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晨雙手拄著身子呼哧呼哧喘氣，汗水順著鼻尖滴落在地上。他慢慢地站起來，搖搖晃晃地直起身子，費力地抬起手臂橫在身前。

    圓臉的孩子面無表情的看了他幾眼，道：“今天就到這里，明天你要早來一些?！闭f完自己走了。

    沈晨再沒有多余的力氣支撐自己，一屁股坐在地上，伸長了腳死狗一樣喘氣。

    胖子遠遠的就看見他這副樣子，慢悠悠地走過來：“夫人何必來受苦呢？”

    沈晨抬頭，見是之前見過幾次面的王將軍，抬手做了個不標準的禮：“現(xiàn)在不受苦，到時候小命都沒有了。”

    胖子蹲下身，看了沈晨一會，忽然笑了：“看來也不是真天真，好好練！”大手拍了拍沈晨汗?jié)竦募绨颍话寻阉掀饋恚鶎④娖饺招菹⒌男∥葑呷ァ?/br>
    這里早就備好了熱水，沈晨舒舒服服的泡在水里，紓解身體的疲憊。

    “王將軍要跟我說什么？”

    胖子靠在一邊墻壁上，背對著沈晨。雖然兩人都是男子，但沈晨畢竟是將軍夫人，他不能越矩。

    “夫人有沒有交好的朋友？”

    “有幾個，怎么了？”

    “夫人怕是許久未見朋友了，不想念嗎？”

    沈晨澆水的動作頓了頓，垂下眼，盯著自己的手臂看。他明白王將軍的意思，但是，他不會走的。

    “王將軍放心，我不會拖將軍的后腿?！?/br>
    沈晨冷不丁來這么一句，胖子有些心虛。他只是想旁敲側(cè)擊一下，要是能讓夫人想起舊友，出去幾天，等事情都過了再回來那是最好的。沒想到夫人也是個玲瓏心，一下就猜透了他的想法。

    “咳，我不是那意思。我只是擔心刀劍無眼，不小心傷了夫人?！?/br>
    沈晨洗好了，披著頭發(fā)出來，平日總是掛著笑的臉上是難得的嚴肅：“將軍在這里，我家人也在，我不會離開，也不會因為自己沒本事拖累將軍。王將軍請放心。”沈晨鄭重承諾。

    他雖是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但他也不是不懂忠義之人。他不求能護得住誰，但也不會讓自己成為累贅。

    將軍心懷天下，如蟄伏蛟龍。若他日他成了將軍的絆腳石，不必他人動手，他定會自行了斷。

    胖子盯著他看，聽出沈晨話里的認真，不禁對這個長相白凈的文弱書生另眼相看，對他抱拳道：“有夫人這句話，下官替將軍以及眾位將士謝謝您！”

    沈晨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府里，管家沉默著端上早早燉上的湯，安安靜靜地退下。累了一天，沈晨也沒心思注意管家的反常，吃了飯早早地睡下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三十二章

    翌日，將軍府早早就接到消息，皇上要過來探病。

    這可忙壞了一屋子的人，沈晨忍著全身的酸澀先替戰(zhàn)揚收拾好又把自己收拾妥當，扶著戰(zhàn)揚慢慢地走到門前，才站好就看到了耀眼的明黃色朝這邊緩緩駛來。

    沈晨扶著戰(zhàn)揚跪下，擔心他身體受不住，暗地里扶著他。戰(zhàn)揚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用力握了握他的手。

    “愛卿請起！”沈晨視線里出現(xiàn)一雙做工精致的靴子，戰(zhàn)揚被皇上親自扶起來，身后一群人也都被恩準起身。

    沈晨一直低著頭跟在皇上后面，心里忐忑。將軍和皇上去了大廳，沈晨等人自然是不能跟著去的，都在后面院子候著。

    “前些日子公務多，沒能及時來探望愛卿。”

    “皇上言重了。”戰(zhàn)揚起身要跪，被皇上制止。

    “愛卿重傷在身，今日的規(guī)矩就免了?！?/br>
    “謝皇上?！?/br>
    皇上來探病，排場自然不少，兩人閑聊幾句皇上就讓隨行的太醫(yī)上前診治。

    太醫(yī)恭恭敬敬地診脈，幾位太醫(yī)輪番診治之后湊在一起商量，最后得出結論，由資格最老的太醫(yī)向皇上和戰(zhàn)揚稟報。

    “回皇上，將軍傷了腑臟，外傷不要緊，休息幾日就好，內(nèi)傷需好生調(diào)理。下官帶了些藥材，待下官寫副藥方，將軍每日按時服藥，定能恢復?！?/br>
    戰(zhàn)揚微微垂眼，他一個武將，被告知要好生休養(yǎng)，這無疑是在他臉上打了一巴掌?；噬下勓杂醚劢强戳藨?zhàn)揚一眼，滿臉可惜地嘆口氣，準了太醫(yī)。

    “眼下就和親一事，也有人頂替了，愛卿安心養(yǎng)傷就是?！?/br>
    這話說得不明不白，戰(zhàn)揚心里卻清楚，今日皇上前來就是試探，自己先看，太醫(yī)確診，最后用兵權試探。若此時他有一點不對，收回兵權還是小的。

    “臣惶恐，不能為皇上分憂是微臣辦事不利，懇請皇上收回兵權！”戰(zhàn)揚雙手捧著兵符，神情懇切。

    皇上不動聲色地看了一會，笑了笑，拉起戰(zhàn)揚：“愛卿為華國鞠躬盡瘁，朕的兵馬要在你手上才放心?！?/br>
    戰(zhàn)揚斂著眼神，誠惶誠恐地應了。

    送走了心滿意足的皇上，戰(zhàn)揚當即嘔出一口血，滿身冷汗靠著門緩緩跌坐在地上。府里亂作一團，誰也沒注意有個小廝慢慢地退出將軍府，追上皇上的隊伍，跟隨而去。

    原本還好好的人忽然就吐血了，老管家板著臉，眼里盡是心疼。沈晨也顧不得全身酸疼，忙里忙外地幫忙換藥。

    戰(zhàn)揚趴在床上，臉色蒼白雙眼緊閉，呼吸微弱得像是要停掉，屋里又飄著苦澀的藥味，沈晨蹲坐在床頭，拿著布巾替他擦汗。

    “自古伴君如伴虎，有事不做是死罪，做了也是死罪?！毖劬﹂]著的人慢悠悠地說出一句話，沈晨不懂戰(zhàn)揚為何忽然這么說，便安靜地聽著。

    “幾個皇子日漸長大，皇上試圖收回兵權，免得失了龍位?！?/br>
    沈晨依舊沉默，握著布巾的手心卻已經(jīng)是汗涔涔。

    “戰(zhàn)家祖訓，唯天子可用。戰(zhàn)家有再大的權利，也是皇上的?！睉?zhàn)揚睜眼，看著沈晨：“沈家，是諸位皇子中最有望登上皇位的七皇子的左膀右臂。”

    沈晨心里咯噔一下，看著戰(zhàn)揚的那雙眼睛，蕭殺之氣撲面而來。他不是不懂朝堂爭斗，只是未曾想過，沈家的種種盡全部在眼前這個人的掌控之中。他以為戰(zhàn)家是其中一個皇子的勢力，沒想這都是幌子。

    “將軍……”沈晨背后冒了一層汗。

    戰(zhàn)揚眼神幽幽地盯著他：“皇家與沈家，你選哪個？”

    這是試探？

    沈晨雙膝跪地，低著頭半晌，一字一頓道：“我選沈家。”哪怕沈家失了勢，哪怕落得滿門抄斬，他也不能丟下爹娘。

    戰(zhàn)揚看看他，坐起身，前一刻還虛弱得快要死掉的人自坐起來那一刻，氣度全變。

    沈晨眼神不由自主地隨著他抬起，跪著，好像在仰望。

    “那沈家和戰(zhàn)揚，你選誰？”

    沈家和將軍，選誰？

    這一瞬，沈晨宛如雷擊?？粗请p深不見底的眼睛，他竟有種想俯身跪拜的沖動。

    時間被無限延長，沈晨眼前晃過許多過往的畫面，娘親的慈愛，父親的嚴厲，兩位叔叔的寵愛……

    沈晨緩緩地閉上眼睛，露出一個自嘲的笑：“我選戰(zhàn)揚?！?/br>
    熟悉的氣息靠近，戰(zhàn)揚與他額頭貼著額頭，聲音低啞：“不后悔？”

    “不悔！”

    吻，猝不及防地落下，沈晨絕望地閉上眼睛，心好像剖成兩瓣，中間插著一把利劍。

    對不起了，爹娘，謝你們這一世的養(yǎng)育之恩，今世無以回報，下一世，不孝子愿為你們做牛做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