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道，是我?！?/br>
    夜晚，住持來到了沈志尋的屋。

    沈志尋開門，雙手合十，“師父。”

    “方便進去說話嗎？”

    “師父請進?！?/br>
    師徒二人面對面而坐，良久，住持從袖中取出一條男子發(fā)帶。

    “這條發(fā)帶，是你那年入寺削發(fā)前戴的，沈姑娘私自藏了起來，如今讓為師轉(zhuǎn)交給你?！闭f話間，住持的眉宇間帶著深深的惋惜。

    沈志尋看了眼發(fā)帶，沒有什么反應(yīng)，也沒有說話。

    “午道，知道為師為什么收你為徒嗎？”一陣微風(fēng)從窗外吹進，住持的白須絲絲飄起。

    三年前，沈薔薇逼著沈志尋來到華善寺，見了住持，逼著沈志尋落發(fā)為僧。

    住持看在眼里，為僧有一道規(guī)矩，就是必須斷了紅塵與家事，一心向佛。沈志尋嘴上雖答應(yīng)出家，但在他的眸子里滿是倔強不甘。住持知曉，這兄妹二人必有什么難言之隱。

    但他沒有挑明，不但接受沈志尋入了佛門，還收他為徒。這看似并沒什么，但華善寺的和尚都知道，住持今年七十，已經(jīng)三十年不收徒弟了，這是三十年來，住持第一次開口收徒。

    沈志尋開始時終日渾渾噩噩，得過且過，然而，卻不知自己隨著住持的教誨，竟真的一步步脫離了凡塵的痛苦，漸漸地一心一意皈依佛門。

    住持就像沈志尋的父親，整個華善寺，沈志尋也最信賴住持，后來，他把自己的往事講給了住持聽。意料之外的是，他并沒有在住持臉上看到過多的表情，似乎在住持眼里，這些不過就是蕓蕓罷了。

    沈志尋很佩服住持，也許這就是年紀(jì)大了，走過路多了，所有什么事在他看來，都是人間尋常。

    “還記得為什么為師給你取號午道嗎？”

    “午即悟，師父是希望午道可以悟道?！鄙蛑緦せ卮稹?/br>
    “師父知道你的身世，知道你的一些過往，一開始收你為徒，取號午道，是想幫助你脫離凡塵的苦海，原以為這些年，該是夠了，然而，是師父想錯了，也許，你真的不適合這里吧?！?/br>
    聽到最后一句話，沈志尋猛地抬起頭，怔了怔，“師父...師父此話何意？”

    “午道，三年了，當(dāng)初你入寺的目的也達到了，如果...如果你有還俗的念頭，師父不會阻攔你?！弊〕滞蝗煌鲁鲞@么一句話。

    沈志尋皺眉，“師父？”

    然而，住持不再多言，最后將發(fā)帶放到桌上，“這個是她唯一的念想，好生收著吧，為師先走了?！?/br>
    住持離開，沈志尋垂眸看著發(fā)帶，心情復(fù)雜。

    ......

    “薇薇！”宋mama拽著薇薇，好言相勸，“你能不能聽mama的話，那衛(wèi)老爺可是出了十倍的錢，你就不能破一次例嘛！”

    爭執(zhí)來自于半個時辰前，天香閣來了一群老爺，奈何年紀(jì)大了不勝酒力，其中一個衛(wèi)老爺喝得不能自我，不停地發(fā)著酒瘋，嘴里囔囔要美人。

    沒有喝醉的幾個壞老頭，知道薇薇接客有規(guī)矩，前幾次都沒有睡到這個女人，心有不甘，想著這衛(wèi)老爺家中有錢，于是使壞給醉酒的衛(wèi)老爺洗腦，讓他點薇薇的牌子。

    果然，衛(wèi)老爺在不清醒的情況下，叫來宋mama，點了薇薇。

    這可把宋mama為難了，因為薇薇十日待客數(shù)量早已上限，按照薇薇往日的脾性，絕對不會再同意接客的。

    宋mama叫來其他的紅牌讓衛(wèi)老爺挑挑，可衛(wèi)老爺硬是不讓，非要見到薇薇不可。這酒瘋發(fā)得眼見越來越大，衛(wèi)老爺?shù)绕渌蠣斠菜闶翘煜汩w的?？停蝝ama不想得罪他們，便找上薇薇。

    “mama，這事沒得商量。”薇薇無動于衷。

    宋mama有些生氣，突然猛得一拍桌子，指著薇薇吼道，“臭丫頭，你怎么就這么不聽話要氣mama呢？！還記不記得是誰讓你有現(xiàn)在，是誰當(dāng)初收留你的？！”

    很好，宋mama說不動薇薇，便開始打苦情牌，道德綁架。

    薇薇似乎猜到宋mama會提及往事，根本不慌，內(nèi)心也絲毫不帶愧疚，不知哪來的勇氣，咬著牙硬生生回了宋mama一句，“所以，薇薇努力了兩年，為天香閣賺的錢，也算報答mama了。”

    兩年前的落魄，確實是宋mama給她機會有了一條生存的出路。但這條出路，不過也是宋mama自己賺錢的手段罷了。其他妓.女大多都是花錢買來的，自己這個不要錢撿來，還能如此給她招攬生意錢生錢的工具，何樂而不為？

    如今，宋mama拿當(dāng)年之事，以恩情威脅她？她可沒那么容易說服！

    “你...！”許是這段時間薇薇表現(xiàn)讓宋mama眼嫌了，以至于薇薇的頂嘴，只會讓宋mama更加對她有意見，更加不滿。

    老板看員工不爽，那必定是員工吃虧。

    薇薇堅持自己的底線，“mama與其在這里和薇薇多費口舌，倒不如去找其他jiejie討那個衛(wèi)老爺歡心?！?/br>
    宋mama袖下之手漸漸握緊，看著薇薇堅硬的態(tài)度，怒氣就難以消去，轉(zhuǎn)身摔門而去。

    “美人！老子要美人！”衛(wèi)老爺發(fā)著酒瘋，沒有人攔得住那種。

    姑娘一波又一波的送過來，卻沒一個可以代替薇薇討好衛(wèi)老爺歡心的。

    其他老爺看熱鬧不嫌事大，幸災(zāi)樂禍等著宋mama的消息。

    薇薇說不動，宋mama只能先回去看看衛(wèi)老爺情況如何，當(dāng)她遠遠看見滿臉通紅，口齒不清的衛(wèi)老爺之后，她知道，今天除了薇薇，沒人可以管得了這個老頭了。

    “喂！送來沒有?。　币粋€老爺看著站在遠處不動的宋mama，招手大喊一聲。

    宋mama恢復(fù)笑容，走過去安撫客人情緒，“好了好了！薇薇正在沐浴，不如我讓人先把衛(wèi)老爺扶到薇薇的房間吧？”

    “真的說服那女人了？”其中一個老爺有些不信。

    “薇薇聽我話，我好言相勸了幾句就同意了?！?/br>
    兩老爺聞言，看了眼年紀(jì)最大的衛(wèi)老爺，相看得意一笑，“行吧，那你讓人把衛(wèi)老爺扶到房里吧?！?/br>
    ......

    薇薇今晚正打算早睡，誰料剛剛熄燈褪衣上床，門就被人撞開了。

    下一秒，一個滿身惡臭酒味的老頭搖搖晃晃走了進來。

    “我的美人...你在哪...快到爺?shù)膽牙飦?..”老頭色.意nongnong，閉著眼睛黑燈瞎火地找著薇薇。

    薇薇有些被驚嚇到，畢竟紅牌們的寢屋是有壯丁看守的，除了mama和紅牌自己帶的客人，沒有人可以直接闖進來。

    難道說......

    “小美人...在哪??？不要害羞...快來...讓爺親親你...”衛(wèi)老頭開始摸黑尋找薇薇的位置。

    薇薇畏縮在床上有些害怕，但此刻，她似乎沒有選擇。

    眼見著衛(wèi)老頭往自己床上來了，薇薇一不做二不休，翻身拿起床頭的燭臺，閉著眼睛直接往衛(wèi)老頭腦門一砸！

    瞬間...屋內(nèi)傳來凄慘的叫聲！

    動靜之大引來宋mama，當(dāng)燭光照亮，看見的，是額頭流著血，倒在地上的衛(wèi)老爺......

    “薇薇！”

    宋mama怎么也沒想到薇薇會做出這種事情來，這可是傷人??！一個妓.女居然守身傷了嫖.客，傳出去誰能信？！

    這事不是一般的嚴重，必須趕緊先把衛(wèi)老爺送去療傷！

    待所有人離開房間時，薇薇一個人抖手拿著沾了血的燭臺，蜷縮在床前地上。

    此刻，她好想好想她的哥哥沈志尋。

    ......

    事情已經(jīng)做了，宋mama也根本不會為了一個不聽話得罪客人的妓.女去與衙門作對，第二日，捕快便奉令抓捕薇薇前去衙門審問。

    審問當(dāng)日，門口像往常一樣擠滿了一堆看審的群眾。

    其中...有蕭九和寧鈺。

    蕭九又是一眼認出薇薇，不可思議，“怎么是她！”

    寧鈺同樣吃驚，不知一個妓.女能犯什么罪。

    “沈薔薇，你故意傷人，可知罪？！”

    薇薇散亂的頭發(fā)穿著白衣跪在堂上，聽到縣令的問話，突然一笑，笑容難喻，“民女知罪。”

    “傷人？傷什么人了？！”蕭九聽言，更加疑惑。

    身旁的一位大嬸聽到蕭九的疑惑，順便和她道了?！靶」媚?，你不知道吧？這女人是天香閣的妓.女，前日不屈男人的羞辱，一急之下拿燭臺砸了人客人，這不，被告了?！?/br>
    話落，大嬸嫌棄得“嘖嘖”兩聲，“要我說啊，這女的也是賤！都什么身份了，還好意思不屈羞辱？真是應(yīng)了那句，當(dāng)了婊.子還想立貞節(jié)牌坊呢！”

    這話聽起來，很是刺耳。

    蕭九怎么說也與薇薇有過幾次接觸，雖然這女子身份特殊，但蕭九在薇薇身上，并沒有感受到普通妓.女的卑.賤和sao.氣。

    甚至，還有一股不同常人的傲氣。

    “我去...這女人夠可以的啊！居然敢砸傷天香閣的客人！”寧鈺聽了之后沒有什么可惜的反應(yīng)。

    是啊，一般人對于這樣身份的女人，誰又會替她可惜呢？

    或許，人群之中，只有蕭九眉宇緊皺，感到揪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