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為王_分節(jié)閱讀_56
“游子謙留下?!碧拥溃骸坝嗍旅魅赵绯僮h?!?/br> 眾臣紛紛退去,太子示意游淼跟著自己,游淼便捧著那一疊沒用上的冊子,跟隨太子出殿,穿過御花園,朝書房里去。 途徑長樂宮時,宮內(nèi)煙霧繚繞,隱有道家唱文之聲。游淼略覺好奇,張望一眼,太子卻輕輕擺了擺手指,游淼便蹙起眉頭。 “本該到開春才給你們下委任?!碧舆M了側(cè)殿內(nèi),洗過手,淡淡道:“但如今邊疆戰(zhàn)事吃緊,三鼎甲的文書先行一步,逾矩了?!?/br> 游淼知道這是要給自己派官當了,忙道:“謝殿下恩典。” 太子一笑,卻不提游淼官職,只是問:“近來累狠了罷。我三弟從小就是這樣,認準了一個理,總是不撞南墻不回頭?!?/br> 游淼也不好說趙超什么,只得笑笑。 太子遞過個小盒,又說:“這有你家貢的茶,泡點茶喝罷。” 游淼欣然接過盒子,里面是隔年的碧雨青峰,太子又道:“江南六路現(xiàn)下封了,只好等來年,省著點喝?!?/br> 游淼嗯了聲,和太子在一起與和趙超在一起不一樣,他現(xiàn)在算是明白為什么朝中都支持太子了,確實還是有點本事的。太子這等人,雖說未必是真心的,但與他相處,不管心里如何作想,面上感覺都是如沐春風。 更不用提心吊膽地怕說錯話,趙超的喜怒哀樂太盛,雖在其余臣子面前藏得還算好,但與游淼混在一處,他就像個長不大的小孩,更真,也更隨性。 109、卷三 滿江紅 游淼取了個提頂琉璃壺,置了滾水琉璃壺便變了色,又過一會,待得透明的琉璃壺色澤淡了些許,才將碧雨青峰攏著一抹,紛紛撒進去。太子微有點詫異,說:“你還會這一手?” 游淼笑道:“碧雨青峰就是要這么泡才好喝。水熱了不行,涼了不行,八分滾,茶味剛好?!?/br> 說著從琉璃壺中把茶傾注進杯中,太子喝了口,臉上現(xiàn)出微微的贊賞神色,笑容也變得明朗起來。 “方才殿上,不是不想讓你說?!碧佑值溃骸俺级荚凇!?/br> 游淼道:“臣知道?!?/br> 太子略一點頭:“看你當時也明白了,以后記得就行,今天朝上想說什么?現(xiàn)在說罷?!?/br> 游淼沉思片刻,注視太子,太子卻不甚在意,吩咐道:“讓你說,你說就是。” “應(yīng)該讓三殿下帶兵?!庇雾等缡钦f。 太子笑吟吟道:“怎么?” 游淼認真思考后道:“那天朝臣們制定的作戰(zhàn)計劃,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不能用了,開始時李相提到速戰(zhàn)速決,可目前已經(jīng)入冬,聶將軍無力在來年開春前解決戰(zhàn)局。我們得做好打仗打到明年開春的準備?!?/br> 太子緩緩點頭,游淼又說:“更何況,聶丹手里也沒有足夠的兵,既然局勢改變,計劃就要跟著變?!?/br> “可是你不知道?!碧余丝诓?,慢條斯理說:“胡人們不會在塞內(nèi)過冬,他們會在正式入冬前回塞外去的?!?/br> “如果他們不回去呢?”游淼反問道:“正是因為大家都覺得五胡與韃靼人會在搶夠了以后回塞外去,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失去先手,限于被動。” 太子嘆了口氣,沒有再說,兩人都注視著琉璃壺里載浮載沉的茶葉,一時間都不說話,游淼知道太子已經(jīng)明白他的意思了,從最開始,朝廷就沒有打算認真來打這場仗。當然游淼也明白一部分這樣做的原因:朝廷沒錢。連年虧空,又經(jīng)高麗一戰(zhàn),今年南方的澇災(zāi)更是雪上加霜,現(xiàn)在天啟朝已快發(fā)不出撫恤與軍餉了。 糾集不起軍隊,就只能任人魚rou。 要解決這一切,唯一的辦法是主動出擊。然而唐暉帶兵是領(lǐng)命,他必須跟著朝廷的指揮走。只有讓趙超出戰(zhàn),才能一次解決所有問題。但朝廷上下都不打算把兵交給他——原因無他,三年前高麗一戰(zhàn),趙超損兵折將,正是吃了新兵的虧,誰也說不準他不會重蹈覆轍。就連趙超自己都沒有勇氣接下這個重任。 “你覺得我三弟那人怎么樣?”太子繞有趣味問道。 游淼:“……” 太子問這話游淼自然心里是明白的,這么問確實將他當成自己人了。但游淼卻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覺無論說什么都不對。 “三殿下……”游淼考慮良久,說:“有大將之風。” 太子沒有表現(xiàn)出贊同,也沒有表現(xiàn)出反對,只是眉毛動了動,看著游淼。緊接著游淼恰到好處地補上了一句,說:“為將者貴有自知之明,知道什么仗自己能打,什么人自己打不過,不逞狠斗勇,就是將風。不過三殿下的將才……呃,還是略有不足,可能假以時日,會有所……有所……” “嗯?!碧右院谋且艋卮鹆怂?,隨手拿起游淼帶著的資料翻閱,漫不經(jīng)心問道:“這些都是他吩咐你做的?” 游淼:“是?!?/br> 太子看了一會,上面大部分都是京畿軍編制及人事調(diào)動之事,便也無心多看,把資料疊起來,說道:“他還要多練練,把大軍交給他我不放心。” 游淼與太子相視一笑,保持沉默,太子又與他閑聊了幾句,而后突然問:“李延此人,你覺得如何?” 游淼想也不想便答道:“很聰明?!?/br> 太子依舊是那神情,眼里帶笑,看著游淼,似乎是期待他補充幾句,游淼當然不止這點,又笑著說:“從小就沒什么人制得住他,聰明的人,容易一意孤行?!?/br> 太子點了點頭,說:“你且領(lǐng)監(jiān)察御史之職,先奉父皇旨意隨軍奏劾,京畿軍一事,就交給你了?!?/br> 游淼馬上躬身謝恩,太子又說:“隨軍御史不好當,不過我知道三弟這人,能說得上話的人就什么都好說。只看你敢不敢說了?!?/br> 游淼忙道:“臣必盡心竭力,不負殿下期望?!?/br> 太子最后笑道:“是父皇欽點的職,你須得整肅軍紀,傳通往來,在我三弟面前,有什么話該說就說,切忌徇私忌膽怯?!?/br> 游淼連連點頭,太子又說了一番勤勉的話這才打發(fā)他退下。 游淼抱著那疊折子與兵冊出來,回去時再度途經(jīng)長樂宮,這次他好奇多看了幾眼。引路的太監(jiān)知道他是太子身邊的大紅人,便不去干涉他,反正趙愗在宮里做的事,太監(jiān)們都見怪不怪了。 游淼瞥見天啟帝站在長樂殿外的祭壇前,頭戴七星道冠,手執(zhí)玉笏,煞有介事地朗誦,那新科榜眼陳慶站在一旁,以火焚燒符卷,周圍煙霧繚繞。游淼認得那儀式,從前孫輿也說過,是求仙的道士們最愛干的,叫做“青詞”——寫給太上老君,天帝等神仙看的祈福文書。寫完后燒掉,以求上達天聽。 當年天啟帝也令孫輿寫過,全因?qū)O輿駢文寫得漂亮,孫輿卻十分反感皇帝修仙求道,直指帝君不問蒼生問鬼神的行徑,雙方忍不住大吵一場,最終不歡而散。游淼看得哭笑不得,泱泱大國,北方正遭戰(zhàn)亂,一國之君絲毫不關(guān)心,居然和新科榜眼在后宮修仙……簡直是匪夷所思。 “探花郎?”那引路太監(jiān)小心翼翼問,游淼知道自己不能看多了,遂跟著他出宮,路上忍不住又問了句:“陛下這幾天都沒上朝么?” “陛下在為北疆萬千百姓祈福?!碧O(jiān)答道:“佑我天啟將士凱旋歸來?!?/br> 游淼臉上神情頗有點不以為然,雖說太子令他領(lǐng)了御史,自己要裝裝剛正不阿的樣子,但發(fā)自內(nèi)心的那股憂慮實在揮之不去。直到回了趙超的府上時,臉色仍沉著。 一進王府,院里便有馬車等著,管家見游淼便匆匆入內(nèi)通傳:“游少爺回來了!” 游淼把書卷交給小廝,入廳內(nèi)說:“趙超,我領(lǐng)……” 趙超眉頭深鎖,怒道:“怎么這個時候才回來?” 趙超一見游淼便迎上來,在廳內(nèi)拿著件毛麾朝游淼身上套,游淼略有點措手不及,問:“書房里說?做什么?等等!我剛從外頭回來……”趙超卻不管他,又問:“帽子呢?帽子拿來!” 110、卷三 滿江紅 趙超給游淼換上衣服,游淼茫然道:“去哪?”趙超卻不由分說,給游淼換上衣服,推著他上了院子里的馬車,程光武親自駕車,從后門出了王府。游淼莫名其妙,趙超又拿過一個布囊,放在游淼膝上,說:“通行令給你辦好了,這里是我的私印?!闭f著給游淼看一枚藍田玉的印章,上面以篆文刻了三皇子趙超數(shù)字,又吩咐道:“拿著它,沿途只要碰上天啟的軍隊,讓看文書就能通行,實在不行就出示私章,文書丟了自己再寫一份……” 游淼終于察覺到不妥了,倏然叫道:“等等!你要讓我去哪?!” 趙超:“出城!北路現(xiàn)在已經(jīng)封了,萬一京師淪陷,這里也不安全了!” 游淼倏然意識到一個極其嚴重的問題,說:“戰(zhàn)況有這么嚴重了?先別走!下車!”馬車剛好路過六部所的宣正和巷,趙超卻不耐煩道:“必須走!今天連夜讓你出城,你上了管道就走南路,經(jīng)西川走,到巴陵坐船回江南……” 游淼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靠在椅上直笑。 趙超眉頭深鎖,注視游淼。 游淼:“別鬧,我不能走?!?/br> 趙超:“你必須走!” 游淼:“我今天剛領(lǐng)了監(jiān)察御史的職?。∧阕屛以趺醋撸?!” 趙超怒吼道:“小命重還是你的官職重!” 游淼朝趙超也吼道:“國家存亡重還是人命重!” 趙超:“……” 趙超沒料到游淼會吼他,一時間愕了。游淼見他滿臉驚詫的神情十分好笑,忍不住指著他大笑起來,吩咐道:“光武,回吏部,我去領(lǐng)文書?!?/br> 趙超一把揪著游淼的領(lǐng)子,壓低了聲音道:“我不是和你開玩笑,游子謙。韃靼人已經(jīng)打到黃河邊上了,萬一唐暉擋不住,京城就會淪陷,到時候就要遷都……你必須先回去,否則到時候兵荒馬亂的,萬一有個什么閃失,你……我……” 游淼認真道:“我也不是跟你開玩笑,趙超。你大哥今天才給我派的事,還沒開戰(zhàn),監(jiān)察御史就跑回江南去了,我全家都得完蛋!” 趙超道:“太子的事你不用管!我會去找父皇,等打完了你依舊回來京城做官……” 游淼一瞬間就被刺著了,車廂里十分狹隘,兩人坐下都有點擠著,游淼憤然相表示點什么,忍不住抬手就抽了趙超一耳光,怒吼道:“我他媽千里迢迢上京來!你當我是求官??!” 趙超愣住了,游淼又吼道:“程光武!你給我停車!” 程光武停車,游淼跳下馬車,這時已近遲暮時分,昨夜剛下過一場小雪,夕陽染得長街一片暗黃色,游淼也認不出這是何處,只被趙超氣得全身發(fā)抖,一語不發(fā)地在前面走。 “游淼!”身后有聲音喊道。 游淼陰著臉,在雪地里走不愿回頭,趙超追了下來,又喊道:“游子謙!你等等!” 趙超追了上來,在身后伸出手,要抓游淼肩膀,游淼動作比他更快,回身一格,無聲無息地袖里一拳,趙超馬上拆招,兩人手臂互相借力一推,各自錯身而過。 “好身手?!壁w超蹙眉道:“你那犬戎人侍衛(wèi)教的?” 游淼冷冷看著趙超,趙超待再說點什么,游淼卻忍不住發(fā)瘋了,回身兜他一腿,怒道:“你當我是來求官?你當我是什么?不是為的你,誰上京城來?!京城一有事你讓我跑,我這么回去,還有什么臉見老師?!” 趙超看了他一會,說:“不是讓你逃,我怕萬一亂起來,我保不住你?!?/br> 游淼道:“我不會走的,剛領(lǐng)了隨軍御史的職,你不想被我找麻煩就別再提這事?!?/br> 趙超撲一聲笑了出來,游淼怒了,冷冷瞥他。 “你不為了我,也為你那犬戎家奴不是?”趙超如是說。 游淼登時作不得聲,被趙超一句擊中軟肋。 趙超英武的眉頭擰著,眼中帶著幾分難過,說:“回去,子謙。你回家也幫得上忙,我聽到的消息是,說不定要遷都了,遷都必定是朝南遷的,你先回揚州一步,這樣京師大舉南遷的時候,便幫得上忙?!?/br> 游淼現(xiàn)在竟是有點心動了,不為趙超的話,卻是為了李治鋒。 趙超想方設(shè)法地送他走是為了保護他,他心里也知道,奈何自己一腔抱負到京師,身為御筆欽點探花郎,碰上國家有難時竟然一走了之,回去哪里有臉面對孫輿?但為了李治鋒,確實要保護好自己。游淼頗有點為難,不知道該怎么辦,更無法設(shè)想自己萬一死了,李治鋒會有什么反應(yīng)。 “你那家奴。”趙超忽然道:“萬一你被韃靼人或是胡人殺了,他必定就上前線,一口氣拼死了算,你不回去,不怕他以為你死了,去找韃靼人拼命?” 這句話最終令游淼點了頭。 趙超道:“我倒是沒想到你老師這一層,這樣吧,今天不走,三天后我另作安排,父皇要下江南去,你就跟著父皇,正好順理成章地回去了,這樣孫輿也說不了什么。” 游淼無奈道:“好罷。” 話說到這個地步,游淼還有什么能說的? 趙超嘆了口氣,臉上還帶著游淼摑出的紅印,游淼忽又覺得有點愧疚。 “對不住。”游淼說。 趙超一笑置之,帶著點淡淡的失落,也不知是笑游淼還是笑他自己。游淼心中有鬼,只好乖乖跟著趙超又回了王府。然而剛一進王府就見搖光在院里等著,游淼知道是送家書來的,忙道:“家里怎么樣了?” 搖光臉色不太好,游淼心里便郁悶了,怎么搖光每次來都是報憂不報喜的,這名字就沒起好,下次得叫喬玨改個。果不其然,搖光開口就說:“李治鋒已經(jīng)上路了,跟小的前后腳走的,就差兩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