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為王_分節(jié)閱讀_45
游淼尷尬笑道:“時不時還是得來一次的。過幾天去見李延不?” 李治烽道:“見罷?!?/br> 游淼道:“你現(xiàn)在還恨他么?!?/br> 李治烽說:“沒甚么可恨的,若不是被他買了來,也見不到你?!?/br> 游淼笑了笑,嗯了聲,現(xiàn)在自己不比往日了,見了李延,該說甚么話,怎么聊當(dāng)年的交情,話出口前都要先三思。 如今他和李延、平奚等人,已不再是昔日在京時單純的少年友情,這其中摻雜了太多東西,是該依附于他,還是保持適當(dāng)疏遠(yuǎn)的距離?這實在是游淼頭疼的一件大事。三年前游德川,游德祐就在說,讓他站穩(wěn)腳跟,然而游淼卻直到現(xiàn)在還未有一個打算…… 畢竟趙超也在京城。 游淼左思右想,心底也明白,自己和趙超之間更有情義,李延這一派人,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畢竟大家從小也都是紈绔,有錢有勢的時候能湊一處稱兄道弟,甜得和蜜一樣哥哥弟弟地叫,實則都懷著給自己謀取利益的心事。說白了也就是互相利用,李延父子勢大,其余黨羽趨炎附勢,都巴著他。 要真出了點(diǎn)什么事,肯定就是個樹倒猢猻散的局面。 而趙超才是那個講究交情的,唯獨(dú)時運(yùn)不濟(jì),命途多舛。 游淼看著李治烽,卻沒有說話。 李治烽眉頭一動,也不出言詢問他,兩人便這么靜靜站著。游淼眼睛瞥來瞥去像只小狐貍,轉(zhuǎn)身又默默地走出院子,邊走邊想。 若說站派系的話,自己已經(jīng)是站在趙超的那一邊了。記得三年前,京城的公子哥們已常常說,三皇子在元宵燈會上看了他游淼一眼,便想召他進(jìn)宮當(dāng)伴讀。或許從那個時間點(diǎn)起,游淼不站趙超的隊也得站他的隊了。 后來在風(fēng)雪交加的塞外,趙超拼著自己的命不要也要保護(hù)他,被打斷了一顆臼齒。 那次游淼尚是第一次碰上有人像趙超這樣,與他非親非故,甚至素未謀面,更談不上誰對誰有恩的情況下,會這么護(hù)著他。而后來的時間里,游淼也常常想起那事。 與趙超的書信往來,高麗征戰(zhàn)的軍情,仿佛令他們在這些年里時常見面,從最初的彼此陌生不往來,變得漸漸的形同戰(zhàn)友。但無論他后來和趙超走得多近,終究不及那個被囚的夜里,那顆被趙超用唇喂到自己嘴里的臼齒震撼。 他必須護(hù)著趙超,不管趙超是得勢還是失勢。 但要什么時候去找他呢?游淼又有點(diǎn)拿不定主意,見是遲早要見趙超一面的,只是得繞過李延那群人,否則只會壞事。 游淼走到太學(xué)前廊,那處是書生們待客的地方,有棋秤有棋子,游淼便漫不經(jīng)心地摸了子布局。上午這里聚了不少學(xué)生,足有上百人,說話聲嗡嗡嗡的,沒人注意到他坐在角落里。 讓李治烽送個信去?約個時間?游淼完全不知道趙超現(xiàn)在在京城里是個什么地位,也不知自己要怎么做,才能幫上他的忙。如果萬事順?biāo)斓脑?,能考中貢士,再過殿試,便能入朝為官了。說不得還是得去巴結(jié)李延,當(dāng)上官后,再想辦法幫趙超。 北疆局勢不穩(wěn),一路上已有聽說,京城內(nèi)也是風(fēng)聲鶴唳,說不定這幾年里要打仗。游淼有點(diǎn)想進(jìn)戶部,進(jìn)戶部能幫上趙超?不,戶部多半也是平家的地盤了……這些事簡直就是牽一發(fā)而動全身,千頭萬緒的,要理清頗不容易。 游淼從前都是聽孫輿在說,有朝一日,當(dāng)自己面對這層出不窮的難題時,終于也有腦子不夠用的感覺了,正想著,李治烽的手肘碰了碰他。 “什么?”游淼莫名其妙道,從棋局里抬頭看李治烽。 “唐輝。”李治烽示意游淼看身邊,游淼回過神后發(fā)現(xiàn)整個大堂內(nèi)鴉雀無聲,所有在聊天的書生都靜了,不遠(yuǎn)處站著一名武官。廳堂外全是身穿戎裝的兵士,看那服裝,仿佛是禁衛(wèi)。 “在什么地方?你領(lǐng)路。”那武官朝書生問道。 書生們要給武官帶路,游淼便道:“唐大哥!” 唐輝轉(zhuǎn)頭見游淼,臉色一喜,過來道:“找你半天了,怎么上京也不說一聲,跑來住國子監(jiān)?” 游淼說:“老師讓我進(jìn)太學(xué)里住的,這不正好么,還有幾個月,看看書。你來找誰?” 唐輝說:“找你,還能找誰?” 游淼笑道:“怎知道我來了?” 唐輝道:“今早正當(dāng)值,聽丞相府的人說你正住在太學(xué)里……行啊你,流州解元……” 游淼心里咯噔一響,唐輝是右禁軍,從丞相府的人處聽來的消息? “等等?!庇雾档溃骸皬哪膬郝爜淼??” 唐輝道:“怎么?巡城時聽丞相府的人聊天提起的,三殿下聽到你回來了,正在過來……” 游淼暗道這消息估計是李延故意漏出去給趙超的,為的就是試探他的反應(yīng),媽的,這些人怎這么多心計?太jian了。 廳堂里落針可聞,都在聽游淼和唐輝扯話,游淼道:“唐大哥稍等會,我回去換身衣服,待會你帶我到三殿下府上去?!?/br> 唐輝忙道:“不妨,你忙你的,哥哥派個人去報信,三殿下說了,要親自過來看你?!?/br> 88、卷三 滿江紅 游淼道:“我回院子里去等他罷,待會你引他到汀蘭齋里來?!闭f著便起身到后院宿舍里去,廊下正巧有張樹根雕的茶案,張文翰和鄭永在廊前閑話,游淼道:“張文翰你到房里去,桌子讓我,我見個客。” 張文翰起身走了,鄭永也跟著過去,游淼剛坐下沒多久,外面便有學(xué)生在張望,一時間聚了不少人,都在想好大的來頭。 片刻后院外響起禁衛(wèi)官兵的喝斥,把學(xué)生都趕開了,唐輝派人守在院外,一人走進(jìn)來,站著看游淼,正是趙超。 延邊一別三年,再次于京師重逢,游淼有千般言語,萬般感慨,一時間都說不出口,他緩緩站起身,心里不住跳,曾經(jīng)設(shè)想過無數(shù)次和趙超再晤,卻未曾會想到,是在這個地方。 趙超一身黑色長袍,未著飾物,皮膚黑了許多,更瘦了些,仿佛憔悴不堪,眉毛微微擰著,眼里有種肅殺之氣,就如禿鷲般虎視眈眈。 “趙……三殿下?!庇雾档馈?/br> “坐吧?!壁w超說:“客氣什么?!?/br> 游淼眼眶發(fā)紅,這三年里,他倆書信往來已有數(shù)十封,趙超每逢來信,都會稱他作游淼賢弟,到得后來便喚他賢弟,最后連賢弟也省了,單稱一個弟字。而游淼寫信去,也會稱趙超為兄,雙方在紙上往來,都十分自然。 但一碰了面,游淼卻又說不出什么來了。 這仿佛不是他所認(rèn)識的趙超了,當(dāng)年的趙超皮膚白皙,劍眉星目,一身皮甲,掩不住的英氣,說話中無畏之氣凜然。如今的他黑了不少,又更瘦了,游淼無論如何難以把記憶中那個小黑屋里陪自己同生共死的少年,和面前這個人聯(lián)系起來。 “有茶喝么?”趙超說:“我不喝綠茶?!?/br> “有?!庇雾嫡f:“江波烏龍?!?/br> 趙超嘴角不羈地勾了勾,朝李治烽說:“我記得你?!?/br> 李治烽沉聲道:“我也記得你?!?/br> 游淼小聲道:“要稱三殿下?!?/br> 趙超一哂置之,擺手道:“無妨。”說畢武人一般坐著。 游淼忽然覺得李治烽似乎對趙超抱著敵意,他看看李治烽,又看趙超,趙超則注視杯里翻滾的茶葉,似有所思,忽道:“這就是你小舅種的美人吻?” 游淼笑了笑,說:“是啊?!?/br> 趙超:“山莊怎么樣?!?/br> 游淼說:“還成罷,一年幾千兩銀子,夠養(yǎng)活自己還有剩了。” 趙超:“剩得多,我一年也就二百兩的俸祿呢?!?/br> 游淼樂了,說:“你要多少錢,不夠花了管我要就成?!?/br> 趙超淡淡道:“再說罷?!?/br> 游淼兩手端起杯,放在趙超手里,兩人手指一碰,游淼的心劇烈地跳了起來,有種莫名的感覺在心里滋生。 趙超卻沒有半點(diǎn)觸動,抿了口茶,說:“聽說去年你捐了十萬斤糧食,是不?” 游淼說:“也算不上捐,一斤五文錢,多少收回來了點(diǎn),能用上就行?!?/br> 趙超哂道:“以后別這么傻乎乎的,十萬斤糧,只夠我二十萬人吃半天的。” “聊勝于無嘛。”游淼聽到這話,心底有點(diǎn)失落,卻強(qiáng)打歡顏,說:“沒幫上你什么,我……對了,你……” 兩人靜了。 趙超笑了笑,說:“你老實說,那年我召你進(jìn)宮當(dāng)我伴讀,你嫌棄我無權(quán)無勢的,說不來,還記得不?” 游淼有點(diǎn)心虛,不知道趙超為什么會說起這幾年里從未提過的舊事,說:“不是嫌棄你,是我堂叔不讓我去,年還沒過,我爹又把我喚走了……” 趙超只是看著游淼,一副兵痞子的模樣,手指拈著茶杯,敲來敲去地玩,說:“元宵燈節(jié)那天,你還沒認(rèn)識我呢。” “嗯?!庇雾嫡f:“對。” 趙超:“要再來一次,回到三年前元宵燈節(jié),你若認(rèn)得我,我召你到我身邊來,你來不來,可給我想好了再答?!?/br> 游淼笑了,那是種少年人般的笑,笑得連整個世間也神采飛揚(yáng)起來。 “這還用問么?”游淼揶揄道:“不來?!?/br> 趙超臉色一沉。 游淼卻從趙超手里抽走茶杯,把它輕輕放好,又注滿茶,兩手端著,放回趙超手里,認(rèn)真道:“要知道你這么好,當(dāng)然來?!?/br> “唔,沒白疼你?!壁w超隨口喝了,把剩下的一點(diǎn)茶水潑出去。 游淼問:“后來呢?誰去當(dāng)你伴讀?” 趙超道:“沒,沒再看上誰了,那年秋天我從延邊回來,父皇就讓我選個宅子,出宮先在京城住著,本來給我指了樁婚,預(yù)備秋后完婚,但開春你知道的,高麗打起來,我便親征了,年前回來,熊家的小姐病了,沒了?!?/br> 游淼道:“生老病死,節(jié)哀順便,我娘去的時候,我也……” 趙超嘲道:“我連這新娘的面都沒見著呢,沒怎么哀過,再說了,我?guī)У谋凰谰褪鞘f人,還沒見過死人么?也就你們這些讀書人才當(dāng)回事?!?/br> 游淼不禁好笑,卻又有點(diǎn)心酸,趙超又道:“朝廷的撫恤到現(xiàn)在還沒發(fā)下來,一拖就是快半年,孤兒寡母的,天天在軍機(jī)營外頭哭,還跑我府外來磕頭,煩死人。” 游淼道:“想辦法去催催?過幾日正要和平奚他們喝酒,我去打聽罷?!?/br> 趙超說:“平奚也沒辦法,朝廷沒錢了,十萬人,每人二兩銀子也得二十萬兩呢。年頭剛割地求和,賠了十萬兩,再拿不出錢來了,催也沒用,是不?” “嗯。”游淼緩緩點(diǎn)頭,問:“哥哥有什么打算?” 趙超想了想,說:“沒什么打算,只想出去走走,在京城呆著也是四處討嫌,到江南去,要么這樣,你也別考功名了,收拾收拾,過幾天我去上個折子,討到交州軍務(wù),你跟我走罷,別見我皇兄免得他給我來事二。咱們?nèi)ツ线呁鎺啄?,我累了,老了,不想在京城過了。” 游淼說:“你隨時想去江波山莊,我自然都恭候著的,先生讓我在京能考就考,要不……想法子混個外調(diào),咱們回流州去如何?” 89、卷三 滿江紅 趙超說:“我府里正缺個參贊,過幾天找父皇討了你來,你愿意來么?” 游淼微微蹙眉,說:“先生讓我考科舉……我看要不這樣……” 趙超說:“你要是一朝金榜題名,當(dāng)了狀元,可就是國家棟梁,我就討不著你啦,賢弟?!?/br> 游淼樂不可支,說:“怎么可能,混個進(jìn)士當(dāng)當(dāng)就不錯了?!?/br> 趙超說:“進(jìn)士么,也是飛上枝頭變鳳凰了。哥哥哪有臉去找皇兄討你呢,你別跟我推話,給個準(zhǔn)的,愿意跟著我,還是去應(yīng)考?” 游淼心中一沉,趙超卻笑吟吟地看著他,示意他答話。 趙超這話令游淼根本無法回答,在流州讀書三年,跟隨孫輿學(xué)到了這么多,一朝之間就要全數(shù)放棄,跟著趙超去交州朔防,當(dāng)個隨軍參贊……一邊是趙超,另一邊則是孫輿賦予他的責(zé)任,難道就沒有一個折衷的辦法么? 游淼說:“我……你讓我想想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