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那么黑，你是怎么看見我臉紅的，你眼睛是從蝙蝠那里摳來的？”岳定唐冷冷道。

    凌樞嘆了口氣。

    “既然你不肯承認(rèn)，那就算了，我本來還有一腔真心話要說……”

    說字還未落音，聲音就被吞沒了。

    凌樞微微睜大眼。

    任他想象力再豐富，也想不到對方會出其不意。

    密道里很安靜。

    安靜到遠(yuǎn)處外面的雨聲都依稀可聞。

    安靜到近在咫尺的，黏膩細(xì)微的動靜，同樣清楚入耳。

    凌樞下意識想抽身，這里不適合他發(fā)揮風(fēng)流倜儻的魅力，用桃花眼將對方溺死在溫柔里，他渾身上下無處不狼狽，原想開岳定唐的玩笑，看他臉色陡變驚慌失措，卻沒曾想給自己挖了個坑。

    現(xiàn)在土已半截過身，眼看就要安息。

    氣息交纏得越發(fā)深入了些，凌樞甚至能夠感覺自己被對方身上淡淡的煙味裹住。

    綿綿密密，無孔不入，岳定唐的氣味像一張網(wǎng)收縮成繭，把他藏在里面。

    凌樞有點氣急敗壞了。

    他想先發(fā)制人，反是被克了一招，現(xiàn)在進(jìn)退維谷，受制于人，猶如玩物被任意把玩，里里外外方寸不存，悉數(shù)被深入研究了個遍。

    然后獵人方才心滿意足，把陷阱連同里面的獵物一起收起來。

    還要問他一聲：“到底是誰臉紅了？”

    我他奶奶的是透不過氣憋的！

    足足有三秒左右的時間，凌樞說不出話。

    那是被氣的。

    “你那個故事的后半截呢，我挺有興趣，就是你去了東北之后，遇見什么，給我講講?！?/br>
    他聽見岳定唐如是道。

    得寸進(jìn)尺人面獸心衣冠禽獸口蜜腹劍蓄謀已久故作純良。

    凌樞早在腦海里醞釀了千八百個貶義詞往對方頭上砸，聞言沒好氣道——

    “講你奶奶個腿兒！”

    第105章

    緩過勁來之后，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問題擺在他們面前。

    “我得去找老袁。”

    “我去吧?！?/br>
    岳定唐把水壺往他手里一塞。

    就凌樞這狀態(tài)，走沒幾步路只怕會直接暈死過去。

    “老袁的大概方位，你有數(shù)嗎？”

    凌樞想了想，“他說下山去幫我找大夫，后來甄叢云他們說遇到老袁自投羅網(wǎng)，只怕老袁在路上遭遇了什么不測，他寡不敵眾，早點找到他，說不定還有希望。”

    “不用了，要等你想起來找我，黃花菜早就涼了！”

    聲音比腳步聲先到，不遠(yuǎn)不近的距離。

    步伐一輕一重，慢吞吞的，過了好一會兒，老袁的身形才映入兩人視線。

    放在地上的馬燈，拉長了他身后的影子。

    “他奶奶的，大夫沒找成，差點把自己給折進(jìn)去了！”

    他松了口氣，一屁股往凌樞旁邊坐下，雙腿伸直攤開，也不動了。

    “你怎樣了？”

    凌樞看見他能回來，還是挺驚喜的。

    “僥幸，沒中彈，我自己跳崖了，半途被一棵樹攔住，胳膊和腿折了，我怕他們找到你這里來，趕緊又上山尋回來?！崩显铝丝谘袣鉄o力，“那惡毒女人呢，死透了沒有？”

    凌樞：“尸體就在前面拐角，你站起來走幾步路就能瞧見了。”

    老袁的話跟他剛才一模一樣：“我已經(jīng)沒力氣起來了，讓我歇會兒，最好睡上一覺。”

    凌樞卻覺得有點冷。

    這里本來就陰寒潮濕，尋常人都無法久待，更何況他現(xiàn)在只剩下半條命。

    他身上穿得再多，也擋不住層層寒意從石板泥土縫里滲進(jìn)來，傷口依舊發(fā)疼難耐，半干涸的血跟衣物黏膩在一塊，讓人有種日久天長即將發(fā)霉腐朽的錯覺。

    “冷？”

    岳定唐發(fā)現(xiàn)他在發(fā)抖。

    “沒事?！?/br>
    凌樞低低應(yīng)道，伸出那條完好的腿踹了老袁一下。

    “上去之前，先給我看看那兩口箱子里的東西?！?/br>
    老袁：“看了又能怎樣，你還能私吞不成？”

    凌樞：“不能私吞我也要看，為了幫你護(hù)送這批東西，老子差點把命都搭進(jìn)去，你不讓我看兩眼，我死都不瞑目！少廢話，快起來開門，我倒要看看，連象牙雕經(jīng)和佛塔，老爺子都可以丟出去當(dāng)誘餌，那箱子里到底裝了什么稀世寶貝！”

    老袁：“說到佛塔，那座佛塔呢，那也是個不得了的寶貝，當(dāng)時老爺子舍出來，都心疼得不行！”

    凌樞沒好氣：“不曉得，被甄叢云搶走之后就下落不明了，弄不好幾十年后能被人偶然發(fā)現(xiàn)吧！你少顧左右而言他，趕緊去開門，不然就還我那半碗面的面錢，利滾利現(xiàn)在起碼也有十來塊大洋了！”

    老袁拿他沒法子，一邊罵罵咧咧一邊起身。

    “你不是說你從前是貴公子嗎，人家都說爛船還有三寸釘，你怎么跟個沒見過世面的一樣，掉錢坑里了，當(dāng)年多吃你半碗面還能念叨到現(xiàn)在！”

    岳定唐印象里，和他從別人那里聽來的老袁，都是一個沉默寡言，在關(guān)家人前幾乎不怎么開口說話的人，那天開庫房，關(guān)家?guī)仔值艹吵赡菢?，也沒見他出來主持大局，現(xiàn)在跟凌樞打嘴仗，倒像是換了個人。

    也許這才是他真正的樣子，人前老袁只是他那個早死的兄弟的影子，人后這個老袁，才是真正在戰(zhàn)場上跟凌樞生死與共的戰(zhàn)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