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為王_分節(jié)閱讀_116
林熙和看著游淼,知道今日定然難以善罷,答道:“是我堂叔?!?/br> 游淼一哂道:“林大人在朝中為官,剛正不阿,小弟素來是欽佩的。怎么?哪位還下注?” 沒人下注,賭客們知道賭莊最大的來了,誰都沒想到,游淼居然會千里迢迢地跑來夷州一趟,專門對付林家。為首之人使了個眼色,又道:“林少爺稍安,弟兄們回去給您帶錢過來。” 林熙和便點(diǎn)頭不語,余人散了。 游淼知道林熙和養(yǎng)的這群門客,定是出去找地方商量了,倒也不多說,只是笑吟吟地坐著,片刻后掌柜過來,低聲道:“兩位老爺,請借一步說話?!?/br> 李治鋒唔了聲,游淼一聽掌柜稱“兩位老爺”,便知自己半月前上路,江波山莊里的話已經(jīng)先一步帶到了。便朝林熙和欣然點(diǎn)頭道:“林兄請自便?!?/br> 林熙和哪里還有心情說話,一張臉黑得像個門神,別說四千兩,上月欠了一千兩他也還不出來,否則也不會賴了。 “給他泡點(diǎn)茶喝。”游淼又扔下一句,跟著掌柜到了內(nèi)堂用茶。 231、卷五 八聲甘州 “這棒槌呆在咱們家的賭莊里多久了?”游淼坐下便問道。 掌柜答道:“回老爺?shù)脑挘罱粋€月才常來的,喜歡在賭莊里招攬江湖客?!?/br> 游淼臉色一沉,答道:“喬舅爺不知道,你也不知道?能讓人在賭莊里動手?” 掌柜見游淼發(fā)了火,忙跪下道:“老爺明鑒!小的著實(shí)沒有辦法,林家在朝中有人,又愛散財(cái)與那些莽人,來來往往,江湖人或無路費(fèi),他都照應(yīng)著點(diǎn)。那天外面聚了一群人,嚷著要砸莊,實(shí)在無法,舅爺才說息事寧人。” 李治鋒道:“起來罷,現(xiàn)在還在外面圍著?” 掌柜派人去探看,小廝回來了,回報(bào)外頭仍聚著不少人。 “我去打發(fā)了?!崩钪武h放下茶杯道。 游淼道:“不忙,他們不動手,咱們也不動手。你,過來。” 游淼招手喚來一名小廝,吩咐道:“你到門外去,按我教你的說,告訴他們,虎威將軍過來看看自家賭莊,今日敬佩各位厚義,只想留林少爺說幾句話,自古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銀兩一送到,自將備車送回,言而有信,請各位不必?fù)?dān)心?!?/br> 小廝領(lǐng)命去了,游淼知道李治鋒轉(zhuǎn)戰(zhàn)南北,名聲如雷貫耳,有他坐在賭莊里,沒有人敢上門找死。而且一國大將,總不能自降身份,去打一群江湖草莽,這么說軟硬兼施,相信外面的人會買賬。 掌柜的也不敢說話,游淼便喝了盅茶,下人過來服侍二人更衣,洗臉,掌柜一路跟著,又說后院房間收拾好了,問游淼是先吃飯,還是先歇息會兒。 游淼一時間也不知道想做什么,李治鋒換上衣服,問:“出去走走?我看市集上吃的不少,給你買點(diǎn)吃的?!?/br> 游淼點(diǎn)頭,兩人又把林熙和扔在賭莊里,從后門出去了。 時值黃昏,夷州古來素?zé)o宵禁傳統(tǒng),一到傍晚時全城點(diǎn)燈,照得世間一片繁華勝景。頗有游淼小時候揚(yáng)州夜夜笙歌,十里江淮的感覺。 “一萬四千兩要是輸了,怎么辦?”李治鋒忽然問:“當(dāng)時我身上也沒錢了。” 游淼沒料到李治鋒居然還在想賭錢那事,哂道:“他拿不出來?!?/br> “七千二百兩要輸了呢?”李治鋒又問。 游淼道:“輸了就輸了,咱們就繼續(xù)裝傻,跟他回家去,去林家吃吃住住,當(dāng)他的門客,不也挺有趣的么?” 李治鋒無奈莞爾。游淼道:“連著輸了二三十把,掌柜也是有眼色的,你沒看他一眼就認(rèn)出我了。” “唔?!崩钪武h點(diǎn)頭道:“咱們一進(jìn)賭莊,他見你和喬舅爺長得像,便留了個心,后來籌碼也是他提出來給我的?!?/br> “那就是了?!庇雾敌廊稽c(diǎn)頭。 夷州城里酒肆熱鬧,食店排滿了整條街,外頭都放著大木桶,桶里或是活蝦活魚,或是游淼都叫不出名字來的海鮮。游淼也懶得買菜回去了,和李治鋒就在街邊點(diǎn)了些想吃的,二人小夫妻般,幾盤大菜,兩杯小酒便吃了起來。 游淼給李治鋒剝蝦,又給他勸酒,李治鋒看著游淼,只覺好笑。 “笑什么?”游淼茫然道。 李治鋒搖頭,游淼便道:“再喝點(diǎn)再喝點(diǎn)。” 游淼又給李治鋒斟酒,李治鋒感嘆道:“不想回?fù)P州了?!?/br> “那就在夷州過過日子也好?!庇雾荡鸬?,他知道李治鋒頗有點(diǎn)向往這種閑云野鶴的生活。 李治鋒將酒一飲而盡,重重放在桌上,眼圈因酒力有點(diǎn)發(fā)紅,看著游淼。 游淼又補(bǔ)上一句:“跟你在一起,什么地方都是好的?!?/br> “塞外也好?!崩钪武h道:“還是放不下?!?/br> 游淼的家在江南,當(dāng)年住京中時,便會常常想著江南,雖然京中什么都好,衣食不缺,又有一大群狐朋狗友,但總覺得那不是自己的地方,不是自己家。 而回到江南,江南的米,江南的水,都令他倍感親切。他能明白李治鋒對塞外的那種感情。 “你決定罷?!庇雾狄膊欢嗾f,只是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實(shí)在住不慣的話,咱們一個地方呆半年,在塞外住住,又回江南住住,也可以嘛。” 李治鋒若有所思點(diǎn)頭。 游淼噙了口酒,卻不喝下去,稍稍朝李治鋒湊過來些。李治鋒會意,側(cè)頭靠近他。 酒樓內(nèi)喝酒劃拳,小二穿梭來去,大紅燈籠映得他們身上紅彤彤的,唇一碰,李治鋒就著游淼的唇,喝了那口酒。 夜深人靜,李治鋒背著游淼,兩人說說笑笑,回賭莊去。 夷州東邊的街道一片靜謐,大多人都睡了。 賭莊外面站著一個人,“游”字的大紅燈籠映著那人的臉,腰畔系著一把劍。環(huán)抱胳膊,站著不說話。 李治鋒微微蹙眉,游淼便從他背上下來,捏了捏李治鋒的手掌,李治鋒緩緩搖頭,示意游淼安心。 “不是我對手?!崩钪武h低聲道。 游淼一看就知道,這多半是來交涉,想接走林熙和的。他對江湖人不覺輕慢,也不怎么把他們當(dāng)回事,畢竟自己是讀書人,又在朝中做官,本就不怎么混江湖,也不愛講江湖義氣。 男人在他的心目中就要像聶丹那樣,俠之大者,為國為民。而不是拿著刀砍砍殺殺,快意恩仇。俠以武犯禁,是以游淼都不太在意這群人。帶兵能帶到李治鋒這個程度,自然也不會和小打小鬧的江湖客太計(jì)較。 那人卻是十分客氣,一見游淼與李治鋒,便馬上抱拳道:“兩位?!?/br> 游淼點(diǎn)頭,說:“兄臺怎么稱呼?咱們進(jìn)去說?” 那人卻道:“游少俠客氣了,在下是替我家主人前來,想請游少俠與李將軍,前去說幾句話?!?/br> 游淼有點(diǎn)警覺,李治鋒卻道:“不想走動,讓你家主人明日過來一趟?!?/br> 游淼大約也能明白李治鋒所想,夜深人靜,這群人又是武夫,不知輕重,萬一出了什么事,不夠收拾的。 孰料那人卻遞出一個鐲子,說:“我家主人正在鸞堂里候著,過了今夜,就要動身出海了?!?/br> 游淼懷疑地看著那人臉色,接過鐲子,心道這不是今天林熙和拿出來當(dāng)?shù)聂浯滂C么?還有一個? 這玉鐲與先前那個似乎是一對,游淼搖頭蹙眉道:“我認(rèn)不得這鐲子,當(dāng)家的,你認(rèn)得?” 李治鋒也甚狐疑,不知道什么意思,看了眼鐲子,問:“你家主人的?” 那江湖客微有點(diǎn)失望,又有點(diǎn)迷茫,答道:“是,少俠認(rèn)不得嗎?這可奇了?!?/br> 游淼簡直是莫名其妙,李治鋒又道:“京城的東西?” 游淼忽地心中一動,對著燈籠光芒端詳,見玉鐲里頭,刻了幾個字,是當(dāng)年京城制玉磨玉的一家老字號,當(dāng)即色變,出了滿背冷汗。 “馬上帶我去見他!”游淼聲音都變了,顧不得再多問,與李治鋒上了馬車。 232、卷五 八聲甘州 西城內(nèi)仍是燈火通明,酒樓開著,聽曲兒的院落遠(yuǎn)遠(yuǎn)有南方曲調(diào),與蘇揚(yáng)一帶又不同,咿咿呀呀,唱得甚是銷魂。 曲聲漸遠(yuǎn),馬車停在一個極其偏僻的院落內(nèi),內(nèi)里有人迎出來,將游淼與李治鋒帶進(jìn)去,江湖客只送到門口便不再進(jìn)院中一步。游淼再往里走,李治鋒低聲問:“會是誰?” 李治鋒的酒意已褪了八成,游淼小聲道:“我猜很有可能是沒有死成的那位,當(dāng)然也有可能是別的人……待會見面了我來交涉,你不要許他們?nèi)魏问虑??!?/br> 李治鋒點(diǎn)頭,游淼心里碰碰跳,長這么大他第一次這么緊張,翻來覆去地想,萬一真是太子,待會要說什么。然而無論怎么絞盡腦汁地想,腦海中都是一片空白。 一名姑娘帶著他們穿過后院廚房,游淼見李治鋒手里攥著一枚銅錢,便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不用太緊張,不管等著他們的是誰,都應(yīng)當(dāng)不會這么大張旗鼓地找二人麻煩。 離開廚房,又走進(jìn)一條小巷,小巷的盡頭又是一處院落,院里十分安靜,二人剛走進(jìn)去,家丁就將門關(guān)了。 “師弟?!?/br> 那人笑著轉(zhuǎn)過身,游淼與李治鋒同時動容,都是怔在當(dāng)場。 太子依舊是一副明月清風(fēng)的樣子,就像當(dāng)年中秋在京師初見的那一面,鬢前已有了不少白發(fā),游淼深吸一口氣,不住發(fā)抖。 “李將軍?!碧佑值溃骸皟晌恍量嗔恕!?/br> 李治鋒不住發(fā)抖,看著太子身后的那人,游淼忽覺詫異,轉(zhuǎn)頭看李治鋒。 對面那人個頭矮小,一臉武夫之氣,只是看了李治鋒一眼,目光便駐留于游淼臉上。游淼答道:“陛下?!?/br> 游淼拿不定主意是否行禮,或是行什么禮,太子卻免了游淼這些繁雜功夫,說:“坐吧,今日沒有別的話說,只想見見故人,一敘同門之誼?!?/br> 游淼點(diǎn)頭,說:“師兄。” 游淼坐下,太子也坐下,作了個“請”的手勢,李治鋒方回過神,入座。三人圍著一張石桌。太子背后那人卻一直站著。 “李治鋒?”游淼終于覺得李治鋒不妥了。 李治鋒只是直勾勾地看著那小個子武人,問了句犬戎話。 小個子武人點(diǎn)頭,以犬戎語回答。 游淼登時就從中猜到了內(nèi)情!李治鋒教他說過犬戎話,游淼雖記不太清楚,只聽得懂幾個詞語,但這確是李治鋒父族的語言無疑。也就是說,太子身邊的侍衛(wèi),是個犬戎人? 這代表著什么?!太子與犬戎族達(dá)成了什么協(xié)議?! 太子親手給游淼沏茶,游淼哂道:“君山銀針?!?/br> 太子嗯了聲,說:“我知道你少喝綠茶,不過沒別的招待了。常常思念中原的信陽毛尖,卻總是喝不到?!?/br> 游淼道:“總有一天會回去的?!?/br> 太子嘆道:“是啊。那天先生發(fā)喪,我就在山頭遠(yuǎn)遠(yuǎn)看著你們。小時候他常用戒尺打我手板,沒料到,這便一眨眼二十來年過去了。我總覺得他還能再活幾年,沒有機(jī)會報(bào)答他的教導(dǎo)之恩,心中常常愧疚?!?/br> 游淼道:“先生也活了七十來歲了,一生為國,如今終于可以真正休息了。” 太子點(diǎn)頭,問:“他臨去之前,交代了什么沒有?” 游淼答道:“這個給你罷。” 游淼從懷中摸個封兒,里面夾著孫輿去世前,寫給游淼的那兩句詩,他將信封遞給太子。太子抽出看了一眼,眼眶發(fā)紅,抖抖索索地便哭了起來。一時間悲從中來,游淼也不敢說什么,只是坐著靜聽。 李治鋒自從見了另一名犬戎人后,便一直沉默,什么都不說,那犬戎人雖個頭不高,卻時刻盯著李治鋒的手。游淼幾乎可以感覺到,這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氣勢。 太子哭完,嘆了口氣,揩去涕淚,說:“謝了,子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