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樞笑笑。

    對方既然不吱聲，他也不著急。

    把吃飯速度放緩，凌樞盡量將咀嚼頻率從每秒鐘四次降為兩次，湯也一小口一小口喝。

    像清蒸魚這樣的河鮮，還是得一筷子魚rou蘸了湯汁，送進嘴巴回味小半天，將湯汁悉數(shù)咽下，再吞下魚rou，方是最美。

    偷得浮生半日閑。

    凌樞自得其樂。

    岳定唐冷眼旁觀，卻覺著他日日都游手好閑，別人恨不得把一日掰成三日用，他倒好，若是沒事，不是趴在辦公室睡覺偷懶，就是趁著辦事出門看電影——如果不是中途溜號，又怎么會遇上何幼安遇刺？

    “如果沒什么要說的，你就回去吧?！彼龡l斯理道。

    晚餐用罷，傭人送上水果，凌樞不拿自己當外人，伸手就拿簽字叉了一塊。

    “這蘋果是煙臺的？又甜又脆，真不錯！”

    凌樞吃完一塊，伸手還要再叉，盤子被拿走了。

    岳定唐：“周叔，送客?！?/br>
    周叔沒動，面露為難：“四少爺……”

    岳定唐：“怎么，我都叫不動你了？那老洪——”

    “我說還不行么？”凌樞又把果盤奪過來，順手拿起一塊蘋果?！斑@不是查到的消息太震撼，我怕您一時半會消化不了，給您點反應的時間。我中午跟甄小姐分手之后，就去了何幼安從前居住的舊址，詢問左鄰右舍，親朋故舊，您猜我打聽到什么消息？”

    他會這樣說，即便是故弄玄虛，答案肯定也是意料之外。

    岳定唐果然生出一點興趣。

    “她從前是個殺人犯？”

    凌樞：“她結過婚?！?/br>
    岳定唐挑眉，臉上不掩訝異。

    “該不會是鄰居嫉妒她發(fā)達了，故意抹黑她的吧？”

    凌樞道：“應該不是，但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我走訪了好幾戶人家，他們對何幼安兄妹的印象，就是兄長很刻苦勤奮，夜里挑燈讀書，白天去碼頭做工養(yǎng)活自己和meimei，而當妹子的也經(jīng)常出去找零工，貼補家用，直到何長安失蹤，何幼安徹底失去依靠。以她的美貌，又沒有兄長保護，沒人動心，才是奇怪?！?/br>
    岳定唐：“你繼續(xù)說?！?/br>
    凌樞：“當時就有一家姓梁的，父母跟何幼安父母熟識，家里也是父母雙亡，但情況比何家好一些，起碼小有余財，梁氏兄弟還能讀上書，梁家長子梁晝早就喜歡何幼安，向她提出婚事。”

    岳定唐：“她同意了？”

    凌樞：“同意了，當時證婚人之一，就是跟我說起這件事的何幼安鄰居，姓鐘的一位老人家?？上?，兩人結婚沒多久，丈夫梁晝就受人蠱惑染上煙毒，背著何幼安偷偷抽大煙，又想著一夜暴富，將抽大煙的錢賺回來，結果反倒在賭館輸了個精光?！?/br>
    這年頭染上煙癮已經(jīng)不得了，更何況是毒癮。

    岳定唐：“看來是家破人亡了?！?/br>
    凌樞：“雖不中，亦不遠矣。梁晝沒有煙毒發(fā)作病死，反倒是在賭館因為輸錢還不起賭資被人打個半死，當天回來就治不好了。”

    岳定唐道：“有些賭館會留一手，不當場打死人，而是打到內(nèi)傷，正好讓人回家才發(fā)作，方便撇清責任，他們往往背后都有幫派勢力，鬧到警局也沒什么用。”

    凌樞：“不錯，梁晝死后，何幼安才知道，梁晝?yōu)榱顺榇鬅?，把家產(chǎn)都敗光了不止，還在外頭借了高利貸，利滾利，就算她不吃不喝打上十年的零工也還不起，更何況梁晝還有個正在讀書的弟弟梁夜需要開銷。債務幾乎將他們壓垮，直到不久之后，何幼安到電影院外頭賣花，被沈十七瞧見?！?/br>
    岳定唐：“這些都是何幼安那個鄰居告訴你的？”

    凌樞點頭：“何幼安影迷眾多，這件事一旦傳出去必然損害她的形象，令她名聲身價大跌，老鄰居收了封口費，又憐惜何幼安身世坎坷，所以一直未有大肆宣揚?！?/br>
    岳定唐：“那人家怎肯告訴你？”

    凌樞下巴微抬：“這自然就是我的能耐了，周叔，你說是不？”

    老管家笑而不語。

    岳定唐：“那接下來你準備怎么辦？”

    凌樞：“稍安勿躁，我查到的還不止這些。通過那位老鄰居，我找到了梁晝弟弟梁夜，也就是何幼安前小叔子的住址，巧了，他現(xiàn)在讀書的地方，正是你教書的大學。也就是說，岳長官，這個梁夜，還是您的學生！”

    岳定唐：“哪個系？”

    “西語系，讀大二?！绷铇忻硷w色舞，“還有更巧的，當初引誘梁晝下重注，結果讓梁晝家破人亡的賭館，其背后的真正老板，正是鹿同蒼身邊的小弟，江河?！?/br>
    岳定唐：“何幼安說過，因為鹿同蒼對她有意，江河很不滿，生怕美色誤人，害了鹿同蒼，還派人警告過她?！?/br>
    凌樞：“沒錯，就是他?！?/br>
    岳定唐：“但件事這應該是發(fā)生在何幼安從影之后了?！?/br>
    凌樞：“會不會在那之前，鹿同蒼就已經(jīng)見過何幼安，并且設下這個局，來讓她妥協(xié)賣身呢？可惜最后便宜了沈十七？”

    岳定唐：“這只是你的猜測?！?/br>
    凌樞：“所以還需要進一步求證，我打算明日就去找梁夜和江河，從他們身上，也許可以得到點什么?！?/br>
    岳定唐看著果盤。

    里頭一個蘋果切八瓣，自己只吃了兩塊，其余六塊全被凌樞干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