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晟點點頭，湊過去想親蔣青一口，不料他推開一步，警告一般地看他——你別太過分！

    敖晟無奈聳聳肩，拉起蔣青的手親了一下，轉(zhuǎn)身進(jìn)屋去了。

    蔣青感覺那濕潤溫?zé)岬挠|感還留在手背上，回頭，就看見木凌抱著胳膊懶洋洋靠在門口看他，那架勢像是問——親熱完啦？

    蔣青更加局促了起來，木凌摸摸下巴，嘿嘿笑了兩聲就往外走，蔣青也跟他一起，出了門。

    等兩人都走了，敖晟躺在蔣青的床上，枕著蔣青平時一直睡的枕頭，輕輕地嘆了口氣，手上拽著那塊刻有“青”字的玉佩，在床上翻了兩個身。

    文達(dá)在門外聽到敖晟在里頭翻身，就往里看了一眼，見敖晟睜著眼睛，便在門口小心伺候著，以免待會兒敖晟要什么東西。

    敖晟看到他在門口，突然說，“文達(dá)，你進(jìn)來，我問你件事情?！?/br>
    “呃，皇上盡管問就是?！蔽倪_(dá)趕緊恭恭敬敬地走了進(jìn)來，候在不遠(yuǎn)處聽著。

    “齊贊你見了么？”敖晟突然問。

    文達(dá)一愣，點點頭，“見了?！?/br>
    “你覺得他怎么樣？”

    文達(dá)大驚失色，趕緊跪下說，“皇上，奴才不敢干預(yù)朝政的?！?/br>
    “呵……”敖晟樂了，擺擺手讓他起來，笑道，“誰讓你干預(yù)朝政了？朕就是問問你，你跟他相處下來，覺得他人怎么樣？”

    文達(dá)猶豫了一下，看敖晟，“皇上，您問哪方面？”

    “嗯?！卑疥上肓讼耄?，“先說他喜不喜歡青吧?！?/br>
    文達(dá)有些吃驚，看敖晟，問，“齊公子喜歡青夫子么？”

    敖晟想了想，道，“沒什么明顯的表示，不過跟所有的臣子比起來，他似乎更喜歡跟青接近一些?！?/br>
    “那是因為青夫子好相處吧。”文達(dá)笑了笑，回答。

    “青很好相處么？”敖晟有些納悶，就問，“青以前在黑云堡的時候，不茍言笑，做事情又認(rèn)真，一板一眼的……到現(xiàn)在也是這個樣子，那里看出來他好相處的？”

    文達(dá)想了想，問敖晟，“皇上，您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呵……”敖晟樂了，道，“自然是真話的，若是敢胡說，我可打你板子?！?/br>
    “嘿嘿?！蔽倪_(dá)點點頭，道，“皇上，在宮里頭，有這么句話，叫‘遠(yuǎn)笑近板生疏鬧’?！?/br>
    敖晟聽得有些糊涂，就問，“此話何解??？”

    “嗯，就是宮中奴才或者官員們的相處之道?！蔽倪_(dá)耐心給敖晟解釋，“所謂遠(yuǎn)笑，就是遠(yuǎn)離那些總是對你笑的人?！?/br>
    敖晟聽得挺新鮮，問，“為何如此說？”

    文達(dá)道，“沒事兒誰總笑啊，他對你笑，表示他有惡意。在宮里頭，大家都不怎么將情緒表露出來的，該笑的時候就不笑，不該笑的時候，反而會笑?！?/br>
    敖晟聽得出神，問，“那近板呢？”

    “就是，可以接近那些總是板著臉的，看起來很嚴(yán)肅不好相處的人。”文達(dá)回答。

    “這個又怎么說？”

    “嗯……跟笑的人剛剛好相反，朝中幾乎不笑的人，也沒有幾個……有個挺大的特點，就好像季相爺、葉學(xué)士他們似的，平時都很少臉上掛笑的……最好的例子就是青夫子，他們不笑，因為不揣摩著壞別人?！?/br>
    敖晟點了點頭，問，“最后那個生疏鬧呢？”

    文達(dá)想了想，回答，“皇上，每年朝中都會有些慶典祭祀什么的，集會啊、論戰(zhàn)啊……總之就是事情多的時候。這個時候，總有一兩個是特別能鬧騰的……對這些人，就要顯得很生疏?！?/br>
    敖晟聽后，覺得還正經(jīng)挺有道理，就問，“文達(dá)，這些什么人教你的？”

    文達(dá)笑了，道，“皇上，奴才很小就進(jìn)宮了，剛進(jìn)來的時候，就有好些好心腸的老人教我規(guī)矩了，這些都是些老經(jīng)驗，能保命的?！?/br>
    “嗯……”敖晟覺得有趣，道，“我皇娘小時候也教了我不少啊，不過沒有這些，她倒是教我要傲慢些，硬氣些。”

    “不一樣的，皇上?！蔽倪_(dá)笑了笑。

    “哪里不一樣？”敖晟追問。

    “您是皇上，是主子出生……當(dāng)年雖然齊皇后被關(guān)在冷宮里頭，但是她皇后的位置一直沒動過，您更是皇上唯一的嫡子。你和娘娘在宮里雖然受了欺凌，但畢竟除了先皇沒有人能動皇后的……我們則不同啊，我們是奴才，我一個小太監(jiān)，比我高一品的太監(jiān)一個指頭就能碾死我，所以我們不得不學(xué)的。”

    敖晟沉默了半晌，才點點頭，道，“你是說，你能活到現(xiàn)在，就因為你知道要講哪些規(guī)矩，而且能忍耐，會收斂？”

    文達(dá)點了點頭，道，“皇上，有個不錯的法子，可以分辨眼前人，哪些是倨傲的，哪些是比較收斂并且審時度勢的?！?/br>
    “怎么分？”敖晟很感興趣地問。

    “就拿我來說吧，如果有人看我的時候，是仰著臉，視線往下俯視一般，那么此人多半是倨傲的，所以對他得像個奴才，要謙卑。這種人其實很好對付的，因為都是主子，只要說什么聽什么，就可以了，不會跟你計較的。”文達(dá)小聲道，“但是還有些人，他看你的時候，頭低著，視線微微向上挑，那樣子顯得很謙卑尊敬，對你似乎是揣摩、打量，說話語氣也比較平和，那么這種人就要注意了，很不好對付的?！?/br>
    “如何說？”敖晟問，“他既然謙卑地對你，那八成是有事情要求你的?！?/br>
    文達(dá)點點頭，道，“對的，這種人大多都是要人幫忙的，只不過，有些人是可以幫的，有些人是絕對不能幫的，要不要幫忙，都講究個法子，處理不好，是要丟腦袋的?！?/br>
    敖晟微微皺眉，這聽著還挺有些難度的。

    “俗話說，眸子謀焉，人在跟您說話的時候，二個眸子亂轉(zhuǎn)，就表示他有心計，對他就千萬不能太近也不能太遠(yuǎn)，不能倨傲也不能謙卑，否則都有可能著了他的道，一旦被套進(jìn)去了，可就拔不出來了?！蔽倪_(dá)說著，見敖晟似乎沒聽太明白，就接著道，“舉個例子說吧，如果有一天，一位官員遞了一錠元寶給我，說讓我提醒您看一份折子。那位官員如果是倨傲的，那么就一定要收他的銀子，這是他的打賞，擺出一副奴才的樣子受了，是對他的一種尊敬。如果不收，他會不高興，而且他的不高興一般想得也很多，會覺得是不是皇上囑咐過，或者是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說過一些不利于他的話，所以奴才們都緊著跟自己撇清關(guān)系。“

    “呵……”敖晟笑了笑，聽得有趣，催促道，“接著說?！?/br>
    “可如果那人是謙卑的，那么就最好不要收他的銀子?！蔽倪_(dá)道，“一方面，有些人本來是不愿意給的，他是正直的，我若收了，他必然認(rèn)為我這個太監(jiān)不好，不利于皇上處理政事。所以等到哪天他掌權(quán)了，必然跟皇上進(jìn)言來罷免了我?？扇绻侨耸遣徽钡?，那就更不能收了，因為有了頭一次，就會有第二次，久而久之，那就真的成了別人的工具了。”

    “嗯?！卑疥牲c了點頭，覺得文達(dá)的話，相當(dāng)?shù)挠械览?，想了想，就接著又問，“那你觀察那齊贊呢？他屬于哪一種？”

    文達(dá)想了想，道，“我與他接觸不多，嗯，他雖然不算皇室，但畢竟出身顯貴，可是眼里卻有一種貴族公子哥兒少有的忍耐和算計，他不像個貴族，倒像是個唯唯諾諾長大的奴才?！?/br>
    敖晟皺眉聽著文達(dá)講完，點了點頭，道，“接著說。”

    “可是……所謂龍生龍鳳生鳳。”文達(dá)接著說，“有些人天生帶貴氣的，久居人下是不甘心的，所以齊公子給我的感覺，似乎總在觀察揣摩。但是他除了揣度皇上的心思之外，幾乎對別的人都不感興趣，大部分時候，而是更在乎形勢。他跟青夫子靠得攏一些，是個很好的法子，一方面，可以將自己的想法，通過青夫子的嘴傳給皇上，因為青夫子說的，皇上一定會仔細(xì)聽。另一方面，可以讓皇上注意他?！?/br>
    敖晟摸著下巴，良久才點了點頭，道，“很有趣啊，原來看一個人的眼睛，就能看出他是棟梁之才呢，還是禍患了?！?/br>
    文達(dá)退到一旁，不說話，敖晟又問，“那青呢？”

    文達(dá)晃了晃神，才道，“皇上，您聽真話，還是假話？”

    “先聽假話，再聽真話。”敖晟道。

    “假話……也不算是完全假的，半真半假吧。”文達(dá)斟酌著說，“青夫子是很討人喜歡的，不論其他，單論人品樣貌，可以的話，很多人都想結(jié)交他這樣的一個朋友?！?/br>
    敖晟笑了，道，“這還算假話，那真話呢？”

    “真話是，不是所有人，都會因為一個人討人喜歡，人品樣貌都可以，就想跟那人做朋友的?！蔽倪_(dá)低聲說，“大多數(shù)人……是有目的的，而最終的目的，其實是皇上。”

    敖晟聽完后，沉默了半晌，點點頭，道，“原來如此啊……青就關(guān)系著朕么？”

    “恰恰相反啊皇上?！蔽倪_(dá)不無擔(dān)憂地說，“其實是皇上關(guān)系著青夫子?！?/br>
    “怎么說？”敖晟轉(zhuǎn)臉，望向不遠(yuǎn)處的文達(dá)。

    “是皇上關(guān)系著青夫子的命運?！蔽倪_(dá)認(rèn)真地道，“皇上若是做對了，那么天下百姓都會說青夫子好，如果皇上做錯了，那么青夫子可能要受天下萬人唾罵了?！?/br>
    敖晟聽后猛地一個激靈，翻身從床上坐了起來，良久才道，“原來如此?！?/br>
    第五十八章，名將

    蔣青和木凌一路飛趕，花了一個多時辰的時間，總算是接近了遼源府的城門，不遠(yuǎn)處官道旁一座巍峨的高山，就是剛剛甲乙丙丁說的那座有山賊的玉禾山了。

    “呼……”木凌靠著一棵樹，叉著腰喘氣，邊喊，“哎呀……岔氣了?！?/br>
    蔣青看了看他，心說誰讓你吃那么飽然后狂奔的？

    “我歇會兒！”木凌找了塊路邊的石頭坐下，道，“大晚上的竟然不睡覺跑了幾十里地來抓山賊……這敖晟小崽子還真好命?！?/br>
    蔣青伸手拉了拉他，道，“就在前面了，再走幾步?！?/br>
    “歇會兒歇會兒?！蹦玖钄[擺手，道，“我可比不得你呀，年輕，我都老胳膊老腿了?！?/br>
    蔣青有些無奈，木凌又開始胡說八道了。

    “這里的山賊，就是剛剛甲乙丙丁說的那伙官兵??？”木凌問。

    “嗯。”蔣青點點頭，“不知道原來是哪里的人馬，不過感覺挺怪?！?/br>
    “唉……”木凌喘夠了，就站了起來，道，“大概是前朝的舊部吧？甲乙丙丁他們四個是飯桶，只認(rèn)得兵，認(rèn)不得是現(xiàn)在的還是以前的。”

    “我也覺得應(yīng)該是前朝的?！笔Y青跟木凌一起往前走，沒有進(jìn)城，而是往一旁的玉禾山趕去。

    “對了。”木凌突然想到，就問，“前朝走散的應(yīng)該有不少人馬吧？”

    “嗯?！笔Y青點點頭，道，“光東北齊亦的人馬就有很多很多，還有當(dāng)年瑞王的、嗯，夏太師的，還有辰季和一些藩王反臣的。還包括更早一些的忠臣，因為不服瑞王而被迫害，生死不明的。”

    “霍?！蹦玖杵财沧?，“這要是都扯旗造反，那還了得？”

    “不過晟青向來都對當(dāng)年叛臣的舊部很寬厚?！笔Y青道，“以前的事情都既往不咎了，只要歸降，換上編制，還是晟青的兵士的。”

    木凌挑挑眉，擺手道，“哎呀，我知道你家晟兒好，你不用跟我吹了?！?/br>
    蔣青臉一紅，撇臉看別處，小聲說，“我說的是事實。”

    木凌眼皮抽了兩下，心里哀嘆……這年頭，小青青會為了敖晟耍他、使喚他、現(xiàn)在還會抱怨了……以前那個忠厚老實戳一下一個坑都不會反抗的小青青??！唉，粉嫩嫩的小黃讓司徒帶帶就帶跑了，現(xiàn)在小青青也讓敖晟小崽子帶跑了，不過轉(zhuǎn)念又想了想，木凌泄氣，自己還不是讓秦望天那個小流氓給帶跑了么。

    “木凌?！笔Y青見木凌突然發(fā)起呆來，就伸手在他眼前打了個響指，“想什么呢？”

    木凌眨眨眼，抬頭問，“玉禾山上真有廚子么？”

    蔣青愣了一下，良久才道，“呃……山上那么多山賊，要吃飯那肯定有廚子的么。”

    木凌瞇起眼睛看了他一會兒，看得蔣青后脖根子有些發(fā)毛，良久才說，“干嘛？”

    話音剛落，就見木凌突然蹦起來就撲了上去，雙手掐住蔣青的腮幫子，“死小孩，胳膊肘往外拐戲弄老子，掐死你！掐死你！”

    蔣青讓木凌撲住，甩也甩不掉，木凌大概是因為岔氣了還是吃多了撐得慌，扒在他身上跟他撒潑。

    正鬧著呢，就聽山上一陣銅鑼聲響，隨后，樹叢一分，有一伙蒙著臉穿著官兵號衣，手上拿著刀劍的兵士沖了下來，大喊，“站?。　?/br>
    木凌睜大了眼睛看著眼前那一群官兵，眨了眨眼，問，“干嘛？”

    為首一個身高體壯的頭目雙眼一瞪，道，“干嘛？打劫！”

    蔣青趕緊將還趴在自己身上的木凌拉開，木凌跳了下來，看了看那伙山賊，一仰臉，道，“來得正好啊，把錢財珠寶都給爺爺交出來！”

    那群山賊都愣住了，心說這位怎么搶他們的詞兒??？

    蔣青也愣住了，轉(zhuǎn)臉看木凌，就見他捋起袖子，道，“還不趕快，把金銀都拿出來孝敬爺爺！要是沒錢，就脫褲子！”

    蔣青哭笑不得地看木凌，他也知道木凌財迷，講究賊不走空，但是沒想到他竟然正經(jīng)八百搶起山賊來了！

    那群山賊各個目瞪口呆狀，有些鬧不明白，按照以往他們打劫的時候，一般被劫的要是不會武功，那么大都嚇得趕緊把金銀錢財都交上來。要是不巧遇到會武功的，就好像剛剛早上遇上的那四個一樣，估計就追著他們開打了。 不過，他們打家劫舍也有些年頭了，還是第一次遇上開口跟他們要錢的。

    “你……你要干啥？”那大個子不確定地問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