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為王_分節(jié)閱讀_91
“嗯,我替李治鋒多謝唐大人?!庇雾狄恍?,轉(zhuǎn)身走了,出院時臉上一沉,心里罵了句媽的。 這場交鋒才剛剛開始,唐博自己不出面,卻暗示御史糾彈李治鋒,游淼的反應(yīng)卻比唐博更快,一回來便下了重手,假傳圣意,要推行變法,奪唐家的田,連著所有士族里三層,外三層的利益一齊全扒了。當(dāng)真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現(xiàn)在就全看孫輿和趙超的能耐了,游淼有預(yù)感,這下自己掀起了一場驚濤駭浪,若按趙超的布置,自己娶了謝家的女兒,要再在朝中站住腳,就將輕松得多。到時候再推新法已無阻力。 眼下一合計,站在自己這邊的,只有北方士族勢力,這部分人占不到朝中三成,除平奚、林洛陽等幾個少年交好的之外,其余都是領(lǐng)俸無權(quán)的人。反而是江南士族把守著六部以下的各個樞要之職。 外加一個參知政事孫輿,孫輿只要支持自己,便可解決幾名老臣。 還有最大的地主頭兒趙超。 或許還有些勝算……游淼憂心忡忡,到了兵營,一進去就見李治鋒吊兒郎當(dāng),躺在草垛上喝酒。 “虎威將軍!你在做什么!”游淼簡直哭笑不得,自己忙得焦頭爛額,李治鋒竟然在這地方玩得不亦樂乎。李治鋒躍下草垛,看到游淼便笑了起來,那笑容英俊而陽光。 李治鋒:“忙完了?” 游淼無奈道:“你就這么閑?” 李治鋒微微一笑,抱起游淼,說:“來?!?/br> 李治鋒帶著游淼幾步躍上草垛,讓游淼躺在干草堆上,兩人面朝天空。秋季艷陽高照,卻不甚熱,涼風(fēng)習(xí)習(xí),天空藍得像被水洗過一樣。 游淼一躺下便忍不住贊嘆:“景色太好了。” 李治鋒嗯了聲,出神地看著天空。 大朵大朵的白云緩緩飄過。 “那朵云像只狗?!庇雾敌χf。 李治鋒:“后面的是羊群?!?/br> 兩人靜了一會,李治鋒又說:“塞外就是這樣的,牧民們養(yǎng)著許多羊,找?guī)字荒裂蛉粗??!?/br> 游淼:“嗯,我娘以前給我講過塞外的故事,她從南下的商隊里聽來的?!?/br> 游淼開始給李治鋒講那個故事——一個關(guān)于牧羊犬與狼,與羊,與牧民的故事。故事里的牧民養(yǎng)了一條狗,一群羊,一頭小羊丟了,牧羊犬去找,回來時卻發(fā)現(xiàn)狼來了,叼走了另一頭羊。主人以為牧羊犬玩忽職守,便把它打了一頓。羊們也恨它,于是一群羊想辦法將牧羊犬的腿踩瘸,牧羊犬從此一瘸一拐。 后來,牧羊犬帶著羊們出去吃草時,被羊甩掉了。獨自在山里找了一晚上的路,當(dāng)夜,羊們回到羊圈里后,狼來了…… 說到這里時,游淼沒有再說下去,而是問道:“對了,你手下士兵做了什么事,告狀都告到三哥那里去了?!?/br> 李治鋒還沉浸在游淼的故事里,若有所思,冷不防被來了這么一句,有點意外,看著游淼,答道:“沒有,怎么?” 游淼道:“說你手下的人行軍時踩了水稻田?!?/br> 李治鋒微微蹙眉,游淼便下了草垛,說:“辦正事兒罷?!?/br> 游淼進軍營,李治鋒便將麾下武將一一叫來,游淼挨個盤問被彈劾的細節(jié),只是沒有詳細告知李治鋒。 每問一句,李治鋒的臉色便越難看一分。 果然,踐踏稻田之事是有的,但那是因為大旱,地都龜裂了,根本沒有收成,那部將為了抄近路,便直接穿過去了。私相斗毆也是有的,只是幾個士兵喝醉了,在揚州城里打架。劫掠財產(chǎn)要認真說也是有的,是一名部將手下士兵喚作阿郎的,恰逢七月半回鄉(xiāng),鄉(xiāng)中一家人壘墻壘過了界,那家小兒子又是阿郎總角之交,央求阿郎幫忙,阿郎便替人出頭,將那家人整堵院墻給拆了。 jianyin婦女一事就更復(fù)雜了。但若認真說起來,也算不得強迫。揚州軍內(nèi)有一男丁在入軍前曾與青梅竹馬的女子私許終身,后來出了孔雀東南飛一類之事。恰逢碰上女方家中又是個愛財?shù)模鞂⒊鍪履悄凶痈娴娇h衙,言其逼死女兒。 游淼挨個問完,面前跪了一溜人,李治鋒聽到最后,問:“誰彈劾我?” 游淼都不開公堂審訊,沒想到李治鋒還是猜到了。 “彈劾你的多了去了。”游淼哭笑不得道:“你要怎么處置?” 李治鋒道:“哪幾家,你奏折上名單報來,我今夜挨個上門去坐坐。” 游淼:“……” 游淼:“帶著刀子去坐?” 李治鋒眉頭深鎖,不吭聲。 游淼知道這家伙腦子又犯倔了,只得安撫道:“好了好了,我有法子治他們,你這邊,自己也多留點心罷?!?/br> 游淼挨個撫慰一通,除了在揚州城內(nèi)斗毆的那群人,每人罰五軍棍了事,其余人都未有責(zé)罵。女子死的那個士兵,游淼還給他發(fā)了十兩銀子,讓他回去安葬那女孩,好言安撫完,李治鋒還有點煩躁。 游淼似笑非笑看李治鋒。 李治鋒想不明白了:“為什么他們都針對我們?我們豁出性命,在為天啟賣命,做的都是為國為民的事,還扯我后腿,搞我,對他們有什么好處?” “沒有什么好處。”游淼遺憾道。 李治鋒:“那為什么他們還要做?” “所以京城那時才會被打得落花流水唄?!庇雾岛眯Φ?。 李治鋒簡直是沒脾氣了,游淼看著李治鋒,只忍不住好笑,覺得他太好玩了,明明他年紀(jì)比自己大,為人也更穩(wěn)重,但這么多年來,他的心性竟然是始終如一,不管經(jīng)歷了什么,一顆心仍然如同赤子。 游淼過去,親親李治鋒的唇,說:“官場就是這樣,起起落落,都是很難說的,誰笑到最后,才是贏家。你看我先生,十六歲舉仕,二十三歲入翰林院,二十五歲受科舉舞弊案牽連,被流放到兗州,三十三歲平反回京,官至監(jiān)察長史,四十歲任參知政事,官至太子太傅。四十八歲又被削職,流放到流州,擔(dān)個空職?,F(xiàn)在都七十一歲了?!?/br> 182、卷四 減字木蘭花 李治鋒搖頭,十分不理解,但最后還是點了點頭。 游淼不敢再說趙超賜婚的事了,反正自己也壓下了這事,萬一給李治鋒一說,估計李治鋒就要提刀闖皇宮,這家伙什么事都做得出來。 “還有這個?!庇雾堤统霰康墓?,遞給李治鋒:“讓你去剿匪。” 李治鋒漫不經(jīng)心地看了一眼,點頭道:“知道了。” 游淼又說:“要和老百姓打仗,難打得很?!?/br> 李治鋒看了游淼一眼,游淼說:“都是漢人,你向打胡人一般地殺他們吧,說不過去,也下不了手。你饒他們罷,打仗時他們未必就會手下留情,反而折損自己人。難辦得很,下手前要三思,以招降為主,切忌濫殺?!?/br> 李治鋒點了點頭。 兩人在帳內(nèi)默不作聲,面面相覷片刻,游淼笑了起來。 李治鋒不解,眉毛一揚,帶著詢問神色。 游淼搖頭,李治鋒便朝他伸出一只手,游淼過去,讓他抱著,兩人依偎在一起,一直沒有說話,直到掌燈時分,兵部的軍符來了,李治鋒才去籌集發(fā)兵之事。寫糧餉,點兵,發(fā)通令。 游淼表面上胸有成竹,心里卻對李治鋒這次出征擔(dān)心得很,現(xiàn)在怕就怕民變。且怕什么來什么,只怕朝廷一鎮(zhèn)壓,連著揚州南部與交州的人都要反。他漸漸明白到,為什么孫輿說到此次出征至關(guān)重要了。 要讓南方流寇之事平息,就必須在朝廷上,以及在當(dāng)?shù)爻鞔笫孔逋瑫r施壓,李治鋒在外征討流寇,游淼則要力排眾議,推行新法。輔以趙超的雷霆手段,說不定能完成這場數(shù)百年以來最狠的變革。 三天后,李治鋒出征,趙超親自來送,兩人說了會話,游淼卻在叮囑新派的監(jiān)軍謝權(quán),這個謝權(quán)是平奚特地派的,知進退,會轉(zhuǎn)圜,平亂當(dāng)?shù)氐氖孔澹毜糜薪鲜兰易拥芮叭ゴ蚪坏?,游淼仍不太放心,拉著謝權(quán)的手,說:“謝大人,這事就麻煩你了?!?/br> 謝權(quán)知道輕重,點頭道:“游兄放心,自然是盡心竭力的?!?/br> 游淼又吩咐人取了銀兩過來,說:“那邊若要糧,你夾張條子在軍報里一并送過來,我去設(shè)法就是?!?/br> 謝權(quán)再三點頭,游淼這才放他離去。 李治鋒大軍開拔,君臣之間雖說了不少馬到功成之類的話,卻誰也沒有豪情壯志,只怕這么一去,不知道又有多少漢人要死于自己人之手。 怪誰?誰也怪不了。 李治鋒出征后的第二天早朝,游淼洋洋灑灑,將奏折一扯,兩萬余字,終于在朝上發(fā)難了。 今日孫輿稱病罷朝,游淼一人站在殿中,整個早朝赫然已成了他的戰(zhàn)場。游淼早有準(zhǔn)備,不少文臣也早有準(zhǔn)備,瞬間便成劍拔弩張之勢。 江南唐族,謝族,林族都是大姓,朝堂上占了六成,第一個還口的是唐伩,唐伩是唐博的遠房表兄,雖屬同輩,年紀(jì)卻已四十有余。一聽此話便道:“年初不是早已議過一次?該說的都說了,政事堂此刻重提舊事,又是什么道理?” 游淼道:“此一時,彼一時也,歲前并不知江南會有大旱?!?/br> “可歲前認為此法不可行?!碧苼康溃骸叭缃袢圆豢尚?,南方馬上就要入秋了,江州人心惶惶,五月才繳了一次稅,現(xiàn)在又要均分田地,只怕各世家人心離散,陛下,請您三思?!?/br> 唐伩官至工部尚書,屯田,修水利,重新策分田地都要通過工部,此刻一反對,朝中其余諸人紛紛附和。御史臺監(jiān)察御史林正韜點頭道:“陛下,人心向背,孰輕孰重,一目了然,朝廷已派兵前去平息,江州之亂指日可平,只需等待來年開春,一切自然解決?!?/br> 游淼道:“李治鋒已帶兵前去出征,但此事關(guān)乎民生,以武力斷然是壓不下來的,各位大人,去年大澇,今歲大旱,明年若再有天災(zāi),要如何應(yīng)對?此時已到了最危急的關(guān)頭,天啟南遷,各地未穩(wěn),流民數(shù)百萬計,從去年到今年,南下逃亡而無田可耕的流民已達七十萬計……” “正因這樣?!碧苼康溃骸安判枨蠓€(wěn),三個月前,孫參知也是顧慮到這個問題。天啟如今的根基在于何處……” “在于民。”游淼不待唐伩所言,搶先打斷道。 唐伩面有怒色,冷冷道:“確是在于民,均田若不推行,以南方世家之力,三年五載,便可緩慢消化下數(shù)以百萬計的流民,從事生產(chǎn)。你再貿(mào)貿(mào)然均田,從朝中預(yù)算到地方,都需耗費大筆錢財,其中人力,物力數(shù)以百萬計,為何不等到開春,交給地方去處理?” “交給地方去處理?!庇雾挡豢蜌獾溃骸澳芴幚磉^來?今年賑災(zāi)的糧食就是最好的例子,陛下從七月便下旨征糧二十萬石,現(xiàn)在已將近十月,征上來的糧食不足十萬石數(shù),現(xiàn)在再不變法,冬季就將有數(shù)十萬人,會餓死在揚州,江州與流州!” 林正韜冷笑道:“我不知道游大人這筆賬怎么算的,變法均田后,難道田里馬上就能長出稻子來?能入庫供吃喝?那數(shù)十萬人,還不是要等待開春,才能填飽肚子?” 游淼:“田地中自然無法馬上長出稻子來,但人心馬上就會恢復(fù)穩(wěn)定,流民要的不過是耕地,有一口飯吃,變法一昭布,各地動亂不攻自破。朝廷再將銀兩撥下前去賑災(zāi)……” 唐伩道:“游大人,你一邊要均去他們的田,一邊又要讓各望族開倉賑災(zāi),這主意委實不錯,到時就有勞你親自前去說服他們了?!?/br> 游淼暗道這倆家伙委實老jian巨猾,根本就不是政事堂內(nèi)唐博等輩能比的。自己一個年輕人才二十來歲,站在朝廷上實在不夠分量。 趙超一時間也不知如何插口,望向戶部尚書謝徽,謝徽一直沒有出言附和唐伩與林正韜,始終沉吟不語,此刻忐忑抬頭,與趙超對視。 183、卷四 減字木蘭花 “賑災(zāi)是一筆大數(shù)目。”謝徽開口第一句便道,余人便都安靜了。 “單靠朝廷,無法撥款救七十萬人的命?!敝x徽又緩緩道:“臣以為政事堂之見有理,有據(jù)。但陛下切莫忘了,開倉賑災(zāi),這筆款項還要著落在江南士族的身上?!?/br> 謝徽說完這句又不再言語,李延上前一步,開口道:“兩位尚書,御史大人,翰林院為陛下擬定新法,并未想過將其推至千秋萬代之后,若新法受阻,不若以兩年為限,待得渡過眼下危機,再另擬公文,如何?” 李延取了一折中的方法,卻無人附議,畢竟心里都清楚,士族被均出去的田地,不管過幾年都是收不回來的。給了人的東西,還怎么收回去? 唐伩只是堅持道:“陛下若賑災(zāi)無需各地開倉,臣自然無話可說,只是這么一來,勢必會亂上加亂。若推行了新法,流民之亂還止不住,后續(xù)情況堪憂?!?/br> “怎么會止不?。俊庇雾捣磫枺骸袄钪武h已整軍列于江州境,只待陛下圣旨一到,便可收復(fù)江州全境?!?/br> 林正韜冷笑道:“李將軍的兵打胡人可以,留在境內(nèi),只怕對老百姓,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軟的。” 游淼淡淡道:“各位且看李治鋒如何處理就是了,自古有言蓋棺定論,李將軍還未曾為國捐軀呢,現(xiàn)在下結(jié)論來評判他,是不是有點言之過早了?!?/br> 林正韜笑道:“游大人靠得一張臉皮與好先生擋了奏劾,如今又可大言不慚了。” “陛下。”林正韜上前一步,絲毫不讓:“李治鋒有彈劾在身,卻出軍平亂,不知這又是什么規(guī)矩?是陛下欽賜特赦,還是認為刑部,大理寺,揚州府那十二封奏折都是造謠生事?若是特赦虎威將軍,須得頒布詔書。若是認為奏疏造謠生事,須得派人排查,抓起造謠者,論罪行刑。此數(shù)案還未曾結(jié)案,虎威將軍又前去出征,未免也太不把朝廷放在眼里?!?/br> 平奚開口道:“林大人,各地動亂勢不容緩,你這時候還要把李治鋒關(guān)進大牢里先審一番?打算審到猴年馬月去?聶將軍還在守前線,朝中能派誰出征?莫非林大人想親自去?” 林正韜怒道:“這是兵部的事,與御史臺何干?兵部無將可派,不思悔過……” “夠了!”趙超怒道。 游淼心道看來你們一個兩個,鐵了心要跟我耗,那么大家就都在朝廷上說廢話,說到天黑罷。不讓一步,就誰都別走。 “變法之事?!庇雾档溃骸安恢魑淮笕诉€有何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