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萊因瓶人格_分節(jié)閱讀_92
“最壞會怎樣?” 丁穆炎一般不在檢查報告還沒出來前直接跟人說最壞,因為最壞只有一個結(jié)果就是死亡,無非是手術臺上死和手術后死,大部分患者或家屬都接受不了。但有些人就愿意聽最壞,聽過最壞后最終結(jié)果稍微好一些,心理的安慰便多一些,蕭進便是這種人。 “壞的話是手術放療化療,還會有復發(fā)可能,根據(jù)腫瘤情況,術后壽命不等,但總體來說屬于倒計時?!?/br> “那好的呢?” “好的話只是個垂體瘤,手術摘除定期復查就行,運氣再好點微創(chuàng)手術就能解決?!?/br> “那……”蕭進哽了一下,“那我爸爸屬于哪種?” 現(xiàn)在的蕭進就跟來醫(yī)院的每一個病患沒有任何區(qū)別,在多方打聽他人的病情后,在詢問過一切不管自己能不能聽懂后,在丁穆炎明明白白說過還無法確診后,仍然希望從醫(yī)生口中聽到哪怕一點點好消息,別的隨便什么人都不行,必須要是醫(yī)生,最好是專家是權威,全國乃至全世界最好的醫(yī)生。 “你父親這次是怎么到醫(yī)院的?” “他……”蕭進忽然改口道,“你上次去我家不是還叫叔的嗎?” “叔叔”和“你父親”這兩個稱呼親疏關系相差太遠,丁穆炎板起臉,用眼神責備他都什么時候了還計較這個。 “那天晚上他摔了一跤,把腳崴了,好半天沒站起來?!笔掃M道,“我去的時候他已經(jīng)在醫(yī)院了,查下來沒有大礙。結(jié)果昨天他在床上躺了一天,說不舒服,說頭暈。我以為他磕到了頭了,晚上再送醫(yī)院,拍了片子醫(yī)生一看不對,今天早上就轉(zhuǎn)你這兒來了?!?/br> “為什么會摔跤?頭暈?眼花?” “被一個擺在沙發(fā)旁邊的小凳子絆了一下?!?/br> “以前有沒有過劇烈頭痛?” “什么程度叫做劇烈?頭暈有,我一直以為是高血壓再加工作忙?!?/br> 丁穆炎回想起來上次去蕭家,吃飯的時候還聊過血壓的問題,其實當時就有癥狀,只是因為他們先入為主的說法忽視了。 “他有不舒服也不會每次都跟我說,昨天晚上還是我硬逼著才肯去醫(yī)院的。沒有過劇烈頭痛是不是說明問題還不那么嚴重?”蕭進的話變得瑣碎,他試圖從丁穆炎的每一個字里摳出疾病的細節(jié)。 “那個……”丁穆炎又問道,“叔叔阿姨性生活和諧嗎?” 蕭進完全沒有料到他會問這種問題,尷尬地咳了一聲:“這我就不清楚了,和不和諧也不會跟我說,但他們感情一直是很好的?!?/br> 丁穆炎沒有再問什么:“你不要太焦慮了,以你父親的級別一定會得到最好的治療,一會兒讓院長再請幾位專家來會診,就算動手術的話也會讓最好的醫(yī)生來主刀?!?/br> 蕭進臉色一變:“你不為我爸做手術?” “神經(jīng)外科是有很多分支的,每一位專家都有自己擅長的領域……” “我要求你來做!”蕭進聽出了他話里的意思,絕不是單純的像他所說的領域問題,他在隱瞞什么。即使心亂如麻,蕭進就是蕭進,依然敏銳。 丁穆炎當然不是刻意隱瞞,只是不想惹麻煩,既然他這么說了,只得坦白道:“我已經(jīng)辭職了?!?/br> 蕭進的呼吸明顯變重:“你剛才去哪里了?為什么那么久才來?” 蕭進了解丁穆炎,看病的事他從來不耽誤,從朱院長打電話到出現(xiàn)在病房花了那么長時間,肯定是在很遠的地方。丁穆炎也意識到這幾天他真的過得很混亂,否則不會連他辭職和出國都不知道。 但是,蕭進質(zhì)問的語氣讓丁穆炎很不痛快。“跟你沒關系,我又沒耽誤你父親的病情?!?/br> 蕭進皺著眉頭注視著丁穆炎,他的眼底波濤洶涌,蕭淮的重病和丁穆炎恨不能與他一刀兩斷的態(tài)度令他焦灼,仿佛站在巨浪之巔,下一秒就會跌入深淵。 但突然,他如刀的目光又軟了,上前一步靠在丁穆炎身上,額頭枕在他肩頭,脆弱得就像一只受傷的野獸:“我爸他可能要死了……” 死亡是人世間最公平的,盡管有的人老死,有的人英年早逝,有的人在平靜中離開,有個人被痛苦折磨,但殊途同歸,最終還是化作一堆枯骨,一抔黃土,誰都逃不了。 丁穆炎一怔,他一時有點錯亂,他不想給蕭進好臉色,但又無法對一位病患家屬呵斥,前男友和病患家屬這兩個身份交替出現(xiàn),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但在人來人往的走廊里摟摟抱抱總是不像話,丁穆炎扶住他的肩膀剛想把他推開,朱院長走了出來,一看到抱在一起的兩個人嚇得又想后退又想轉(zhuǎn)身,一頭撞在門框上。 “哎喲!”朱院長捂著額頭。 丁穆炎恨不得找一條縫鉆進去,連忙把蕭進推到一邊。 “我去陪我爸?!笔掃M低聲說了句然后走進病房。 朱院長扶著額,又把丁穆炎往邊上帶了帶,苦口婆心道:“小丁啊,你現(xiàn)在多少注意點,年輕人表達感情的方式不要那么奔放。” 丁穆炎覺得這事實在是解釋不清楚,也就懶得去解釋。 “小丁,這回你一定要做得漂亮點,我對你有信心!”雖然不應該,但朱院長還是很開心,他看到了曙光,只要丁穆炎治好蕭淮的病,只要蕭淮肯開一下口,沒人能把丁穆炎逼走。 “院長,我已經(jīng)辭職了。”丁穆炎重復道。 朱院長急了:“你這小子怎么那么固執(zhí)呢!你是想心疼死我是不是?這么好的機會你不抓??!再說你跟他兒子又是……又是那什么,他能不替你說話?” “他要是知道了我跟他兒子的事還會幫我說話?不弄死我就手下留情了吧?”既然解釋不清楚,丁穆炎將錯就錯。 “對哦?!敝煸洪L才反應過來,“那絕不能讓他知道,你給他治病總沒錯吧?” “朱伯伯,這背后其實有很多事……” “我就問你一句話,你真的那么想離開我們醫(yī)院?”朱院長望著丁穆炎,背微微有些駝,不過才幾個星期的時間,他的臉上多了許多老相,此刻他不是什么醫(yī)院院長、醫(yī)學前輩,就是一位為孩子勞心勞力的家長。 答案當然是“我不想”。 “那你還在抗拒什么呢?”朱院長從口袋里掏出一封揉爛了又撫平的辭職信塞到丁穆炎手里,“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將來可能還會有別的委屈。但你能不能為了你爸爸,你爺爺,還有這里的病人,順帶捎上我,再爭取一下留下來?我別的不說,里面躺著個腦腫瘤病人,治病救人總是你的天職吧!” 朱院長拿出無法拒絕的話來壓他,丁穆炎捏著辭職信,無法說不。 陸陸續(xù)續(xù)有很多人來探望蕭淮,丁穆炎下了醫(yī)囑等報告,離開的時候接到了蕭進發(fā)來的消息。 “救救我爸爸?!?/br> 屏幕上的字刺痛了丁穆炎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