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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亂世為王在線閱讀 - 亂世為王_分節(jié)閱讀_96

亂世為王_分節(jié)閱讀_96

    游淼取出趙超的圣旨,說:“江南即將變法,你們來年開春,就有田可耕。天子登基,體恤民情,知道大家都不容易。我給他一晚上時間,明日拂曉時分,各派一艘小船,馳到河心處,讓涂日升來見一面。”

    使者點頭接過,游淼又道:“陛下親口說了,只要知悔改,前事一律不究?!?/br>
    使者欣然道:“我說話作不得數(shù),須得交涂將軍定奪?!?/br>
    謝權(quán)要接圣旨,游淼卻親手遞到那使者手里,低聲在他耳邊道:“讓涂日升識趣點,這是他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機會。李治鋒可不比唐家那群窩囊廢,是上過塞北戰(zhàn)場的……”

    使者一凜,游淼又小聲道:“況且他不是漢人,殺你們農(nóng)民軍,下手不會留情。涂將軍,莫怪我說句不中聽的,你若不退兵,此戰(zhàn)必敗,兵敗后還得背個千古罵名,不劃算?!?/br>
    說畢游淼輕輕拍了拍使者肩膀,讓他走。

    翌日清晨,黎明破曉之時,一艘小船劃出河心,李治鋒在南岸率領(lǐng)軍隊,大軍林立,劍拔弩張。

    游淼從跳板上過去,在幾名士兵的保護下上船,坐在船中的,正是昨天親自到營中來的使者,也就是叛軍領(lǐng)袖涂日升。

    “哈哈哈——”涂日升爽朗大笑:“游莊主,請坐。”

    游淼欣然就座,與涂日升不似敵我,更像是老朋友。

    “涂將軍考慮得如何了?”游淼問。

    涂日升嘆了口氣,知道此刻李治鋒大軍壓境,而自己既不能退,也不能進(jìn),游淼給他這個機會,已經(jīng)是給足面子,放他一馬了。

    涂日升凝視游淼雙眼,緩緩問:“游莊主,我想問您一件事。答了此事,我才能作決定?!?/br>
    游淼唔了聲,涂日升展開圣旨,說:“陛下恩準(zhǔn),江南變法,來年均田為耕,體恤民情,但我不知道,跟隨我起義的弟兄們,會落得怎么一個下場?!?/br>
    游淼一口答應(yīng)道:“陛下既然派我來,而不是其它的官員,就意味著我全權(quán)處理。我可以性命身家擔(dān)保,涂將軍只要遣散部隊,跟我回茂縣,你的弟兄決計不會有危險。更不用怕朝廷有徇私報復(fù)?!?/br>
    涂日升沉默不語。

    游淼哂道:“您若不信我,天底下就再沒有人可信了。”

    涂日升艱難抉擇一番,終于點頭,又道:“還有一請?!?/br>
    游淼:“但言不妨?!?/br>
    192、卷四 減字木蘭花

    游淼上下打量涂日升,知道他想求免死,畢竟這場農(nóng)民起義是他帶起來的,歷朝歷代,起義軍頭子都逃不掉身首異處的下場。孰料涂日升一仰脖,喝了口酒,曖道:“跟我一路走到此處的弟兄們,家中老小仍未有一口飽飯吃。若回鄉(xiāng)里,只怕又要遭鄉(xiāng)紳欺侮……”

    涂日升所言實屬游淼意料之外,游淼不由得在心中暗自敬佩,心道好漢子,這時候不把自己性命當(dāng)回事,反而放心不下自己的下屬。

    然而游淼嘴上卻不松動,只是淡淡道:“這事我無法朝你保證,但我會盡己所能,讓朝廷賑濟?!?/br>
    涂日升面有不悅,問道:“江南一地,也只是為了一口吃的。如今已到這地步,還不能給個準(zhǔn)信?!”

    “你以為朝廷裝作不知道此事?”游淼道:“陛下的處境,我們的處境,比你們更困難!朝廷現(xiàn)在也成了戰(zhàn)場,陛下日子過得甚是節(jié)儉。征糧未至,你急也無用。”

    涂日升嘆了口氣,游淼又淡淡道:“我會設(shè)法賑災(zāi),但賑災(zāi)是朝廷給的,不是拿來當(dāng)交換條件的。”

    游淼知道與涂日升談判,無論如何不能先把話說死,否則一旦許了他,到時候糧食拿不出來,或是不夠吃,就成了天子失信。反而對江南民意不利。

    涂日升只得道:“那便請游大人當(dāng)眾宣旨,我也好朝弟兄們交代。”

    游淼點頭,知道這事總算兵不血刃地解決了。

    當(dāng)日午時,涂日升著人在河邊搭起高臺,謝權(quán)登上高臺,朝底下黑壓壓的一片農(nóng)民軍宣旨,空曠的清河平原以北,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離開。

    “都別忙著走。”游淼待謝權(quán)宣旨過后,又吩咐道:“賑糧!”

    消息一傳十十傳百,整個北河區(qū)域都轟動了,李治鋒率軍從對岸將糧食運過來,涂日升看得瞠目結(jié)舌,游淼便解釋道:“這是陛下讓我隨軍帶來的糧食?;蚩山飧魑灰粫r之饑?!?/br>
    第一個人跪下,喃喃流淚,口稱萬歲,緊接著越來越多人下跪,朝南方叩首,大呼吾皇萬歲,排山倒海的呼聲與人墻,連綿遍野。

    揚州軍從午時開始派糧,一直到深夜,每人一袋糧,領(lǐng)到的便回家過冬。當(dāng)夜,游淼在河邊踱步,見涂日升在蘆葦叢中站著,不知尋思何事。

    涂日升是必須要帶回去的,畢竟是起義軍頭子,不帶回去無法交代,而按照律法,也該砍他的腦袋,游淼在一旁看著,只怕涂日升尋死,自己不好交差,便上前道:“涂日升?!?/br>
    涂日升轉(zhuǎn)頭,朝游淼笑了笑。

    游淼道:“雖說你做的是大逆不道的事,但我真心佩服你,你是條漢子,涂將軍?!?/br>
    涂日升面容黝黑,行止樸實,帶著莊家人的善意,也有知書達(dá)理的風(fēng)度,問:“游大人是否怕我想不開尋短見?”

    游淼欣然道:“你應(yīng)當(dāng)是不會的,你看我沒派人關(guān)你跟你,就知道你不是自輕自賤的人?!?/br>
    “我若自盡了?!蓖咳丈Φ溃骸罢f不得對你,對我都是好事。以陛下的脾氣,回去只怕會連累你。”

    游淼明白涂日升話里的意思——他既然答應(yīng)了涂日升,說不得就要在趙超面前為這個投降的起義軍頭子求情。但涂日升一路幾乎是天翻地覆地鏟著過來,足足碾過兩個州,朝廷文官,尤其各大士族也不會饒了他。趙超也不會讓涂日升好過。

    而求情的游淼,勢必位于一個尷尬的位置。

    “也不盡然?!庇雾档恍?。

    “你覺得當(dāng)今天子,是個怎么樣的人?”涂日升問。

    游淼瞇起眼,沉吟不答,仔細(xì)想起來,似乎連他也不算太了解趙超。趙超是個怎么樣的人?這個問題或許無人能答,他總覺得自己認(rèn)識的趙超,只是那個坐在御座上,許多個趙超的某一個。

    那么誰了解他?聶丹或許了解他,然而說不上最。說來說去,整個天啟,真正稱得上了解他的,確實就只有游淼了。游淼在答應(yīng)涂日升的那一刻起,就已經(jīng)預(yù)料到了押著他歸朝后的一系列反應(yīng)。有他求情,趙超勢必不會殺涂日升,他這人心地不壞,也不陰狠,更不多疑。

    但為了壓住朝廷百官的輿論,他會將涂日升押進(jìn)死牢,待來年問斬。過一段時間,再想個辦法,放出來,讓涂日升為己所用。

    “他……愛才如命。”游淼道。

    “愛才,還是愛財?”涂日升道。

    游淼知道涂日升的意思,笑了起來,說:“你不必?fù)?dān)心,陛下不會殺你?!?/br>
    涂日升嘆道:“我這條命,死不死并無關(guān)系,留著也是無用,若能救江南百姓于水火,我甘愿一死。但無論陛下如何待我,游大人,我想朝您求一個人的性命。”

    游淼心中一動,不知為何,想起涂日升先前說過的話。

    有一個老朋友,想與你談?wù)劇?/br>
    究竟是誰?游淼警惕起來。

    涂日升:“跟我來,游大人。”

    涂日升不待游淼回應(yīng),便自顧自走進(jìn)蘆葦叢里,驚起一群鳥雀。

    暮色沉沉,夕陽如血,映著寒山一輪初月,游淼沒有懷疑涂日升要挾持自己又或是想做點什么,畢竟他就算抓了自己,也沒任何作用。

    “南鄉(xiāng)起義前我就已經(jīng)想好了,只要朝廷愿意開倉賑災(zāi),我愿領(lǐng)去所有弟兄們的罪。”涂日升一邊走一邊說。

    游淼:“你早就知道這次舉兵,不會勝?”

    涂日升點頭:“是,與我親近的幾個兄弟也大多知道,這場仗打完后的下場,游大人愿不追究其余人責(zé)任,已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但這位弟兄,我終究覺得該聽聽您的意思。陛下可斬我首級,但您一定得保住他,讓他為國征戰(zhàn),光復(fù)我天啟?!?/br>
    涂日升將游淼帶到荒原上一個茅屋前,又說:“我先前與他約好,無論事成與不成,都會想法安置他。也是他告訴我,既是你來宣旨,江南百姓生計有望?!?/br>
    193、卷四 減字木蘭花

    游淼始終不知涂日升賣的什么關(guān)子,這一路上絞盡腦汁,都想不出任何故交,會進(jìn)了農(nóng)民起義軍的隊伍。然而推開茅屋門的一剎那,他怔怔看著那人,淚水倏然涌上心頭。

    那男人跪坐著,眉前蒙著一塊黑色布條,面容污臟,頭發(fā)糾著泥垢,瘦得令游淼見之害怕。

    “涂大哥?回來了?”

    游淼跪下去,跪在唐暉面前,伸手去摸他眼睛上蒙著的黑布,唐暉登時怔住,發(fā)著抖抓住游淼的手。

    “唐大哥……”游淼的聲音發(fā)著抖:“唐大哥?怎么是你?!”

    那一刻,任唐暉怎么說,怎么懇求,游淼都無視了他的話,將他強行架起來,拖著就朝軍營里走,一邊走一邊喊李治鋒,唐暉幾次掙扎要逃,卻被李治鋒抓住,帶回了軍營。

    深夜,燭光下,游淼眼淚不住朝肚子里咽,解開了唐暉的蒙眼布,看到兩個觸目驚心的窟窿。

    “陛下問起我了么?”唐暉顫聲道。

    游淼哽咽道:“問了,我們都以為你死了?!?/br>
    唐暉的聲音低沉而絕望:“我沒臉活著,也沒臉?biāo)?,我對不起三殿下,對不起聶帥,對不起你們……?/br>
    “勝敗乃兵家常事。”李治鋒淡淡道:“都像你這樣,大家還過不過了?!?/br>
    游淼心里嘆氣,心道如果聶丹在這里,必然會將唐暉朝死里揍一頓,再將他死狗般地拖回朝上去。換個時間點,唐暉兵敗,丟盔棄甲地逃回天啟,必然是個斬首的命。然而到了現(xiàn)在,一切都不重要了。

    “回來了就好?!庇雾档溃骸案覀兓厝チT?!?/br>
    唐暉:“游子謙,你若不嫌棄我這個哥哥,聽我一句,就在這兒,將我殺了。這樣我還是為國捐軀的唐將軍?!?/br>
    李治鋒勃然大怒:“你想躲到什么時候?!躲躲藏藏地活,還是帶著屈辱去死?!你死了,韃靼能滾回去北方么?!”

    唐暉臉色慘白,紋絲不動,游淼嘆道:“涂日升愿意用自己的性命來換你的性命,唐大哥,你姑且為了他,自己想想,是成全自己名聲,還是以家國為重?!?/br>
    唐暉不再說話了,當(dāng)夜李治鋒為他調(diào)了藥膏,治療他身上的跌打之傷,游淼又與李治鋒幫唐暉脫了衣褲擦身,游淼生平從未見過這么狼狽的人,唐暉簡直餓得皮包骨頭,肋骨一根根的,全身又都是傷痕。當(dāng)年他把李治鋒從死亡線上救下來的那天,李治鋒身體仍是好的,也不像唐暉,隨時可能死去的模樣。

    游淼問了幾句,唐暉也不瞞他們,一一如實說了。原來黃河邊上那一戰(zhàn),夜半遭了韃靼人伏擊,黃河封凍的冰面破裂,出征的御林軍大潰。唐暉落水后被韃靼騎兵抓上來,無人知他是主將,卻以為他是御林軍中一名小頭目。

    御林軍負(fù)責(zé)巡防,主管宮中事務(wù),唐暉被嚴(yán)刑拷打,剜去雙眼,寧死不屈,然而韃靼人讓一名隊長指認(rèn)唐暉,那隊長恰恰是唐暉左右手,承過唐暉多年知遇之恩。雖食皇糧,卻并不盡忠天家,眼中只認(rèn)唐暉為主。一見唐暉雙眼被剜,為了保住唐暉性命,招出了皇宮通往外城的一條暗道。

    于是,數(shù)天后,京城淪陷。

    后來韃靼軍忙著燒殺擄掠,無暇來管目盲的唐暉,而那名隊長救主心切,夜半殺了守衛(wèi),將唐暉救出大營。帶著他一路逃下江南,唐暉無意中得知此人為救他出賣了朝廷,怒而質(zhì)問,隊長自知罪孽深重,禍及蒼生,黯然自盡,一死以報唐暉。

    唐暉本想一命抵一命,在荒野上抹脖子了事,然而此人跟隨自己多年,當(dāng)初調(diào)來江南之時便追隨自己左右。從揚州兵畿跟到御林軍,雖已身死,而老家江州地界,還有老母妻兒待養(yǎng)。

    于是唐暉便拄著一把木棍,跟隨難民,一路逃回了江州,找到將士妻兒老母,此刻的江州已饑荒嚴(yán)重,百姓易子而食。唐暉無奈,空有一身武藝,卻瞎了雙眼,無意中被涂日升發(fā)現(xiàn),招攬進(jìn)了義軍。

    游淼半晌不得言語。

    李治鋒倒是說了句大實話:“不必自責(zé),若無你部下供出密道之事,京城也得被攻陷,早晚的事而已。”

    唐暉苦笑。

    “太多百姓因我而死?!碧茣煹恼Z氣就像個死人一般:“你不殺我,陛下也會砍我腦袋?!?/br>
    這事兒也確實難辦,游淼知道光是黃河一戰(zhàn)折損了那么多御林軍,就足夠唐暉砍好幾次腦袋的了,更何況逃兵,馭下,還幫著起義軍出謀劃策,打自己的兵……林林總總加起來,都夠誅好幾次九族了。

    游淼無奈道:“你又是何苦幫著涂日升?”

    唐暉道:“涂日升答應(yīng)給我糧米,安置王兄弟一家?!?/br>
    游淼知道唐暉口中的“王兄弟”,必定就是那個死在他面前的部下了。唐暉這一路走來也是不容易。瞎了眼睛,從黃河逃到揚州,半路上相處了十余年的兄弟,還死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想到唐暉拄著一把竹杖,漫無目的走在荒野中時,就忍不住地心酸。

    “不管怎么樣?!庇雾嫡f:“回來了就好,朝中正缺將材,多了你,一切就好辦了?!?/br>
    唐暉反問:“你覺得我如今,還能帶兵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