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樞道：“這孩子是她的嗎？”

    女人也不確定：“應該是吧，我真不曉得，您就別問我了，她只是托人來告訴我，說你們會來把孩子接走，再給我一筆錢。老實說，要是沒有她給我的錢，這孩子我真養(yǎng)不起，也真是舍不得他，要不，你們再像何小姐那樣，定時過來送些東西，這孩子我可以繼續(xù)幫你們養(yǎng)著？”

    “何小姐答應給你多少？”

    不知何時，岳定唐已經(jīng)站在凌樞身后。

    女人似乎有些怕他，聞言抿了抿嘴，用手指比出一個數(shù)。

    岳定唐直接從口袋里摸出幾塊銀元。

    “這些你先拿著，我們現(xiàn)在身上沒帶太多，回頭再讓人給你送過來?！?/br>
    凌樞蹲下身與孩子平視。

    孩子反應有些遲鈍，也許是跟著女人常年不見生人的緣故。

    以女人在鎮(zhèn)上的處境，孩子放在這里，自然足夠安全，無人會上門，但這樣的環(huán)境對孩子成長顯然也不是好事。

    如果凌樞他們沒來，再過幾年，這孩子大一些，性情成形，想必也半廢了。

    這可能就是何幼安希望他們把孩子帶走的原因。

    “你叫什么？”凌樞輕聲問。

    孩子沒有說話。

    女人道：“這孩子叫何苦，他還不會說話，平日里也木訥些。”

    凌樞：“何苦，哪個苦？”

    女人：“還能是哪個苦，吃苦的苦唄！”

    好怪的名字。

    有哪家長輩會給孩子起這樣的名字？

    這何幼安死了也不讓人安生，一個局將他們套進來，現(xiàn)在又留下無數(shù)謎題。

    她像吃定了凌樞的好奇心，非讓他抽絲剝繭一點點去解開。

    凌樞很想不如她所愿，但該死的好奇心還真讓他沒有轉(zhuǎn)頭就走。

    何苦還不會說話，連走路都不利索，得有人牽著，不然自己會跌倒。

    凌樞索性抱起來，他卻很舍不得女人，趴在凌樞肩頭往后看，眼淚啪嗒啪嗒地掉，像個不會說話的瓷娃娃。

    女人也紅了眼眶，追幾步上來，又不敢搶人。

    “你，你走吧，我養(yǎng)不起你，你跟他們?nèi)?，他們會好好待你的！?/br>
    為免招搖，凌樞他們離開塘橋鎮(zhèn)的時候，就不再去剛才那間拖爐餅店了，行色匆匆，活像做賊，孩子則被毛毯裹著抱在懷里，小小一個，不細看還以為是包袱。

    “現(xiàn)在怎么辦？”

    等回到上海，凌樞才發(fā)現(xiàn)自己帶回了怎樣一個麻煩。

    這不是小動物，也不是什么擺設(shè)珍玩，而是一個孩子，活生生的孩子。

    養(yǎng)孩子可不是想撒手就撒手，不僅得管吃喝拉啥，還得教他讀書識字，禮儀文明。

    凌樞自己養(yǎng)活自己沒什么問題，他四處瀟灑，受了傷也沒放在心上，往醫(yī)院一躺又是一條好漢。

    但現(xiàn)在，他傻眼了。

    岳定唐嘆了口氣。

    “你剛才直接把人一抱，決絕果斷就走了，我連攔一下都來不及?！?/br>
    凌樞：“我這不是一時心軟么，何幼安死了，要是我們不管，這孩子就得等死了吧？”

    岳定唐道：“你有沒有想過，這可能又是何幼安的一個陷阱？從她找上我們幫忙開始，就把我們拉進她的局里，直到現(xiàn)在，她雖然死了，布下的線卻一直在發(fā)揮作用，就連你抱走孩子，應該也在她的預料之內(nèi)?！?/br>
    凌樞道：“你的意思是，我們要反其道而行，那應該怎么做？”

    岳定唐：“把人送到教養(yǎng)院去?！?/br>
    見凌樞沒有吱聲，岳定唐又補一刀。

    “凌遙姐今天應該就回來了?！?/br>
    凌樞打了個寒顫，低頭看去。

    孩子早已哭干眼淚，安靜縮在凌樞懷里睡覺，嘴巴含著拇指，一吮一吮，好夢正恬。

    最終孩子被暫時放在岳家。

    因為教養(yǎng)院離此地太遠，一來一回再去銀行，時間上來不及。

    過來開門的是老管家周叔，他一看見凌樞懷里抱著的孩子，就愣住了。

    “這哪來的孩子？”

    “這是岳定唐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孩子他媽死了，他把孩子帶回來養(yǎng)?！绷铇行ξ?。

    周叔信以為真，登時著急起來，看看岳定唐，又看看孩子。

    “哎，怎么這么突然！大少爺他們都不在，這可怎么辦！我先打電話去南京請三小姐回來吧！”

    說罷轉(zhuǎn)身還真要去撥電話。

    岳定唐不得不喊住他。

    “凌樞在開玩笑的，這不是我的孩子，是我們一個故友的，她意外死亡，孩子暫時交給我們，等我們忙完，就送教養(yǎng)院去。”

    周叔狐疑：“四少爺，您可別騙我，這孩子跟您長得挺像的！”

    岳定唐：……

    凌樞要不是抱著孩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笑得打跌。

    饒是如此，他面容微微抽搐，也是忍得很辛苦了。

    周叔都快被他們弄糊涂了，想象開始插上豐滿的雙翼。

    “是不是你有什么難言之隱？還是他母親的身份太低，見不得光，這都無妨，只要進了咱們岳家，就是岳家的孩子，大少爺他們總會一起想辦法，四少爺，您可不能讓岳家的血脈流落在外??！”

    岳定唐無言以對。

    凌樞雙手顫抖，再也忍不住了，放聲大笑。

    ……

    七七零八號保險箱，是匯豐銀行里眾多保險箱中毫不起眼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