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為王_分節(jié)閱讀_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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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庇雾敌χf:“都回去罷,一定金榜題名的,一定!” 游淼這些年里經營山莊,為人寬厚,凡是拖家?guī)Э趤硗侗妓?,他都會給口飯吃,乃至今日要上京,佃戶們站了將近半里地,只十分舍不得他。 游漢戈走到車前,又朝游淼道:“弟弟,這是爹讓我給你的。” 游漢戈的小廝捧著個沉甸甸的雕花盒子過來,游淼打開了看了眼,里頭全是巴掌大的方盒,當即明白了,都是貢茶。光是裝茶葉的檀木盒子,就已價值不菲。 “放車上罷?!庇雾迭c頭讓李治烽帶上。 游漢戈又說:“這里是哥哥的一點心意,知道你不缺銀兩,但這些輕巧,你帶在身上,有個不時之需,也可防身?!闭f著遞給他一個小袋,游淼掂了掂,手指摩挲,知道里頭都是金箔。 “你呢?”游淼正色道:“大哥,你讀了這幾年書,就不想上京去么?” 游漢戈自嘲笑道:“不行,哥哥不是那個料,能考個舉子就心滿意足了?!?/br> 游淼打趣道:“你就當是上京玩一玩嘛。” 游漢戈湊到游淼耳畔說:“真的不成,去會試也是給咱家丟人,你不知道,鄉(xiāng)試那會,是爹請了夫子,照著作了文章,我一筆一劃摹著背下來的……” 游淼聽到這話,登時神情說不出的古怪。 游漢戈又笑道:“去罷,考個功名,來日也好風風光光地衣錦還鄉(xiāng)?!?/br> 游淼點頭,上了車去,春夏交接之際,青綠色的麥浪一波一波翻滾直接天際,他坐在車里,眺望江波山莊,眺望沈園,眺望他的家……直至再也看不到。心中無限感慨,倚在李治烽懷里。 “在想什么?!崩钪畏檎f。 游淼:“在想我哥?!?/br> 李治烽:“你哥?” 游淼哭笑不得道:“我說他怎么才讀了幾個月書,字兒都認不全就能考上舉子呢!原來是請了夫子寫一篇出來,死記硬背摹的!” 李治烽嘴角抽搐,游淼又道:“果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難怪我先生不待見他?!?/br> 馬車的前窗開著,趕車的長垣回頭笑道:“少爺這次上京去,可就憑的真才實學了,一定中榜的!” 游淼心里實在沒個底兒,雖說跟著孫輿學了這三年,該讀的都讀了,但也拿不準自己究竟到了哪一步,是能考個貢士呢,還是能當個進士,又或者金榜題名,果真點中狀元?孫輿說過,他讀了這些書,但要得狀元也是不可能的,當個進士就滿意了。 “咱們帶了多少錢?”游淼心中一動,出行居然忘了問銀錢這等天大的事。不過山莊里的賬,出入都是李治烽與喬玨,喬玨管外費收支,李治烽打點府上花用,游淼每月得個總額就行,大部分時間都是過耳就忘,依稀只知道自己有五千多兩銀,四倉幾十萬斤的糧食。想必上京是頭等大事,縱是他粗心忘了過問,喬玨也必然給他換好銀票。 李治烽答道:“年初我到揚州去兌了二千兩銀票,都帶在身上,喬玨又拿了三百兩現銀在箱里,夠你花用一年了。再買奴時,記得還價?!?/br> 游淼未料李治烽還惦記著當年這事,忍不住大笑,靠在李治烽身上把他又揉又按的,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李治烽又說:“夠不?不夠的話揚州鋪子里還有幾百兩,現在去支。” 游淼想了想,說:“應當夠了?!?/br> “嚯!”長垣聽到這話,忍不住笑了。 游淼道:“你當是講排場呢,沒這回事,你家少爺狐朋狗友的多,如今大家都發(fā)跡了,來日朝廷就是李延那狗崽子的天下,要把那團亂麻給理清,沒個千來二千兩銀,還真不夠花用。” 李治烽微一沉吟,而后道:“不夠?繞路去取。” “夠了?!庇雾嫡f:“先這么用著罷?!?/br> 當年游淼花錢,隨隨便便就是幾十兩,上百兩支出去;那時年紀尚小,而如今要再花錢,已不是當初光景。 進了京,他要見許多人。 國子監(jiān)太學,丞相府,李延、平奚、林洛陽……昔年一起廝混的公子哥,各自都到了混跡官場的年紀了,或許大家都變了,都不復少年時的心境,尤其是李延,每次京官下江南,說得最多的就是李家父子。 如今的李氏權勢滔天,已儼然成了天啟朝的中流砥柱,李黨勢大,又得太子賞識扶持……還有游淼曾經同生死、共患難的戰(zhàn)友,如今吃了敗仗,在京城遭白眼的三皇子趙超。 京城暗流涌動,只怕少不了花錢,也少不了派系紛爭,勾心斗角。游淼赫然發(fā)現,自己在三年前無意間遠離的,這一天終究還是得回去面對。驟看似是歲月給了他們一段悠閑的時光,實則如一塊磨劍石,逼迫他們自己成長。 幸虧他游淼不是銹跡斑斑,被扔在角落里的那把劍。 游淼不禁唏噓道:“我這究竟是去考功名報效國家呢?還是去上戰(zhàn)場呢!” 84、卷三 滿江紅 第三卷:滿江紅 晚春京城,十里桃花。 游淼最喜歡京城的春秋兩季,晚春桃花紛飛,深秋楓葉如火,不像江南,到處都是柳絮,飛來飛去地粘一臉,抹都抹不開,春日里迷迷糊糊的,簡直煩死人。 京城和三年前幾乎沒有變化,城門破舊了些,馬車出出進進,有人站在門口哭。 沿途游淼已見到了不少饑民,在官道外扎了帳篷,卻沒想到京城盤查會嚴了這么多。 “哪兒來的?”衛(wèi)兵隊長接過通關文書,游淼答道:“流州,來趕考的?!?/br> “喲,還是個舉人。”隊長道:“進城以后安分點,入夜宵禁,不能亂走動了?!?/br> 還要宵禁?游淼心想,從前可沒這規(guī)矩,隊長又問后面的人,說:“你呢?” 張文翰看了他一眼,遞出文書,隊長道:“也是個舉人,進罷?!?/br> 游淼的隨身仆叢進了城,長垣回頭道:“少爺,現在打哪兒走?” “你進去。”游淼出馬車來笑道:“我和李治烽趕車,少微你們后面的跟著我走就成了?!?/br> 李治烽嘴角微翹,接過套索,與游淼并肩坐在車夫位上,朗聲道:“駕!” 馬車穿過中直街,京師兩道房屋似乎修繕過,十分繁華,看在游淼眼中,卻又別有一番滋味。 “你記得那邊么?”游淼拍拍李治烽的肩膀,說:“看那里?竹筒巷子,里頭專賣瓷器?!?/br> 右側一棟三層的大宅子,李治烽笑道:“記得,走哪條路?穿過東市走?” 游淼道:“行,咱們先去國子監(jiān),過幾天再去見我那堂叔?!?/br> 兩輛車先過了正隆街,又穿過千秋橋朝城北走,一道綠水穿過全城,水面飄滿桃花,市集上全是人,熙熙攘攘的,聽雨樓里的姑娘春日慵懶,正結伴倚在橋上朝路上看。 “喲?!币粋€女孩千嬌百媚地笑道:“連個趕車的都這么俊,只不知車里坐的誰?” 游淼吊兒郎當,一腳踏在車前,側頭看她們,只是不住好笑,吹了聲口哨:“李延那小子沒陪著你么?柳沙綾?” 一名二十來歲的婀娜女子容貌恬靜,聽到這話時不禁多看了游淼一眼,眉目間滿是錯愕神色,繼而認出了他,驚訝道:“是你?!” 游淼一別三年,那模樣說不出的瀟灑,朝她彬彬有禮笑了笑,馬車從橋上穿過。進了西街。沿途有不少士兵經過,整個京師戒備比三年前嚴了許多,游淼只是看了一眼,便被人注意上了。 “什么人?!”巡邏兵騎著馬過來,游淼只好停車,兵勇道:“哪來的?” 游淼把文書又出示一次,兵勇卻懷疑地看著李治烽,說:“這人呢?” “我家仆?!庇雾嫡f。 李治烽定定看著士兵,數人對視一會,議論紛紛,一人說:“是胡人?” “不是?!庇雾嫡f:“犬戎人。” “怎么帶個犬戎人進來!”隊長道:“你叫游淼,是罷?到大理寺走一趟。” 游淼暴躁了,問道:“為什么要去大理寺?” 隊長道:“京城排查胡人,以免有jian細混跡!不懂么?” 李治烽終于開口道:“我是奴隸,三年前他買了我?!?/br> “賣身契呢?”隊長又追問道:“怎么證明他是犬戎奴?” 游淼真是一肚子火,眉目間十分焦慮,看著李治烽不說話,李治烽卻十分鎮(zhèn)定,手指將上衣一脫,現出背后的狼紋身,以及側頸上刺的字。 兵士們這才不再追問,隊長看看李治烽,又看游淼,最后扔下一句話。 “管好你的家奴,別惹禍!” 人走了,游淼心道媽的,回頭就去聶丹面前參你一本,管保全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李治烽目送他們離去,游淼本來心情好好的,當即憋了滿肚子火。 “別生氣。”李治烽道。 反倒是李治烽來安慰他了,游淼心中一動,略略側頭,馬車轉入小巷,人聲漸遠,李治烽湊過來,在他臉上輕輕一吻。 “外人怎么說我無所謂,你不把我當奴就成?!?/br> 游淼心里便舒服了些,說:“本來就沒把你當奴看……”但李治烽這話,又像是動了游淼心底的一根弦——不把李治烽當成奴隸,那當做什么? 游淼一直沒有認真想過這個問題,約摸著,也是把李治烽當成家里人了,又或是彼此依存的一對。但李治烽呢?又將自己當成什么? “喂?!庇雾凳种鈩恿藙铀?,問:“你在想啥?” 李治烽一直出神,此時正色道:“我在想jian細的事,城里有jian細么?” 李治烽一言點醒了游淼,游淼收斂心思,想起臨別時孫輿的教誨,自己不再是三年前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了。凡事也不能總憑著個人喜好走。 京城查胡人jian細查得這么厲害?說明什么? “要開戰(zhàn)了嗎?”游淼問。 李治烽沒有說話,馬車出了巷子,赫然是一處僻靜的大街,傍晚時分,街上幾乎無人往來,只有零星幾名仆役在大門口打掃。 國子監(jiān)已設立了數百年,乃是統(tǒng)管全國考試,選拔之處,正府位于三七街上,與六部挨得甚近,此處則是國子監(jiān)下設立的書院,名喚國子學。前朝也將此處喚作太學,于是學子們便依舊叫太學,昔年游淼在京時,便要到這里的墨香院去讀書。 “你們幾個?!庇雾翟谇邦^下了車,說:“長垣,你和少微往長隆西去,車趕一輛走,把小舅吩咐你們采買的單子收好,今夜先去住店,明兒起來過來打個招呼就去采買。這里留李治烽伺候就成。” 長垣與少微兩小廝躬身應了,將馬車上的東西并到一處,留出輛空車,趕著走了,游淼又朝李治烽說:“你朝這后頭去,繞過圍墻找后院,把車停在院里,我現在就去找蔣夫子?!?/br> 李治烽嗯了聲,躍上車前去卸貨。 游淼便帶著張文翰進去,學堂內沒幾個人,零星幾個窮學生衣著樸素,有坐在廊下看書的,也有在院中蹴鞠的。黃昏時分,大部分都吃飯去了。整個國子學內有上千學生,前頭是個大院,后面則是學堂,再朝后去是書館,到得后院,才是學生們居住的宿舍。 85、卷三 滿江紅 宿舍三進六廊百余間,最鼎盛之年,能容納上萬人吃住,院里還種著海棠,游淼執(zhí)孫輿的信與自己、張文翰二人的拜帖,到國子學西側的夫子堂去見先生,驟見時卻發(fā)現是當年教過自己與李延這一班公子哥兒的老儒。 “先生?!庇雾敌α诵Γf:“先生近來身體可好?” 夫子緩緩點頭,拆開名帖,似乎想起了什么,說:“游淼游子謙,流州人士……?” 游淼說:“我就是那個,三年前被您罰站,自個偷偷跑了的游淼。” 蔣夫子馬上想起來了,指著游淼,半晌說不出話來。 “你……你……”蔣夫子怒道:“我說怎么看你不像好人!” 游淼哭笑不得,只得恭敬給蔣夫子磕頭,說:“學生少時頑劣,請老師饒恕則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