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氏卻沒有停止夸獎他。

    所謂東方第一神探的名頭，凌樞也知道，那都是一些小報(bào)為了博取眼球故意夸大案情弄出的噱頭。

    “孫太太也有看報(bào)的習(xí)慣嗎？”

    孫氏：“我不認(rèn)識幾個字，還是聽人念報(bào)的時候?qū)W的。”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說兩句，凌樞敷衍居多，孫氏卻像沒看出來，一個勁兒地找話和凌樞交流。

    也許是過于緊張擔(dān)心，需要分散注意力，凌樞知道有些人越緊張反倒話越多。

    但他和孫氏剛認(rèn)識沒多久，著實(shí)談不上交情，這也太過交淺言深了。

    租界的巡捕房凌樞說不上話，但岳定唐可以。

    凌樞陪同孫氏抵達(dá)之后，就問人要了個電話，打到岳公館，請?jiān)蓝ㄌ瞥雒嬲沂访芩?，又通過史密斯那邊的關(guān)系，終于讓洋巡捕正視這件事，開始錄口供，派人出去尋找小孩。

    孫氏堅(jiān)持不肯回去休息，非要在巡捕房里等消息，看在史密斯的面子上，人家沒趕她走，就任由孫氏坐在巡捕房靠近門口的凳子上。

    凌樞見她穿得單薄，換著胳膊瑟瑟發(fā)抖，就勸她回去休息。

    孫氏忽然再度起身朝凌樞跪下。

    “凌長官，真是多謝您，要不是您，今天我恐怕連巡捕房的門都進(jìn)不了！”

    凌樞對她這動不動就下跪哭訴的毛病頭疼萬分，見人家死活不起來，又不能不伸手去扶。

    這時岳定唐來了。

    他身后還跟著一名婦女，女人手里牽著個小孩。

    凌樞認(rèn)得他們。

    女人是孫家的女傭，白天給他開門的時候見過。

    小孩則是大家遍尋不獲大半夜的正主陸祖德。

    “太太！”

    女傭一看見孫氏就叫起來。

    “您怎么跑這兒來了！小少爺找到了，咱們回去吧！”

    陸祖德一臉惶然，怕是被大人們的反應(yīng)嚇壞了。

    孫氏扭身看見兒子，二話不說撲過去，將人緊緊摟入懷里。

    “德哥兒，你可算回來了！”

    她又哭又笑。

    “你到底上哪去了，知不知道為娘很擔(dān)心你？！”

    “我、我去追小狗玩了，就迷路了?！?/br>
    陸祖德抬頭環(huán)顧四周眾人，吞吞吐吐，害怕低頭，像是怕母親責(zé)怪自己。

    凌樞見狀也松一口氣。

    “你在哪里找到他們的？”他問岳定唐。

    岳定唐道：“我接到你的電話之后，就去孫家看看，正好在他家門口撞見女傭帶著陸祖德回來，他聽說孫太太到處找自己，還上巡捕房報(bào)案，就讓我?guī)^來了?！?/br>
    孫氏將陸祖德?lián)У镁o緊，似乎在與兒子訴說自己的緊張之情，但她背對著人，凌樞聽不大清楚，只看見陸祖德怯生生看了他們幾眼，伸出手去拍拍母親的背脊。

    “mama對不起，讓你擔(dān)心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岳定唐道：“天色不早了，你們現(xiàn)在回去也不安全，不如先在巡捕房將就一晚，等明日再回去。”

    孫氏有些意動，女傭卻提醒她：“太太，明日鄉(xiāng)下老家的老太爺老夫人說要過來探望小少爺?shù)?，您忘了？?/br>
    “是了，瞧我這記性！”孫氏面色微微一變，而后苦笑，又朝岳定唐和凌樞行了個福禮?！岸嘀x兩位長官，今晚多虧你們了，我實(shí)在是感激不盡，請恕我先行告辭了，來日定當(dāng)奉上厚禮致謝！”

    岳定唐道：“你們孤兒寡母居住，的確容易惹出麻煩，今晚我的司機(jī)會跟著你們，在孫宅外面守著，有什么事需要幫忙，你們只管喊他一聲就行，等明日你們家長輩來了，家里人多，我再讓他回來?！?/br>
    凌樞難得看見岳定唐如此熱心，簡直像看見太陽和月亮同時升起。

    孫氏千恩萬謝，帶著陸祖德坐上黃包車離開，女傭則跟在旁邊。

    “這樣看我做什么？”

    岳定唐收回視線，發(fā)現(xiàn)凌樞的眼神。

    凌樞：“我在看你是不是鬼上身了？”

    岳定唐面無表情伸出手。

    凌樞猝不及防臉頰被狠狠捏了一下，哎哎兩聲趕緊跳開，再看左右。

    沒人發(fā)現(xiàn)，不算丟人。

    “君子動口不動手?。　?/br>
    岳定唐：“我收回之前的話?！?/br>
    凌樞：？

    岳定唐：“孫氏有些古怪。”

    “你終于發(fā)現(xiàn)了，不說我疑神疑鬼了？”

    凌樞得意說完，后知后覺慢半拍，“不對吧，那你剛才為何還掐我？”

    手癢。

    岳定唐心道，出口卻換成另一句話。

    “剛才來的路上，陸祖德趁女傭沒注意，跟我說，孫氏不是他的親生母親，孫氏對他不好，要害他。我想，你之前說孫氏有古怪，的確是有道理的。”

    委婉承認(rèn)自己之前對凌樞的評價(jià)有點(diǎn)武斷。

    誰知凌樞沒有得意洋洋，反倒咦了一聲。

    “巧了，我這里也收到一個求救消息。”

    岳定唐：“陸祖德？”

    “不，是孫氏?！?/br>
    他從兜里摸出一張紙條，上面歪歪扭扭寫著兩個字。

    救我。

    兩人四目相對，都意識到事情的不簡單。

    原本以為就是一樁周姐夫在外頭和小寡婦藕斷絲連的家庭鬧劇，后來成了幫忙找孩子的小案子，現(xiàn)在又變成母子相告的戲碼。

    凌樞：“剛才孫氏給我下跪的時候，趁機(jī)把這東西塞到我手里。陸祖德說孫氏不是親娘，要害她。孫氏卻讓我救她。難不成孫氏早就料到陸祖德會給你說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