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離地面幾百米的高空，以一種俯視的姿態(tài)看著地面上的一切，那座大山已經(jīng)消失，取而代之的一片看不到邊的黃土地，還有稀稀落落的灰色巨大樹根點綴在黃土之上，整個地面幾乎看不到多少綠色的痕跡，那座山神廟像一個突兀出現(xiàn)的建筑，在整個畫面的中央，像是在說明著什么，但是這樣的視角，還是覺得這是多么壯闊的美景。

    “如果是以前的話更好看的?！贬反ㄓ悬c遺憾，“早知道會這么快，上次就帶你看一次了?！?/br>
    “上一次？”許叢叢還有點興奮，他握著岱川的手，自己腳下卻一直不停的走來走去，聽到岱川提到上一次，趕緊問道。

    “上一次你進來的時候，整個故事大概進行到一半，我還是個人人愛戴的山神呢?！贬反ㄖ噶酥傅叵履骋粋€地方，“那里！就是你上次看到的地方?！?/br>
    可是許叢叢已經(jīng)完全分辨不出來了。

    岱川發(fā)現(xiàn)了他的茫然，眼神暗下去：“都沒有樹了?！?/br>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許叢叢忍不住問道。他發(fā)現(xiàn)岱川跟他說的這一切他都聽不懂，什么故事，什么那時候，他很想知道這里到底是什么，對于岱川來說這里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存在，在這片土地上，又曾經(jīng)發(fā)生過什么。

    岱川沉默了一下，才開口道：“這片山林曾經(jīng)孕育了我，我從山中走了出來，我依靠大山，幫助著這附近的山民，偶爾我還會下山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我對山的外面充滿了好奇。”

    “很快我就變成了他們口中的山神，他們?yōu)槲医松缴駨R，雖然他們的供奉對我來說根本沒什么用，但是我認(rèn)為這是一種和平相處的信號，我認(rèn)為他們會和我一樣愛我的這座大山，于是我決定出去走一走?！?/br>
    岱川陷入回憶：“我的朋友對于我這個決定非常不贊同，他告訴我沒有我的庇護，這座山遲早會被貪心的人類所挖空，可是我不相信他?！?/br>
    “朋友？”許叢叢沒想到他還有個朋友，“也是山神嗎？”

    岱川猶豫了一下才道：“我的朋友是一條巨蟒，年齡比我還要大一點，但是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無法修煉?！?/br>
    “……”

    岱川解釋道：“我們家里的那條，我懷疑是他的后代。”

    “什么？？？”許叢叢呆住了。

    “這是什么表情?！贬反ú淮_定道，“但是其實我也不確定?！?/br>
    “確切來說，這座山里的蛇類基本上都是他的后代，有一些流落出去繁衍下來，也不是不可能?！贬反ǖ馈?/br>
    “流落出去？”許叢叢問道。

    岱川的表情傷感起來：“他已經(jīng)死了，在我離開的那段時間里，所以他的后代能離開的都離開了。”

    “我并不知道我離開了多久，我走過了一個又一個城鎮(zhèn)，所以我也不知道在我離開之后，在這片土地上，發(fā)生了多么嚴(yán)重的旱災(zāi)。”岱川看著地表，臉上沒有什么表情，“山下的居民沒有吃的，他們就爬上了山，他們幾乎殺掉了山里所有的動物，我的朋友躲進了巖石里僥幸躲過一劫，活物吃完了，他們開始砍樹，挖地上的草皮，他們把這座山一點一點的搬空了。等我回來的時候，山已經(jīng)沒有了?！?/br>
    “你走了多久？”許叢叢猶豫著問道。

    “忘了，一百年吧，或者更多?！贬反ū砬橥纯?，“山?jīng)]有復(fù)活，他一點一點的被人類蠶食了，那些人類在這片土地上，靠著那些被砍伐的樹木建造了村落，城鎮(zhèn)，還有更多東西，他們找到了我的朋友。我回去的時候是個冬天，他應(yīng)該還在冬眠，但是我看到他被人類，許許多多的人類用武器插進了身體，人類把他舉了起來，像是以前除夕舞龍一樣，舉在空中，鮮血滴下來染紅了他們的臉，但是他們的臉上是笑著的。”

    岱川拉著許叢叢往下飛了一點，指著地面上許叢叢來的時候路過的那個沒有人的村落：“就在這里，他們站滿了整條路，用刀切開了他的皮rou，分食了他。”

    “我沒法救他?！贬反ɡ淅涞?，“所以我殺了他們。”

    許叢叢心里一凜，下意識的扭頭看向了岱川。

    岱川的眼睛已經(jīng)變成了紅色，表情露出了些許瘋狂：“我殺了他們，所有人，把他們一個一個的殺死了，他們的尸首我把他們丟棄在了各種地方，但是大多數(shù)的我都帶到了那座破舊的山神廟里，我想讓他們用生命懺悔?！?/br>
    “岱川…”許叢叢拽了拽他的手臂。

    可是岱川已經(jīng)完全失去了理智，他猛地松開了許叢叢的手，許叢叢尖叫一聲掉了下去。

    幸好他們離地面不算太高，所以許叢叢沒怎么受傷，岱川根本沒有看他，許叢叢不太敢靠近，只能有些忌憚的看著他。

    “看到了嗎？你看到嗎？”岱川笑道，“我殺了所有人，可是我的大山?jīng)]有了，我什么也沒有了！”

    “我從來沒有見過那么多的血…”岱川有些神經(jīng)質(zhì)的哼了哼，“那么多人就這么倒在了地上，他們哀求我，懇求我，說他們祖先的錯不應(yīng)該由他們承擔(dān)，怎么不能由他們承擔(dān)呢？他們享受著這山留下來的土地，他們享受著我朋友的尸骨，他們?yōu)榱嘶钕氯ナ裁炊寄茏?，為什么就不能承?dān)呢？”

    “我早已不再是山神，我是一個手上沾滿了鮮血的邪魔。我開始恐懼，我害怕受到懲罰，所以我把我的記憶全部抽了出來，變成了這么一張畫?！贬反偷剞D(zhuǎn)過頭來，朝著許叢叢道，“你看到了吧，這里曾經(jīng)那么美！”

    “那么美…那么美…”岱川念叨著，定定的站在那里，好像已經(jīng)失去了勇氣。

    許叢叢慢慢的走過去，牽起了岱川的一只手，溫和又堅定道：“我看到了，它真的非常漂亮，是我見過最美的一座山。”

    岱川似乎又不那么瘋狂了，他淡淡道：“這里的時間是流動的，從我出生開始，以屠殺結(jié)尾。循環(huán)往復(fù)，我沒有辦法改變，就一遍一遍的經(jīng)歷著，屠殺著?！?/br>
    “原本不會這么快的?！贬反☉K淡的笑了笑，“但是琴堂身上的怨氣太深了，他的到來，把這里積壓的怨氣都釋放了?！?/br>
    “這個故事快要結(jié)束了。”岱川道，“然后再重新開始?！?/br>
    “叢叢?！贬反ㄍ蝗缓傲艘宦曉S叢叢的名字，許叢叢立刻看向他。

    “‘他’以為我不敢告訴你，我他媽有什么不敢告訴你的。”岱川露出熟悉的壞笑，他舉了舉沾滿鮮血的衣袖，“就算我不說，你也能看出來，我是個殺人兇手，殺了許多許多數(shù)不清無辜的人，這有什么不敢說的？”

    “岱川…”許叢叢有些擔(dān)心。

    “…所以。”岱川打斷了他，“所以你完全可以走，這個故事結(jié)束之后我就可以離開了，我在你家度過了很美好的時光，你是個很好…”

    許叢叢突然踮起腳吻住了他的嘴，把他剩下的話堵進了嘴里。

    岱川瞪著眼睛看著他，許叢叢抱怨道：“不要隨便發(fā)好人卡。雖然我不知道你到底在說什么，但是只要這里結(jié)束就可以了是吧？你就可以走了是吧？”

    “…再重新開始?！贬反ㄑa充道。

    “不能不開始嗎？”許叢叢突然問。

    岱川一愣，但是他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突然不知道從什么地方傳來了凌亂的腳步聲，聲勢浩大，好像突然出現(xiàn)了許多人似的。

    許叢叢下意識的看向了岱川，岱川臉上的慌亂一閃而逝，他拉著許叢叢的手道；“你先走好不好？”

    “不好。”許叢叢立刻拒絕道。

    岱川沉默了。

    “嘿喲！嘿喲！”那嘈雜的聲音慢慢的聚集起來，出現(xiàn)了聲勢浩大的喊號子的聲音。

    許叢叢站在一邊，先是看著一個人舉著一根鐵棍從這條路盡頭出現(xiàn)了，然后接二連三的人出現(xiàn)了，那些中年人的臉上露出由衷的喜色，一邊喊著號子一邊喝身后的人說著什么，這一長串隊伍慢慢的露出了全貌，那條巨大的蟒蛇也跟隨者人群出現(xiàn)了。

    許叢叢看著那條巨大的蛇，它的腦袋被一根鐵棍狠狠的插了個對穿，它的身體每隔一段就被一根相同的鐵棍插著，正如岱川所說，簡直像是舞龍一樣被舉在空中，只不過，這條‘龍’鮮血流盡，毫無呼吸，周身都是死亡的破敗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