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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思凡在線閱讀 - 思凡_分節(jié)閱讀_8

思凡_分節(jié)閱讀_8

    寢殿內(nèi)的書頁永遠(yuǎn)也整理不完,文舒卻仍埋首做著,因為一旦停手便意味著妥協(xié),今後再無任何希望。

    勖揚君不再問他是不是會走,每日偶爾過來看一眼,志得意滿地嘲弄著他的無用功。自小沒有事不順著他的心,小小的凡人能有幾分能耐,居然妄想來違逆他堂堂的天君?他告訴他,赤炎依舊日日來仙宮催促,他說的時候語氣輕快,篤定了文舒永遠(yuǎn)也走不得。

    瀾淵又曾來過幾次,憂慮地看著他。文舒淡定地說沒事,托他去與赤炎報個平安。下一次他捎來赤炎的口信,赤炎說一定要帶他走。

    瀾淵皺著眉頭說:“你當(dāng)真要走?”

    文舒問他:“你說我走得了麼?”

    他搖著扇子斟酌著說:“我小叔……”

    文舒打斷他:“真心也要真心來待,不然唯有死心?!?/br>
    他偏過頭若有所思。

    西方極樂世界有三千年一度的菩提法會,廣邀各路仙家尊者齊聚一堂辯經(jīng)說法參禪,乃佛門中一大極盛之事。我佛如來親寫了法旨派觀音來邀,勖揚君再傲也不得不領(lǐng)佛祖幾分薄面。

    天奴們在門外嘰嘰喳喳地議論,主子不在,奴婢們自可以偷幾分懶,更或許能偷偷溜出去好好玩樂幾天。文舒坐在殿內(nèi)靜靜地聽。

    他推開寢殿的門,再度倚在門邊問文舒:“還想著走?”

    “是?!蔽氖嫣痤^來看向他,回答得堅定。

    勖揚君沒有如從前般發(fā)怒,緩緩地踱過來,手指點向文舒的眉心。

    他的指尖仍是冰涼,觸到臉上就驚起一身的戰(zhàn)栗,寒意過後便是窒息,靈魂似被縛住,又似有什麼銳利的東西穿透了身軀在魂魄上點劃,無邊的苦楚從魂魄深處涌上來,待他的指尖離開時,身體只能如軟泥般癱坐在地上,迫不及待地大口喘息,卻驅(qū)散不開周身難以言喻的寒涼和鈍痛。

    “呵……”他蹲下身來好心地為他擦去額上的冷汗,實則是將他的狼狽看得更分明,勾起的嘴角邊帶一絲詭異的笑,“還不死心?!?/br>
    勖揚君站起身自上而下睨著文舒:“凡人而已,你能去哪里?”

    走到門邊時,他又回過身,將一顆藥丸般大小的火紅珠子扔到文舒手中,文舒頓覺體內(nèi)的寒意緩和了許多。

    “火琉璃,至陽至剛的,好好收著,天界也不過三顆。”

    恩賜的意味。

    “我總會離開?!蔽氖嫣痤^,看進他漂亮得炫目的眼里,猜不透他又有什麼花樣。

    “凡人……”他冷哼一聲,神情頗為不屑。

    殿門被推開,照進一室陽光,他傲立於陽光下,面容模糊在刺眼的光芒里:“三界中只有本君不想要的?!?/br>
    思凡 第六章

    第六章

    一江春水向東,兩岸楊柳依依。會過日子的人家在茅屋前辟出一小方地,種幾株月季,養(yǎng)幾只肥雞。東家的黃瓜藤攀著墻頭就爬進了西家的院,西家今晚煮一鍋五花rou,濃油重赤,香飄得全村都聞得見。

    河那邊的女當(dāng)家開了竹籬笆院門喊一聲:“二狗,吃飯了!”

    河這邊頭皮剃得青光只在腦門子上留桃子樣一小塊頭發(fā)的孩童就回過頭大喊一句:“知道了!”

    那邊又喊:“小兔崽子,別光想著你自己,把你先生也叫上。真是,盡纏著你先生,多為難人家!”

    孩子便笑嘻嘻地轉(zhuǎn)過臉來,昨天爬樹剛磕掉了顆門牙,說話漏著風(fēng):“先生,俺娘請你去俺家吃飯。”

    “不用了,代我謝謝你娘?!?/br>
    孩子收起書,一蹦一跳地上了小木橋,文舒站在河邊,看著他興高采烈地進了對面的院子。那邊的女人站在門前沖他招手,硬是邀他進去吃飯。文舒拱了拱手,轉(zhuǎn)身向自己的小院走去。

    凡間,千年後他竟重回了凡間,當(dāng)真世事難料。

    那日勖揚君走後,他只當(dāng)他即便離開仙宮去赴佛祖的法會,也該布下天羅地網(wǎng)來防著他。不料,過後不久,殿門再次被推開,卻是赤炎一身紅衣站在門前跳腳怒罵:“我個……的,這是要理到猴年馬月?老子就知道那個勖揚要?;?!”

    文舒自一地慘白紙頁中瞇著眼睛抬起頭,看他氣憤得一頭赤紅的發(fā)也倒豎了起來。一個字都來不及說出口,就被他拉著往殿外走:“我個……的,他這是存心要賴賬??!好,他不仁,老子也不義,文舒,我們走!我個……的!”

    走出幾步,發(fā)現(xiàn)不對,赤炎回身,不由大吃一驚。方才殿中陰暗,他又急躁,沒顧得上仔細(xì)看,如今出了殿才發(fā)現(xiàn),文舒的臉色竟是蒼白中泛著青,一身青衣空落落地罩在身上,握在手中的腕子更是細(xì)得仿佛一捏就要碎一般。

    “怎麼了?”文舒見他瞪大眼睛盯著自己猛看,旋即明白過來,扯起嘴角笑道,“不愧是火眼金睛的東海龍宮赤炎皇子,被你看出來了,我是假文舒,真文舒早被勖揚君藏起來了。”

    “我個……的,這時候你還有心思玩笑!”赤炎更怒,半邊身子靠過來攙住文舒,足尖一點便帶著他破空而去,“那個勖揚,老子總有一天要把他摁進東海里!三界里,哪有這樣待人的!”

    盛怒的話語中溢滿心疼,文舒心中一熱,仰起臉看著他倒立的眉,道:“那我就等著看那一天。”

    腳下云氣翻涌,白霧茫茫,憶起當(dāng)年入仙宮時的心情,畏懼中帶著好奇與興奮,想不到今後會有這樣的遭遇,又是如此這般才得以離開。

    赤炎問他:“跟我去東海可好?”

    文舒說:“我想回凡間?!?/br>
    世說,海外有仙山,飄渺云海間。有帝王窮盡國力造出數(shù)艘遠(yuǎn)航樓船,飾以金玉,載滿奇珍,再奉上百名童男童女,幾度出海尋訪又幾度一去無蹤,直至駕崩,白衣白發(fā)的仙人與長生不老的仙丹都不過只是傳說。

    只是於他,這白玉為磚五色琉璃做瓦的仙宮卻成了一段不堪回首的記憶。

    凡間仍是他少時記憶中的模樣,千年時光中幾度朝代更迭又幾度滄海變桑田,可小橋流水依舊,灰白粉墻上的藤蘿仍簇綠如同往昔。

    他在一個小山村里落腳,笨手笨腳的龍宮皇子幫他搭起一間小草屋,一夜狂風(fēng)驟雨,立時塌作了一地草桿。好心的寡居大嬸收留了他,比著他的臂膀滿臉心疼:“好好的後生怎麼瘦成了這個樣子?看看這胳膊,大嬸一個都抵你三個了……”

    文舒捧著她遞來的熱湯靦腆地笑:“前陣子病了?!?/br>
    她又絮絮叨叨地關(guān)照他:“病了就更應(yīng)該調(diào)養(yǎng),真是的,怎麼身邊也沒個人照顧?對了,你從哪兒來?到這兒是走親戚?還是……家里怎麼放心讓你一人來這麼個偏僻地方?”

    文舒含糊地說他來尋親,沒尋到,打算住下來。

    隔天天晴,大嬸就熱心地找來村里的年輕人幫他蓋房,文舒原先也想動手,大嬸死活攔著他:“病才剛好,怎麼能出大力氣?看你瘦得……哪來的力氣干重活!讓他們來吧,以後都是一個村的自己人,客氣什麼呀?”

    赤炎臭著臉在一邊看:“凡人,蓋個屋子還這麼麻煩?!?/br>
    又蹲在地上仔細(xì)看著別人砌墻上梁,怎麼也想不明白他蓋的房子怎麼一夜也撐不過就塌了。文舒好笑地看著他在那邊又是抓耳撓腮又是唉聲嘆氣。

    起初時常擔(dān)心,走得太過順?biāo)欤傆X得不安,也不知勖揚君知曉後又會生出什麼事來。夢中總是出現(xiàn)一雙銀紫色的眼睛,眸光冰冷而刻毒。

    “你逃不掉的?!?nbsp;低啞的聲音總是在夜半時分在耳畔響起,一字一字,聲聲入耳,近得仿佛面頰上能感受到他灼熱的氣息。

    文舒驚得猛然坐起,一身冷汗汗?jié)窳吮”弧?/br>
    數(shù)年時光匆匆而過,菩提法會早該結(jié)束,他過得安穩(wěn)閑適,生活風(fēng)平浪靜。

    赤炎總說他是杞人憂天,睜著一雙赤色的眼鄭重地說:“他要追來,老子就和他好好斗一番!我赤炎的朋友哪能讓人這麼欺負(fù)?!?/br>
    文舒不語,暗暗地想,以勖揚君的驕傲個性要追早該追來,或許他是真的放過他了。在他眼中他本就是一介不值一提的奴,何須他堂堂的天君來死死追究。心便漸漸安定下來,平淡的生活一點一點地消磨去他的畏懼和隱憂。只是那夢境仍常常出現(xiàn)。

    凡間雖然日長,可百年於他也不過一瞬。

    百年間他輾轉(zhuǎn)各處,住上幾年又悄悄離去。多年後再回到先前的處所,村莊還在,故人卻都不見,他幾經(jīng)打聽才找到當(dāng)年那位寡居大嬸的墳冢,蒿草已長得人一般高。

    如今他在一個小村落里教孩子念書,常有熱心的大嬸大娘們要為他做媒:“村東老張家的二姑娘您可見過?長得那叫一個漂亮……”

    “村西口三嬸家的鶯鶯,您覺得如何?別看人長得不出挑,可賢惠著呢。您看看這帕子,繡得多好……”

    帕子上繡一雙雙飛的蝶,針腳細(xì)密,生動得仿佛那對斑斕的翅就在眼前扇舞。從前他也見過這樣的繡帕,邊角處還用同色的線含蓄地題一首情詩。

    生怕離懷別苦,多少事,欲說還休。惟有樓前流水,應(yīng)念我,終日凝眸。

    字字句句他竟都還記得。

    文舒淡笑著把帕子遞回去:“學(xué)生貧寒,姑娘跟著我是要受苦的?!?/br>
    赤炎時常來看他,把他帶去海邊,坐在礁石上說話、喝酒,聊一聊那些他不知道的事:

    “瀲滟那丫頭有喜了,兩家的老頭子都樂壞了,前兩天她回龍宮來住,老子跟孫子似的聽她吩咐。切,也不知道那個容軒怎麼受得了她……”

    “那個二太子瀾淵逆天了,還樂呵呵地抱回個花燈傻笑。我個……的,比老子還大膽,天帝氣得當(dāng)場掀了桌子……”

    文舒想起前些天莫名的電閃雷鳴:“他居然……至少明白得還不晚。”

    赤炎又說,天界盛傳,文曲星看上了何仙姑,碧瑤仙子戀上了重華上仙……

    文舒笑著打趣他:“堂堂的龍宮太子怎麼跟個侍女似的愛嚼舌根。”

    “閑著沒事就聽聽唄……”他不好意思地?fù)项^,忽然低聲問道,“那你和他呢?”

    文舒一怔,腳下是汪洋大海,風(fēng)起浪卷,浪頭沖上巖石,立時水花飛濺,濤聲轟然如鳴雷。

    過往種種皆埋進了天崇宮厚厚一地的書頁里,百年中想都不曾去想過,只有那一日他最後一次來見他時,他點在他眉間的冰冷寒意還會時不時地泛上來,縱有火琉璃鎮(zhèn)著也依舊覺得難熬。

    現(xiàn)在被赤炎問起,才慢慢回身去翻找:“那天晚上,他喝醉了……”

    記不清是為了何種理由,連是什麼時候都忘記了,只記得那一晚,天崇宮擺宴,瀾淵領(lǐng)著伯虞等一眾天界各家的皇子把個清凈的天崇宮攪得天翻地覆。興致高昂時,竟一擁而上困住了勖揚君,幾大壇子烈酒不由分說給他灌下,冷靜自持的勖揚君平生第一次醉酒。

    文舒扶著搖搖擺擺的他回寢殿,他突然反手一抱將文舒一起帶上了床。

    身體被圈住,胸膛貼著胸膛,文舒驚得目瞪口呆。

    他猶不自知,一張醉得酡紅的臉靠過來,硬朗的五官褪去了平日的傲氣,漂亮精致得讓人贊嘆,銀紫色的眼里柔情幾許:“陪著我好不好?”唇邊居然還帶著幾分耍賴般的笑意。

    不等文舒回過神就把頭靠上了文舒的肩膀。

    文舒被他壓在身下,愣怔了許久才慢慢緩過來。他的手臂還牢牢地箍著他,大氣都不敢出。身軀相擁,很溫暖。自小就幾乎沒有被人好好抱過,第一次知道,被擁抱是這樣美好的感覺。慢慢地伸出手去環(huán)住他,眼前還晃動著他方才的笑臉,很柔和,怦然心動。

    轟鳴的海浪聲中所有的聲音似乎都變得渺小,文舒聽著自己的聲音,平穩(wěn)的語調(diào),不見一絲波瀾,似乎在講著別人的故事。

    “你現(xiàn)在呢?”赤炎問。

    文舒站起身,海風(fēng)吹得衣擺獵獵作響:“感情總是有底線的。一個擁抱而已,能暖得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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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夜無聲,嗖嗖一陣尖銳的風(fēng)嘯裹挾起周遭滿目白蝶上下飛旋。細(xì)看卻不是蝶,白翅上墨跡淋漓,竟是散碎的書頁。文舒低頭審視,一地?zé)o垠的紙??焐w過了腳面。

    “你逃不掉的。”熟悉的低沈聲音近在耳畔,傲慢的口氣中帶幾分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