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為王_分節(jié)閱讀_110
喬蓉:“我知道,他親口說的,前天夜里,他說進(jìn)了宮,多半就不會再回來了,他還說他是自愿進(jìn)去的,只要他被治了罪,百官就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猜他多半一時三刻,也不愿出來,你不必為他求情?!?/br> 游淼十分愧疚,喬蓉又道:“姐知道你們都不容易,但你幫我打聽打聽,看看能遞點(diǎn)東西進(jìn)去不,給他捎點(diǎn)吃的,穿的,再帶點(diǎn)鋪蓋過去?!?/br> 游淼道:“你回去準(zhǔn)備,我想想辦法?!?/br> 游淼知道趙超不會殺聶丹,但也不打算在這么敏感的時期去見他,畢竟早朝之后,所有人都成了趙超心里的箭靶子,或許自己也引起了趙超的猜疑。他一去找聶丹,趙超馬上就會知道,更會猜他們說了些什么。 喬蓉見游淼臉色不太好,便問了些話,游淼倒是不怕喬蓉,畢竟彼此在一起多年,喬蓉不可能出賣他,便都了,喬蓉聽得無奈唏噓。 “我是女人,家國大事,是不懂的……”喬蓉?zé)o奈道。 游淼笑笑,說:“有的時候,女人比男人更深明大義。當(dāng)年我也欽佩李延的媳婦,只沒想到,如今與李延落得個這般境地?!?/br> 喬蓉又道:“你結(jié)義兄長一直很器重你,找他把話說開,他是個豁達(dá)英雄,不會與你計較,安心罷?!?/br> 游淼苦笑點(diǎn)頭,兩人到了御林軍大營。 天牢由御林軍親自把守,而御林軍的統(tǒng)領(lǐng)正是唐暉。游淼先是找到唐暉,唐暉也沒說什么,將腰牌給了游淼。畢竟以兩人的交情,不需要再說連累一類的話。 游淼帶著喬蓉進(jìn)了大牢,內(nèi)里陰暗潮濕,耗子跑來跑去,有一股酸臭味。沿路走去,不少牢房里都空著,這里是揚(yáng)州司從前關(guān)押犯人的地方,后被改成了新的天牢。然而趙超當(dāng)政后,雖說并非升平治世,用典也未曾過苛,是以天牢幾乎沒有什么犯人。大部分的死囚都被關(guān)在了刑部的大牢里。 游淼走過獄底長廊,忽見一大漢披頭散發(fā),蓬頭垢面,坐在角落里抓虱子,嚇了一跳,天牢里居然還有人? “游大人?”那人也頗意外,笑道:“怎么朝這里來了?” 游淼認(rèn)出那人竟然是涂日升,暗道自己居然把他給忘了,年前批了次秋后問斬,又順延了一次,料想便將涂日升關(guān)著。走廊盡頭,聶丹卻道:“你回去,我不會與你說話?!?/br> “聶大人。”喬蓉道。 “喬姑娘?”聶丹難以置信道:“你怎么來了?” 222、卷五 八聲甘州 喬蓉到鐵柵旁,將準(zhǔn)備好的衣物遞進(jìn)去,游淼拿出獄卒給的鑰匙,打開牢房門,讓喬蓉進(jìn)去,喬蓉擺開吃食,淡淡一笑道:“我來陪聶大人喝酒?!?/br> “哈哈哈?!甭櫟し炊α似饋?,莞爾道:“來,喝?!?/br> 游淼倚在柵欄一旁,聶丹打量游淼一眼,說:“你也來喝罷,四弟,只談風(fēng)月,不談國事,今天大哥,依舊還是你的大哥?!?/br> 游淼道:“我喝不下,你倆喝罷?!?/br> 說畢游淼到走廊前端去找涂日升說話。涂日升笑道:“那邊那位就是戰(zhàn)神聶將軍?” “是啊?!庇雾敌Φ溃骸奥劽蝗缫娒妫俊?/br> 涂日升笑笑道:“確實如此?!?/br> 游淼道:“近來過得如何?” 涂日升遺憾道:“十足無聊,只盼有個人說說話。游大人,你沒兌現(xiàn)承諾?!?/br> 游淼樂道:“我怎么沒兌現(xiàn)承諾,當(dāng)初我只說能保住你性命,可沒說別的?!?/br> 涂日升曖了口氣,轉(zhuǎn)了話頭,問道:“被關(guān)了一年,你說我還有機(jī)會出去么?” 游淼道:“等罷,等個天下大赦,說不定有機(jī)會?!?/br> “我看難?!蓖咳丈溃骸巴饷嬖趺礃恿??” 游淼道:“大家都有田地種,有飯吃了。” 涂日升:“你可不許騙我?!?/br> 游淼:“我巴巴的特地跑一次天牢來騙你?” 涂日升一想莞爾,答道:“也是,都說當(dāng)今陛下是圣明天子,連我都不殺,可見是體恤民意的?!?/br> 游淼嘆了口氣,想到趙超種種,沒有接話。不片刻喬蓉過來,朝游淼道:“你大哥讓你過去喝杯酒?!?/br> 游淼以眼神詢問,喬蓉微微頷首,示意他安心,游淼便起身過去,聶丹便給游淼斟了酒。 “你姐都說了?!甭櫟さ溃骸昂纫槐T,四弟?!?/br> 游淼便道:“大哥,你不可使倔,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 聶丹苦笑,兩人一飲而盡,聶丹擺手,半晌說不出話來,那酒甚烈,游淼喝完之后喉中火辣辣的。 “來日若胡人南侵?!庇雾掂溃骸按蟾缒憬K究還是得出兵打仗,不能坐視不理。” 聶丹不語沉吟,嘆了聲。 “我本想余生就在此渡過。”聶丹低沉,有力的雄厚聲音在牢中回蕩:“可如今大哥又覺得不甘心。你說,四弟,大哥當(dāng)初來找你,與你結(jié)義,你怪不怪大哥害了你,害了二弟與三弟?” 游淼一怔,半晌不得言語,鼻子一酸,哽咽道:“怎么會?從未怪過你?!?/br> 聶丹嘆道:“事到如今,已脫出你我控制,你不必再自責(zé)了??v是一生料敵如神,步步為營的孫參知,也有不能掌控之時,人力終有窮之時。三弟登基之日,你給他的一封信,寫得很好。上畏蒼天,下懼萬民。不僅身披黃袍,身為九五之尊的他是如此,你我身為人臣,亦應(yīng)如此?!?/br> 游淼默默點(diǎn)頭,知道聶丹也是在勸他。既然走到這般地步,聶丹與趙超自然是恩斷義絕,誰也不會與一個殺兄弒父的人結(jié)義,不管是天子還是乞丐,這與他的地位無關(guān)。 在那一刻,游淼也生出了心灰意冷之意。 “大哥保重?!庇雾档溃骸拔一厝チ耍娜赵賮砜茨?。” “不可再來看我。”聶丹極低聲道:“也不可糾結(jié)眾臣為我求情,假以時日,他必定會發(fā)動朝中清洗,這些事,這些人,他都分毫不差記在心里。你若想保住自己,保住二弟,便聽大哥一句,示弱,歸鄉(xiāng)。” “韜光養(yǎng)晦?!甭櫟さ溃骸懊髡鼙I?,此時的時局已不是你能左右的了。切記。” 游淼心中一動,神情復(fù)雜難言,看著聶丹。 當(dāng)天離開天牢后,游淼到御林軍營中去還了次腰牌,唐暉問道:“聶將軍怎么說?” “沒有說?!庇雾档溃骸白屛覀儾灰?lián)名上書為他說情?!?/br> 唐暉緩緩點(diǎn)頭,說:“他是心甘情愿的,他在牢中待得越久,陛下便越難朝群臣解釋……”唐暉嘆了口氣,又道:“各有各的難處?!?/br> 游淼回到政事堂,當(dāng)夜輾轉(zhuǎn)反側(cè),在鋪上躺了一夜,思考趙超的話。這一刻,他已有心灰意冷之意,不想再這么下去了。聶丹提到結(jié)義時的那句話,令游淼想起從前的生活——一切恍若隔世。那年他在山莊里自在快活,與豪氣干云的聶丹,笑談風(fēng)聲的趙超,平生第一次有了笑容的李治鋒結(jié)成兄弟。 而如今,卻成了這么一番景象。 正回憶著時,卻聽外面宮人傳話道:“陛下請游大人進(jìn)宮一趟?!?/br> 門外的穆風(fēng)道:“我家老爺睡下了,這些天里正病著,進(jìn)不了宮?!?/br> 當(dāng)真是宰相門房七品官,那宮人竟是不敢得罪穆風(fēng),只得走了。 游淼想來想去,打定主意,明日就辭官走人,回山莊去等李治鋒歸來。不欲再為趙超收拾這么一個爛攤子?;蛟S自己走了,也能給彼此少掉點(diǎn)麻煩。否則鬧到最后,鬧成聶丹這幅模樣,只是徒惹不快而已。 有時候一種沖動只要萌生,便會不可遏制地令人想去付諸現(xiàn)實。辭官的主意一出現(xiàn),就算是九匹馬也拉不回來。當(dāng)初為的是與聶丹的承諾,為的是新朝初建,風(fēng)雨飄搖之際,游淼才接過這副重?fù)?dān)。 但如今,看趙超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想法,游淼便樂得撒手不干了,都說他是中流砥柱,可連守衛(wèi)國家的戰(zhàn)神都能入獄,認(rèn)真說起來,沒了誰,都是一樣的。大家還不是照樣地過。 而李治鋒,若愿意帶兵,便依舊在揚(yáng)州帶兵,反正與韃靼的和談議定,至少三五年內(nèi),不須再出兵打仗了。李治鋒的職位也只是個閑職,完全可以回家,兩人過過小日子。 游淼漸漸睡著,腦子里還翻來覆去地想,想他的山莊,這些年里也不知道怎么樣了,他逐漸迷戀起山莊里的生活,恨不得明天,不,現(xiàn)在就插上翅膀飛回去…… 窗外又有人叩門。 這次穆風(fēng)沒有吭聲,趙超低沉的聲音道:“游子謙,我進(jìn)來與你說說話。” 游淼驀然驚醒,背上盡是冷汗。 趙超推門而入,游淼馬上起身,要去點(diǎn)燈,手腕卻被趙超攥住。 “坐下?!壁w超那聲音里帶著威嚴(yán),游淼心中忐忑,意識到趙超若要動粗,自己是打不過他的……從前尚未碰過這種情形。只不知道趙超要說什么,聽他黑夜里的口氣,很可能在發(fā)怒。 本來最理直氣壯的,應(yīng)當(dāng)是游淼才對,但趙超這么一出現(xiàn),自己的氣勢反而怯了三分。 游淼忖度再三,淡淡道:“陛下請說?!?/br> 趙超嘆了口氣,說:“你在生氣,對不對?” 游淼:“臣不敢?!?/br> 223、卷五 八聲甘州 這一次,雙方都感覺到了。素來私底下只要沒人的時候,趙超與游淼從不君臣相稱,只是“你”啊“我”地叫。然而這次游淼不打算再與他當(dāng)兄弟了。 “大哥昨夜與我割袍斷義。”趙超低聲道:“我知道,你們都對我很失望?!?/br> 游淼道:“沒什么好說的了,我明日就辭官回家去。” 趙超在夜里呼吸一窒,游淼緩緩躬身跪地,行了個大禮。 “當(dāng)年聶將軍將我,將李治鋒叫到一處,為的是收拾這殘破河山,重振天啟。如今北方雖未定,戰(zhàn)事卻已有轉(zhuǎn)機(jī)。陛下也用不著我們了,子謙能做的事有限,不想再討陛下煩心?!?/br> “你……你……”趙超喘著氣道:“游子謙,你好大的膽子……” 游淼沉默。 趙超終于徹底怒了,喝道:“我對你掏心掏肺這么多年,臨了還想把你從這事里摘出來!你就這么對我!” 游淼冷冷道:“什么事?有什么事,需要把我摘出來?陛下既用不著我,又何必這么對我?” “誰說用不著你了?”趙超顫聲道,他終于知道這次闖禍了,不僅聶丹,連游淼也徹底心灰意冷,他就像個小孩鬧出了自己無法收拾的爛攤子,緊接著一錯再錯。 趙超道:“游子謙,你別這樣……” 游淼沉聲道:“天地君親師,我已背叛了我的先生,背叛了大哥,鞍前馬后,為你打點(diǎn)一切,你吩咐李延為你辦那些事時,自當(dāng)知道我的立場。我不可能再為一個弒父殺兄的人效命。” 趙超驀然靜了。 游淼道:“陛下,臣明日就會辭官告老,李延想必能效陛下肱股?!?/br> 趙超冷笑道:“好,好……你既然這么說了,我告訴你,游子謙,這是你自找的,你別以為你走得了……” 游淼淡淡道:“陛下不如把我,把李治鋒也關(guān)進(jìn)去?這么一來,我們都不負(fù)聶大哥所托了?!?/br> 趙超氣得渾身發(fā)抖,一腳踹翻了案幾,冷冷道:“你給我等著?!?/br> 趙超摔上門,揚(yáng)長而去,游淼起身,坐回榻畔。 游淼長嘆一聲,外面穆風(fēng)道:“老爺?!?/br> 游淼嗯了聲,說:“沒事?!?/br> 穆風(fēng)道:“要不咱們趁今天晚上就回去罷。” “不礙事?!庇雾蛋参康溃骸八粫盐以趺礃拥?。” 趙超嘴上是這么說,但游淼知道,他絕對不可能把自己打入大牢,否則李治鋒一回來就要找他拼命。游淼、聶丹、朝中所有大臣的態(tài)度,都讓趙超徹底走進(jìn)了一個孤立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