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出院到現(xiàn)在，蕭進沒少給自己洗腦，說得多了，慢慢地似乎不那么難以接受了，仿佛站在面前的這兩個人天生就應(yīng)該在一起，如果阻止他們反而是一種罪過，所以最近蕭進天天在丁穆炎身邊轉(zhuǎn)悠，他也就默許了。

    一切都是自然而然。

    蕭淮把手中的黑紗，交給丁穆炎，稍微側(cè)了側(cè)身：“幫我戴一下吧。”

    丁穆炎一愣，隨即接過黑紗，彎腰別在他的手臂上。

    蕭淮摸了摸黑紗：“謝謝。”

    丁穆炎欠了欠身：“應(yīng)該的?！?/br>
    蕭進笑得眼睛瞇起，插嘴道：“不送點見面禮嗎？”

    蕭淮瞪了他一眼，對丁穆炎道：“你爸爸呢？我找他聊會兒?！?/br>
    丁穆炎看了一圈朝丁建宇的方向一指：“在那邊，我陪你過去?！?/br>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笔捇粗噶酥甘掃M，“要幫忙就好好幫，別給人添麻煩?！?/br>
    “你胡說什么呢！”蕭進抗議。

    看著蕭淮走遠，與丁建宇熱切地聊上，丁穆炎總算松了口氣。

    蕭進安慰道：“你看我都說不用怕了，我家里人我負(fù)責(zé)搞定，困擾到你我任由你處罰。”

    丁穆炎聞言又長長嘆了一聲。

    “你還嘆什么氣？”

    “一個億沒有了。”

    蕭進一臉茫然：“什么一個億？”

    丁穆炎低頭直笑，可以說是連日來笑得最開心的一次。

    悲傷的樂曲奏響一遍又一遍，丁知行的一生被人在此刻稱頌，禮堂里漸漸響起了經(jīng)過壓抑的哭聲，伴隨著哀樂格外悲傷。

    站在前面的丁穆炎心里又是一陣陣酸，他想哭但是極力忍住，后續(xù)還有很多事，他不能在這里哭暈了。他望著被鮮花簇?fù)淼臓敔敚麤]有穿丁穆炎看中的寶藍色壽衣，而是穿著西裝，身上蓋著黨旗，因為化了妝的緣故，看上去氣色極好。

    三鞠躬，告別遺體。蕭進在丁穆炎身后偷偷捏了一下他的手，丁穆炎反捉住他的手，用力握了握。

    追悼會結(jié)束暫時告一段落，沒趕上追悼會的人還在陸續(xù)前來，丁建宇一一接待。丁穆炎則去爺爺家整理遺物，蕭進當(dāng)然隨行。

    因為家里有陣子沒人住，稍微落了些灰塵，但總體來說還算整齊。

    “從哪開始？”蕭進感到無從下手，處理后事他也是沒什么經(jīng)驗，“先整理衣物？爺爺衣服多嗎？”

    丁穆炎思考了一下：“還是整理書房吧，衣服這種不重要?！?/br>
    要整理書房也是一件大工程，但是整整兩面墻的書，就讓他們直抽氣。

    “動手吧?！倍∧卵椎?。

    蕭進卷起袖子：“你該早說是個那么大的體力活，我就穿運動褲來了?！苯裉焓掃M穿了西褲，行動有些不太方便。

    “先，重要的東西他都放在書桌里的?！倍∧卵状蜷_一個抽屜開始整理，“主要把爺爺?shù)母鞣N證書獎?wù)抡沓鰜?，然后挑一部分放進墓地里，其他的另外找地方存好?！?/br>
    “放墓地？你買好了嗎？夠塞嗎？”

    “沒有骨灰的話，還是能放很多的。”

    “沒有骨灰？”

    丁穆炎望了他一眼解釋道：“爺爺?shù)倪z體會捐獻給醫(yī)學(xué)院。”

    蕭進哦了一聲，低著頭默默整理抽屜，隔了一會兒突然問：“為什么??？”

    “什么為什么？教學(xué)需要?！倍∧卵最^也不抬，“沒有遺體，學(xué)生怎么學(xué)解剖？拿刀往自己身上劃啊？”

    “那你們也愿意??？”

    丁穆炎擺弄著一個不知道什么年代的獎?wù)拢骸拔乙步馄蔬^別人遺體的，這是爺爺最后能為醫(yī)學(xué)做的事?！?/br>
    蕭進皺著眉頭，覺得無法接受。雖然從理性上來講他知道遺體捐獻是怎么回事，但現(xiàn)在具體到了某一個人，具體到了親自照顧過，聊過天的爺爺身上，他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

    “那么你呢？”蕭進問。

    “我什么？”

    “你會捐嗎？”

    “會啊?！倍∧卵桌硭?dāng)然地回答，他將獎?wù)略獠粍拥胤呕睾兄?/br>
    蕭進沉默了，又低頭翻了會抽屜，突然把抽屜一推，往椅子上一靠，冷冷道：“不行，我不同意?！?/br>
    他無法想象。這個話題一展開，他的腦子里就出現(xiàn)各種各樣怪異的畫面，他無法想象丁穆炎死后□□著身體躺在冷冰冰的解剖臺上，任由一群半大的孩子觀看，并且被他們切得七零八落。他一想到這種事會發(fā)生就感覺自己要瘋。

    丁穆炎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不由得笑出聲。

    “你笑什么?。∮惺裁春眯Φ?！”蕭進憤怒。

    “你就這么想我死??？”

    “我怎么會想你死呢！但這是很現(xiàn)實的問題好嗎！反正我不同意！”

    丁穆炎笑盈盈道：“燒成一把灰，不還是什么都沒有了？而且火化后也只是給你部分骨灰，大部分還是當(dāng)垃圾處理掉的，如果幾個人一起火化，拿到的骨灰還不全是自己親人的。你認(rèn)為這有意義嗎？做大體老師至少能讓學(xué)生學(xué)到點知識，部分組織可能還會被留下來做標(biāo)本，這樣就永遠保存下來啦?！?/br>
    “你說什么都沒用，我接受不了?！笔掃M固執(zhí)道。

    這一刻，丁穆炎覺得蕭進特別可愛，不講道理也不試圖講道理，反正就是不行，不行就是不行，說什么都沒有用。

    “你要是喜歡做標(biāo)本，我就找個專門做標(biāo)本的把你整個人做成標(biāo)本放在我房間里。”