主動了動,隨即似有些懊惱,猛地將頭撇開,眉頭微蹙,只留一個清冷的側臉。

    穆長亭納悶地撓了撓臉頰,難道他不喜歡我對他笑?我笑得很討厭嗎?

    有了他們?nèi)俗鞅砺剩剿卦诒姷茏又斜憩F(xiàn)出眾的幾人也接連站了出來。

    姜遠勤很滿意,轉頭對沈宜說道:“啟稟懸月尊,一共十二人?!?/br>
    沈宜點點頭,終于開腔道:“夠了?!?/br>
    畢竟也是一件危險的事,貴精不貴多。姜遠勤再說了些注意的事宜與出發(fā)的時間,就讓他們自行回去收拾行李。

    隨著人群往外走,穆長亭看著付息烽笑:“我沒想到你也會去?!?/br>
    付息烽看了他一眼,低聲說道:“三個月之后就是仙法試煉賽,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掌門仙尊特意示下,由十二宮之中最低位階的神樂宮弟子前去,這些人可都是要參加仙法試煉賽的?!彼咝σ宦?,道,“清心派又不是沒人了,何以只讓低階弟子前去?難道真的想讓我們?nèi)ニ退??我這么說,你懂了嗎?”

    仙法試煉賽是試煉,這次又何嘗不是一次試煉。

    穆長亭聽得目瞪口呆,搖頭嘆道:“你呀你,果然無利不起早,我還以為……”

    付息烽替他補充道:“以為我跟你一樣,滿心俠義,古道熱腸?”

    穆長亭見他打趣自己,瞪他一眼,付息烽掌不住先笑了,連眸光都溫柔了下來。

    可以在一個人面前做真正的自己,不用擔心他會害怕你,厭棄你,其實是一種特別珍貴的幸福。

    神樂宮的弟子靈力低微,尚不能御劍而行。

    丹楓鎮(zhèn)的位置又較為偏遠,一行人策馬跑了三天三夜才到達。

    一路風塵仆仆,到達丹楓鎮(zhèn)之時偏逢天公不作美,雷聲轟鳴,閃電交加,頃刻下起了傾盆大雨。

    鎮(zhèn)上人煙寥寥,路人撐傘疾行。

    他們把馬匹栓好,在路邊一處的茶棚處躲雨。

    少年們?nèi)齼蓛勺瑢ι较碌囊磺行迈r事物都很著話。

    穆長亭擦了擦臉上的水,臉色顯得有些青白。

    他的傷口還未好利索,又這樣疲憊奔走,饒是鐵打的人也受不住。付息烽扶他坐下,有些擔憂地看著他,穆長亭沖他虛弱地笑一笑:“沒事,休息會兒就好了?!?/br>
    正在這時,隨著微微凌亂的腳步聲響起,兩名女子踏了進來。

    拍了拍身上的水珠,纖細瑩白的手指一轉,青紙傘后露出一張清麗的臉來。江南女子的溫婉秀美在她身上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

    茶棚里一時寂靜無聲,林見失神地打翻了一杯熱茶,慌得他咋咋呼呼地跳起來。

    同行的小丫環(huán)許是見慣了這樣的場景,不由得嗤笑一聲。

    小丫環(huán)轉過身去,扶住女子的手臂,道:“少夫人,我們先進去坐坐,這是過云雨,下不了多久的。”

    那女子頷首,聲音溫柔:“好,我們?nèi)淼乃幉臎]有打濕吧?”

    小丫環(huán)笑道:“少夫人放心,奴婢好生看著呢。”

    她們一走動,眾人才發(fā)現(xiàn)那女子的腳一拐一拐的,似是不小心崴到了。

    小丫歡皺眉道:“少夫人,還痛得緊嗎?要不,奴婢待會兒去雇頂轎子?”

    女子微笑著搖搖頭:“不必了,我還能走,這里離家也不遠了。”

    茶棚里都坐滿了,小丫環(huán)環(huán)視一周,走到沈宜面前,行了一禮,俏生生地說:“道長有禮,方便搭個桌嗎?”

    沈宜抬頭淡淡看她們一眼,左手微抬,做出一個“請”的姿勢。

    小丫環(huán)歡喜地扶少婦坐下,女子對沈宜淺笑一下,柔聲道:“多謝道長,叨擾了。”

    沈宜悠然飲茶,淡淡道:“無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