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答應你。”

    緩慢而又鄭重地，何天巳點頭。

    再沒有其他的顧慮了。明若星下定決心，終于說出了那個令他如鯁在喉的真相。

    “的確，你從來就不是普通人，以前的名字也不是何天巳。曾經(jīng)的你，和我一樣都是亞安局的特殊警察。而你之所以會失憶，是因為在執(zhí)行任務的時候負了傷?！?/br>
    “……警察？”

    從鎮(zhèn)定到驚愕，再到所有所悟，何天巳的表情瞬息萬變。

    他顯然還有無數(shù)的問題要追問，可是才剛發(fā)出一個單音，卻又突然間剎了車。

    “噓——！”

    他猛地拽住何天巳的胳膊，把人帶到了自己身后。

    從背對改成了面朝大門，明若星這才發(fā)覺屋外有了變化——雨聲在不知不覺中變輕了，可是一大團乳白色的霧氣堵在了門口，仿佛隨時都有可能涌進來。

    “這霧太濃了，不對勁?！?/br>
    何天巳一邊低聲說道，一邊起身去取掛在一旁的雨具。

    明若星怕他莽撞，趕緊將他拉?。骸案杏X有點詭異，還是小心一點?！?/br>
    “沒事?！?/br>
    何天巳搖頭，“我來島上就是為了搞清楚這一切，沒理由在這種時候退縮?！?/br>
    見勸說無效，明若星也趕緊熄滅了酒精爐，拿起手電、披上雨披，跟在了何天巳的身后。

    外頭的雨差不多已經(jīng)停歇了，但由于大霧的緣故，可見度卻依舊非常低。手電光束也只能勉強照出前方五六米范圍內的景物。

    這種狀況，倒是有點像回到了金魚村地下的那泓深潭中。

    剛才的談話只進行到一半。明若星并不知道此刻的何天巳究竟是什么心情，便也只能保持沉默。

    兩個人在濃霧之中前進了幾十米。除去逐漸變小的風雨聲，廢墟之中再沒有其他特殊的動靜。

    明若星正有些放松，就聽見何天巳又開口發(fā)問。

    “你剛才說，我也是亞安局的人。那我和你就是同事？”

    “可以這么說，但我們從沒有待過同一個部門?！?/br>
    “你說我是在執(zhí)行任務的時候失憶的。那個任務也和喀邁拉有關？”

    “是……其實可以說是你和你的人將喀邁拉從中國趕出去的?！?/br>
    “原來我這么厲害？”

    何天巳輕笑了一聲，平靜地就像在談論著別人的事，“所以，我為什么會被送去金魚村？”

    “因為你不僅失去了記憶，而且受到了嚴重的損傷。研究所評估，你已經(jīng)無法繼續(xù)為亞安局工作。為了保護你，局里給予了你一個新的身份，希望能夠幫助你開展全新的、安全的生活?！?/br>
    “全新的、安全的生活？”

    咀嚼著這句話，何天巳笑著攤了攤手， “你不覺得這句話有點諷刺嗎？還是說，你到金魚村來，就為了打破這種‘平靜生活’的？”

    這句話讓明若星原地停下了腳步?？墒撬膊惶ь^去看何天巳，反而一直低著頭，就那么死盯著腳前一小塊泥濘的土地。

    過了許久許久，他才發(fā)出了一聲輕到幾乎聽不清楚的嘆息聲。

    “當年，你被喀邁拉俘虜之后下落不明。別人都說你已經(jīng)殉職，可我不信。我滿世界地打探你的下落，想盡了各種辦法，終于把你找了回來。可是研究所為了對你進行研究，故意偽造了你不治死亡的假象。我被他們騙了整整兩年……兩年之后，我也受了重傷，被迫調離前線。吳非這才告訴我，你還活在這個世界上……所以我就來了。”

    說到這里，他停頓了一下，終于朝著何天巳露出了一個有點難看的笑容。

    “如果你認為我的出現(xiàn)打破了你的平靜，那我現(xiàn)在就向你道歉……離開流珠嶼之后，我就回S市去，你可以當做什么也沒發(fā)生過，繼續(xù)你的平靜生活?！?/br>
    “不，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

    看著明若星的表情，何天巳的心臟緊跟著抽痛了一記，卻還是沒有放下芥蒂。

    “你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為什么要一直隱瞞我欺騙我？難道是怕我不信？”

    明若星搖頭：“一個人只能擁有一種人生。如果你已經(jīng)沒辦法再回歸正軌，那過去的一切只會造成你的心理落差，徒增煩惱?！?/br>
    何天巳立刻反駁：“煩惱不煩惱，這是我的事情。你沒有權利代替我做出這個選擇?！?/br>
    “可這并不是什么有得選擇的事！”

    明若星一直委頓不振的聲音陡然響亮起來，  “真相是無法被收回的。一旦你知道了這些事，就算再煩惱、再混亂、再失落，也沒辦法回到一無所知的狀態(tài)。如果我告訴你一切，而導致了你的崩潰……你覺得我該怎么辦，我還能怎么辦？你有替我想過嗎？！”

    何天巳愕然道：“我以為你不會這么糾結?！?/br>
    “不，事實上我會。何天巳，我沒你以為的那么頑強?！?/br>
    說完這句話，明若星再不去理睬何天巳，轉身就朝著白茫茫的迷霧深處走去。

    心里最柔軟的地方仿佛被猛擊了一拳，何天巳趕緊跟了上去。

    雖然前后只相差了短短幾秒鐘，可是明若星的身影還是一晃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這只不分場合、胡亂任性的貓……

    雖然何天巳的確很想揪住他的尾巴，朝他痛罵一頓，卻也更加擔心他的安全。所以也就只能加快步伐，繼續(xù)朝前追去。

    所幸泥濘的道路上清晰地留下了明若星的足跡。就這樣往前追出了大約五十來米，何天巳果然又重新找到了另一束手電的光亮。

    他趕緊朝著燈光跑去，發(fā)現(xiàn)明若星就站在一堵半傾圮的磚墻前面，對著角落一動不動地發(fā)著愣。

    “怎么了？那里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