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_分節(jié)閱讀_46
溫情都是假象,不歡而散的時候才是最多的。 謝應君怔怔望著一地碎片,他的話猶在耳邊震蕩。 以前去祭拜芩書仲的只有秦飛瓊和謝應君,如今多帶了付息烽和穆長亭,出于對他們二人的不信任,以及秦飛瓊心里怒氣未消,不想跟謝應君說話的心思,秦飛瓊又喚了平日里貼身看守謝應君的黑影魔物一同前去。 從竹屋中的密室出來,他們一行五人,乘著小舟隨著水流一路往下,行了約莫大半日的光景,秦飛瓊就吩咐靠岸。 這便是到了穆長亭當時尸身被控時的挖墳之地了。 付息烽手持銀鈴往前走,穆長亭低垂著眼眸,十分聽話,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后。 一路上,沒有人開腔說話,唯有腳踩在枯枝樹葉之上的窸窣聲,還有清脆的銀鈴之響。付息烽看了一眼走在最前面的秦飛瓊,又看了一眼謝應君,眸光微轉(zhuǎn),敏感地發(fā)現(xiàn)了他們之間氣氛的不對勁。 縱然不知道他們二人平時是如何相處的,但秦飛瓊是什么性子,付息烽自認了解得七七八八。這一路上他冷著一張臉,不茍言笑,且目光絕對不落在謝應君身上,分明是跟他之間有了爭執(zhí)。 墳地已重新翻整好了,之前他們看到的破爛木牌已被秦飛瓊撤去,轉(zhuǎn)而立了石碑,刻上了芩書仲的名字。如今他控制住了清心派和魔域,又在仙道其他重要派別安插了不少人,倒不如從前顧忌了。 他們將祭奠的物品一一擺放好,輪流上前祭拜。 穆長亭上前祭拜完畢,結(jié)結(jié)實實叩頭認了錯,態(tài)度誠懇,秦飛瓊的臉色多少好看了些??匦男g只是控制了他大部分意識,讓他服從命令,但如果在沒有銀鈴強迫控制之下,他所做之事大多還是遵從他的本心。 這也就是秦飛瓊為什么愿意勉強原諒他的原因。 謝應君是最后一個上前祭拜的,也是待得最久的一個。 他的手撫摸過石碑,微微有些顫抖,口中喃喃低語,不知在說些什么。 秦飛瓊站在身后,雙眸死死盯著他,表情不善。 付息烽蹲下來替穆長亭拍了拍衣袍下擺沾染的枯葉,又抬眸看了一眼,依舊表情呆滯的穆長亭,心頭頓痛。 若不是被秦飛瓊逼到了極致,他又何至于對穆長亭使這種手段? 今早秦飛瓊喚他過去,提出要帶上穆長亭一同過來祭拜之事,付息烽應了之后,順便提出了祭拜之后請辭的想法。 他想帶穆長亭離開,自然越早越好,可如今的形式,秦飛瓊卻還是擔心他反水,只道讓他自行回清心派主持大局,而穆長亭則需留在此處多陪下他的師尊。 從知道當年是秦飛瓊設計殺害穆長亭之事,兩人之間的關系就有了破裂之相。 秦飛瓊這人小心謹慎慣了,如今更不會信任他。 知道穆長亭是他的軟肋,想要緊拽在手,威脅于他,也是秦飛瓊對付自己的手段。 雖說當了他手中的棋子這么多年,但那是在彼此各取所需的情況下,他付息烽可也從來不是什么甘于被人cao控在手玩物。 付息烽垂下眼簾,掩藏住了眼眸中的暗涌波濤。 收伏完蛇癭,邢玉笙一行人從密道中出來,著實廢了不少時間。 正主不在,密道之中全都是些蝦米蟹將,光蛇癭上前,即可解決不少,麻煩的是江雪影鎮(zhèn)守其中,看見情況不對,也不與他正面交鋒,開啟了密道之中的機關,推了一大堆人上前送死,自己倒是飛快地逃之夭夭。 逼問了一番密道中的魔物,邢玉笙知道了秦飛瓊等人的行蹤后,愈加心急如焚。 他之前就已嘗試過傳音于穆長亭,但他絲毫沒有回應,也不知如今是個什么情況。 等到他們十分艱難的破開機關,爬出密道,邢玉笙看了一眼,顧子瀾累趴在地,傷橫累累,幾乎去了半條命的樣子,吩咐明櫟先將他送回清心派安頓好。 哪知顧子瀾不依,撐坐起來,堅持道:“不行,我要跟你們一起去!” 明櫟皺了皺眉,也忍不住勸道:“師弟,你傷得不輕,就算去了也忙不上忙,還是聽前輩的話,先回去吧?!?/br> 顧子瀾站起來,氣道:“我知道,你們覺得我是累贅,不愿意帶著我,但是我告訴你們,我肯定是要去找付息烽問個清楚的,你們就算不帶上我,我也會自己去!” 邢玉笙掃了他一眼,眼神冰冷如刀,顧子瀾脖子一縮,有些害怕,下一刻卻又梗著脖子回瞪回去。 邢玉笙淡淡道:“隨你?!彼賮砟Γ鶆Χw,身影如同閃電,只留下劍虹的尾跡殘留在天空。蛇癭緊跟而上,絲毫不落。 明櫟把取回來的佩劍遞還給顧子瀾,猶豫了一瞬,道:“師弟,那你自己保重?!?/br> 他背上箭筒,一躍跳上劍身,“倏”地一聲消失在天際。 顧子瀾愣了片刻,在地上氣得跺腳:“明櫟!??!你給我回來!??!” 也不知是今天心情不好,還是怎的,秦飛瓊站在一邊,看見謝應君依依不舍,沒完沒了,就覺得礙眼至極。 耐心告罄,秦飛瓊冷冷道:“今日出來夠久了,也該回去了?!?/br> 謝應君一邊燒紙,一邊道:“我想再待一會兒?!?/br> 火光將謝應君的臉映照得通紅,就像一路燒進了秦飛瓊的心底,他忍不住諷刺道:“陰陽相隔,生死殊途,你在這里說的話他能聽到?” “人死如燈滅,一坯黃土,一份清凈,聽不聽到,只是我的一點心意罷了?!?/br> 謝應君沉默了一會兒,溫和地低聲說:“你早上說的話我也想過了,算起來我們恩恩怨怨幾十年,我勸說不了你,你也勸說不了我,癡纏下去也是無益。當年的事,我確實有負于你,我愿以命償你,魂飛魄散亦無所謂?!?/br> “我告訴你,絕不可能!”秦飛瓊咬牙恨道,“你欠我的又豈能就此作罷?你要再敢動這一點點念頭,我就讓他們?nèi)拷o你陪葬!” 話音落地,忽然狂風四起,穆長亭仰頭望向天際,只見那一人一蛇正在慢慢逼近。 第61章 大戰(zhàn) 他的出場賺足了眼球,秦飛瓊平復了一下情緒,拍掌而笑:“我們魔尊果然有本事,連狂化的蛇癭都能收伏,不愧是我的接班人。”他的目光略過邢玉笙黑色衣袍上已干涸的血跡,笑容不由加深,料想邢玉笙也是付出了很大代價的。 邢玉笙的目光先是牢牢落在神色冷淡的穆長亭身上,隨即掃過謝應君之時,頓一頓,壓下了心中的驚訝,微微將頭撇開。他實在是沒有臉面再面對謝應君,就連那句“師尊”他也不知自己是否還有資格去叫。 秦飛瓊微微彎下腰,湊到謝應君耳邊,低聲道:“想不想看出好戲?” 謝應君一把扯住他,皺眉道:“你不要亂來……” 秦飛瓊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深邃的雙眸看向付息烽,用眼神示意他動手。付息烽微微垂眸,掏出銀鈴,眾人只聽“咣”地一聲脆響,原本面無表情站著的穆長亭眼睫猛地一顫,倏而狠狠鎖定邢玉笙,充滿殺氣。 邢玉笙這個時候已經(jīng)感覺到不對勁,他退后兩步,看著穆長亭手持長生劍,一步步朝他走來,那模樣像是把他恨到了極致。 邢玉笙飛快地低聲道:“你怎么了?你當真要殺我?” 穆長亭的眼眸像盛滿了最刺骨的寒冰,完全無視邢玉笙的話,驟然出劍! 劍光凌厲地掠過邢玉笙的頭頂,削下了幾縷飛散的發(fā)絲,同時沿著軌跡飛鑿入樹干,留下一道深深的劍痕。 邢玉笙堪堪避開,穆長亭的劍又緊跟而上,纏得又密又緊。 再沒有辦法,邢玉笙舉起魔劍相抗,一路只顧自保,不舍得出重手反擊。 蛇癭可不像邢玉笙那般古板,它嘶啞咧嘴就要撲上來,可秦飛瓊哪里會允許他破壞這場好戲?虛空中突然一個黑影魔物,揉身而上,一下出現(xiàn)在左邊,一下出現(xiàn)在右邊,消失于無形,出現(xiàn)于無形,直把蛇癭耍得團團轉(zhuǎn)。 恰在這時,明櫟御劍趕來,驚愣之后,稍稍觀察了下戰(zhàn)局,他便縱身一躍,跳到了蛇癭頭頂,選擇與它一同御敵。 蛇癭性子暴躁,最是受不得旁人跟他玩躲貓貓。 這黑影魔物修為雖算不得高,但拿捏蛇癭的七寸可是拿捏得相當準,這也就是明櫟為什么選擇先幫蛇癭的原因了。 明櫟耳力極好,善辨風聲,充分擔當了蛇癭的眼睛,一面指揮蛇癭出擊的方向,一面拉弓搭箭,瞄準方向,不斷射擊。這樣一來,他們倒是合作得不錯,跟那黑影魔物勢均力敵,打得不可開交。 且越打越入神,不時竟脫離戰(zhàn)局,整個山林都成了他們的戰(zhàn)場。 而另一邊,邢玉笙的情況卻算不上太好,他才剛受了蛇癭之創(chuàng),即便勉力用魔氣將傷口治療了些許,但依舊痛得厲害。 “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穆長亭瘋狂地低喃,下手又重,處處殺招,幾乎毫不留情。 邢玉笙節(jié)節(jié)敗退,身上不多時已傷痕累累,劍氣割裂皮rou的聲音在林中刷刷響起,讓人不忍猝聽。 邢玉笙深深望入他的眼中,痛聲道:“長亭!你醒醒!不要再被控制了!” 兩劍相交,碰撞出滋滋的火花,穆長亭低吼一聲,忽而使了全力朝邢玉笙砍去! 只聽“嗡”的一聲,魔劍倒飛出去,邢玉笙也被掀得飛開數(shù)米,重重摔落在地! 眼看穆長亭飛身而近,長生劍即將迎頭劈上邢玉笙的腦袋,一道白色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閃現(xiàn)在兩人之間! 他雙掌推出!靈力暴漲! 瞬間掀開了一層金色的屏障,抵住了穆長亭同樣帶著強烈靈力的劍身! 邢玉笙怔住了,喃喃說了一句:“果然是你……” 秦飛瓊在看清那人的容貌時,瞳孔猛地一縮,他飛快地扭頭看向坐在自己腳邊的謝應君,那人眼睛呆滯地望著前方,元神早已出竅! 秦飛瓊冷冷一笑,一瞬不瞬地盯著謝應君看。 他早該想到的,為何穆長亭的尸身會被控制,為何穆長亭能夠輕而易舉地找到芩書仲的墳墓,為何他們能如此巧合的出現(xiàn)在竹屋! 秦飛瓊之前一直懷疑的是他手下之中出現(xiàn)了內(nèi)鬼,甚至懷疑付息烽出現(xiàn)了二心,但是萬萬沒想到的,是謝應君從中插手了這一切! 是了,他看自己的勢力逐漸遍布清心派和其他仙道派系,心里著急了,正好借著穆長亭還魂成功,對他的尸身下手,引起眾人注意,好帶他們?nèi)プ凡榍丶遗f事,好讓他們?nèi)ソ掖┧@個假芩書仲的身份! 他被圈禁多年,都被他這般死死拽在掌心了,居然還不肯安分? 秦飛瓊一雙拳頭捏得死緊,氣得渾身都在顫抖。 謝應君的身子虛敗,元神一來不能離開身體太久,二來不能過分使用靈力。 可謝應君為了不讓他的兩個愛徒自相殘殺,如今不但強制動用元神,而且還不要命地瘋狂使用靈力。 秦飛瓊?cè)塘擞秩?,終于怒不可歇:“你快住手!這樣下去你會死的!” 謝應君充耳不聞,一心想要引導穆長亭回神,可穆長亭受了控心術控制,接收到的命令就是殺殺殺,哪里還認得清眼前這個人是誰? 謝應君不聽,秦飛瓊固然不會對他下手,他飛身而上,出掌拍向的就是穆長亭! 他出手很快,一直在旁伺機而動的付息烽更快!他占據(jù)了一個有利的位置,那個位置離謝應君很近,離秦飛瓊也很近! 當秦飛瓊毫無防備的后背出現(xiàn)在他視線中,他的長劍已從身后貫穿了他的肚子! 秦飛瓊的掌風卸了力,穆長亭雖然被他拍中,整個人朝后掀飛,但受傷并不算重,反而是付息烽,因為撤退不及,秦飛瓊驚怒交加之下,反手拍向他的那一掌,幾乎用了十成的功力,瞬間將他的經(jīng)脈震碎了大半! 他早就防著付息烽反水,卻未料到會在這一刻! 付息烽無疑是一頭野獸,一頭懂得耐心與隱忍的野獸,他今日選了個好時機出手,一擊成功,秦飛瓊的確是關心則亂,無暇顧及他的暗算。 驚變發(fā)現(xiàn)在瞬息之間,就連謝應君也當場愣住了。 秦飛瓊逼劍而出,又封了走周身幾道氣xue,反應極快地對著謝應君的元神五指一收,謝應君瞬間化成一道白色的氣團收到了他的掌心。 他飛身而起,掠過之時,另一只手拎起了謝應君的rou身,轉(zhuǎn)眼就消失無蹤。 付息烽癱軟在地,臉色慘白,嘴里不斷流出駭人的鮮血。 穆長亭的目光直愣愣地落在他身上,腦海里嗡嗡作響,無數(shù)個聲音涌來,疼得他抱頭痛叫。邢玉笙跑過去,將人抱入懷里,見他掙扎不休,完全不知所措。 穆長亭的手指狠狠摳著腦袋,一道熟悉的聲音漸漸清晰起來:“長亭……你不要害怕,我為你施的控心術只為瞞天過海,此番我以血作引,他日銀鈴一毀,你一旦看到我的鮮血,就會自動清醒。我說過,我從來就不忍心傷你半分……” 疼痛漸緩,穆長亭望向付息烽,眼淚怔怔從眼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