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定唐：“你是什么時候成為接頭人的？”

    凌樞：“你記得肖先生嗎？”

    這問題沒頭沒腦的，岳定唐一時自然想不起來。

    凌樞立馬就給出線索。

    “何幼安遺書里面，那位肖先生。”

    岳定唐記性是極好的，他自然記得。

    那封遺書，從頭到尾，他至今還能記個九成左右。

    何幼安的苦難，何幼安的倔強，何幼安的復(fù)仇計劃。

    這個女子與他們相交不深，卻貫穿他們大半生的版圖，以至于岳定唐自己也很難說清楚，自己幫忙運送物資，這其中到底是不是有被何幼安觸動的成分。

    在她的書信里，她那位冤死的兄長，有一位姓陳的朋友，后來成為她復(fù)仇的助力，陳先生背后還有一位肖先生，也在其中起到重要作用。

    何幼安寥寥幾筆，輕描淡寫，并未多提及，但對她里面說到的每一個有姓名的人物，岳定唐卻注定不可能忘記。

    他聽見凌樞道：“何幼安死后不久，她那位朋友肖先生就聯(lián)系上我，將何幼安留在銀行保險柜里的一本書帶走，我大約知道他的身份，也不想多問，就交給他了。此后多年我們并無聯(lián)系，直到我們來香港之后，這位肖先生又找到我，說之前跟你們聯(lián)系的接頭人犧牲了，希望我能幫這個忙?！?/br>
    岳定唐：“他們一般情況下很謹(jǐn)慎小心，絕不會用沒有經(jīng)過考驗的人，因為這關(guān)系到同伴的性命和大批物資，你是怎么通過考驗的？”

    凌樞挑眉：“老岳，這話好像應(yīng)該是我問你才對。你是怎么通過考驗，又是什么時候成為接頭人的？”

    岳定唐沉默片刻：“那是在法國讀書時候的事了，一個跨越時間很長的故事，有空我再講給你聽。”

    凌樞點點頭，也沒非要在此時此刻打破砂鍋問到底。

    細(xì)說起來，他們兩人都對對方隱瞞了，但這并非出于對對方不利，恰恰相反，不希望對方知道太多，反而是希望對方能活得更久。

    如今出現(xiàn)在同一所屋子里，倒是有些滑稽了。

    “肖先生有我過往的檔案，知道我是個怎樣的人，他跟老袁，又是如今的同事，有老袁以性命擔(dān)保，這個忙，我怎么都得幫?！?/br>
    老袁正是袁三思，在戰(zhàn)場上跟凌樞有過命交情，后來又在東北相遇，他能把文物平安運出奉天城，也多虧凌樞跟岳定唐的鼎力相助。

    岳定唐總算將這一連串人事關(guān)聯(lián)起來了。

    尤小姐在旁邊，早就聽得目瞪口呆。

    縱使她不太能從這些零碎話語里拼湊出兩人的過往輝煌，也大概明白來龍去脈——岳定唐和凌樞，如今都是她的同志——三人志同道合，只有一個目標(biāo)，將這批物資安全送上貨輪，運抵廣州。

    “半小時到了，茶話會結(jié)束，我們該行動了?！绷铇械皖^看一眼手表。

    “你來安排吧?！痹蓝ㄌ频?。

    凌樞起身，沒有廢話，當(dāng)仁不讓。

    “老岳，你現(xiàn)在和尤小姐出門，假裝情侶，迅速調(diào)動物資，我現(xiàn)在動身去碼頭等你們，貨輪編號不是原先那艘了，明年很可能就要海上禁運了，英軍最近查得緊，臨時換了一艘，編號是——”

    他當(dāng)著尤小姐的面，迅速在岳定唐掌心寫下一串字母數(shù)字，見岳定唐點頭，這才收回手。

    尤小姐有所觸動，不由在房間里四處觀望，凌樞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過來之后已經(jīng)把屋子檢查了一遍，沒有竊聽裝備，但為了保險起見，還是小心點好，事不宜遲，我們各自行動吧，你們先走?！?/br>
    岳定唐深深看他一眼。

    “你也小心?！?/br>
    在得到對方的眼神回應(yīng)之后，他頭也不回，帶著尤小姐下樓了。

    尤小姐滿腹疑問，在兩人離開酒店之后，忍不住發(fā)問。

    “岳先生，凌先生當(dāng)真可信？”

    這一切委實過于巧合，她至今還有些無法確信。

    前來接他們的是岳家的車，車會先開往學(xué)校，尤小姐在那里喬裝改扮，掩人耳目，換換上男裝，兩人再分頭前往物資倉庫會合。

    面對她這個問題，岳定唐看她一眼，說了一句話，就直接讓尤小姐不再有疑問了。

    “我比相信自己，還相信他?！?/br>
    凌樞在他們走后，又仔仔細(xì)細(xì)把房間查了個底朝天，確認(rèn)沒有任何可疑痕跡之后，將床單被褥弄亂，咖啡倒到杯子里喝一半，作出有人住過的痕跡，眼看時間差不多，這才整整衣裳，起身離開房間。

    岳定唐覺得凌樞是快開搞情報的材料，凌樞自己也是這么認(rèn)為的。

    他甚至覺得，要不是當(dāng)年遇到岳定唐，說不定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聞名四海的諜戰(zhàn)奇才了。

    言歸正傳，凌樞在離開半島酒店的時候，還真發(fā)現(xiàn)幾雙可疑的眼睛。

    對方明顯從昨天他到咖啡館大鬧的時候，就把他也盯上了。

    岳定唐那邊，想必也有盯梢的，但凌樞不擔(dān)心岳定唐會冒冒失失直接前往貨物倉庫，至于他這邊——

    凌樞從酒店后門出來，已經(jīng)換了一身黃包車夫的褂子，瓜皮帽低著頭，挨著墻角躲開耳目，先回了他之前在別處設(shè)置的安全屋，又換了一身碼頭工人的衣服，這才直接前往碼頭。

    一切早已安排妥當(dāng)，只要辦事的人不出問題，沒有人從中搗亂，事情很順利就可以辦完。雖然中間出了點差錯，但最終三人勝利在碼頭會師，親眼看著一批批貨物搬上貨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